張安世說罷,一溜煙便跑。
夏原吉鼓着眼睛瞪着張安世的背影,禁不住氣不打一處來,那目光,恨不得把張安世瞪出一個窟窿來。
世上只有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哪裡有舉家輸財,還給朝廷賣命的?
現在夏原吉便是這樣的狀況。
這主意竟打到了夏家來。
現在慘了,夏家背了繁重的債務,手裡拿到的,不過是區區數十畝不值錢的土地罷了。
其實夏原吉甚至可以接受,夏家吃了這個虧,畢竟這涉及到了皇孫。
可若只是夏家吃了這個虧,不管怎麼說,自己的兒子也幫了皇孫的大忙,這叫什麼?叫做雪中送炭。
畢竟錢財乃身外之物,只要皇孫器重自己的兒子,千金散盡還復來,夏原吉不是一個目光短淺之人。
只是後來一打聽,他才知道,購置數十畝地的,何止是夏家,這朝中不知多少人家,都牽涉了進去,
刑部尚書金純,太常寺卿周到等等。
除此之外,還有各省不少的布政使,以及提刑使。
這些人,雖有不少都是封疆大吏,卻也知道子弟們科舉中進士何其難,爲了早早給兒孫們鋪路,大多都在京城裡擔任蔭官。
皇孫建幼軍,對於所有人而言,都是一次絕佳的機會,所以拼了命的將自己的子弟塞進去。
恰恰相反的是,往往武勳的子弟,塞進去的不多。
這固然是武臣大多都有爵位,而沒有爵位的武臣,往往份量不夠,沒辦法疏通兵部那邊的關係。
至於有爵位繼承的,自有鐵打的烏紗帽,倒不如去邊鎮歷練一些年,立下一些戰功,將來繼承了爵位,固然不在乎將來的前程。
更不必說,此時是明初,有不少武勳都是皇親國戚,也確實沒有這個必要。
人人都拿了錢出來,其實就等於人人都沒拿錢。
夏家一家若是出了錢,購置了數十畝地,皇孫或許會想,夏家父子真是忠心,以後一定要善待。
可數百幼軍的武官,有一個算一個,一個都沒跑,這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等同於夏原吉將自己的家底丟掉了水裡,連一丁點的浪花都沒有涌出來。
到時你去皇孫面前,提及此功,人家會說你誰啊,購地的數百人呢,誰認得你。
夏原吉幾乎不用去想,便立即能猜測到,這定是張安世這個缺德得冒煙的傢伙乾的,也只有這傢伙,才能想出這樣的壞主意。
皇孫年少,人又機敏天真,如何想得到此等毒計。
這夏原吉當日心中都是不樂,他對那什麼鐵路,什麼火車都沒有什麼興致。
這玩意……看着就勞民傷財,現在身家性命都搭了進去,還聽不到一個響,夏原吉覺得很悲催。
因此回到了戶部,他依舊還是悶悶不樂,如鯁在喉。
好不容易捱到了傍晚,自是下值,便立即回了自家府裡。
卻見他那兒子夏瑄在他的面前晃盪。
夏原吉乃是謙謙君子,不過這幾日但凡見了夏瑄,便有着消散不去的火氣。
畢竟事情已經發生,他不敢罵皇孫,也不好和張安世將矛盾擺到檯面上,惹不起他們,還惹不起自己的兒子嗎?
“畜生,又有什麼事?”夏原吉冷着臉道。
“爹,後日……皇孫說,要率諸武臣往棲霞,是什麼火車通車觀禮。”
夏原吉不耐煩地道:“那與伱何干?”
夏瑄苦着臉道:“爹……兒子也要去。”
夏原吉瞪他一眼:“那又如何?”
夏瑄道:“同僚們都急眼了,不少人都和咱們夏家一樣,將老本都搭了進去……那地的事,教人如鯁在喉啊!”
夏原吉繃着臉,站了起來,隨即揹着手,來回踱步。
這夏瑄真是哪一壺不開提哪壺。
於是夏原吉咬牙切齒,終究還是平日的涵養和理性,壓倒了此時的憤恨,最後只道:“嗯……”
夏瑄猶豫了一下,道:“爹……有一個同僚……說……要不,等去了棲霞,咱們……索性鬧一鬧,看看能不能拿回一點本錢來。”
“嗯?”夏原吉看着夏瑄,此時臉色意味深長。
“可兒子擔心,惹出事端來……心裡想着,還是託病不去最好。”
夏原吉默不作聲,他又慢慢地踱了幾步,接着坐下喝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地道:“去,還是要去的,若是有人要鬧,你也跟着鬧,到時聖駕肯定在,你混在人羣之中,也去哭告一下。”
“啊……這……”
夏原吉道:“你們畢竟還年輕,可以算是年少無知。而且牽涉此事的人不少,即便有罪,那也是法不責衆。”
“再者說了,鬧一鬧,至少鬧出來,也教陛下知道,咱們現在是傾家蕩產,就算朝廷不賠咱們這筆錢,可至少……陛下也曉得咱們吃了大虧。”
夏瑄顯得擔憂地道:“可若是陛下震怒……”
夏原吉搖搖頭:“陛下這個人,脾氣很大,動輒打殺,有太祖之風。不過無論是太祖還是陛下,卻都有一個性子,那便是他們認理,但凡他們覺得理虧的事,總不至拿你們怎麼樣。”
“所以……這般鬧起來,無非兩個結果,其一便是退銀子,其二,則是陛下自知理虧,到時……不免要從其他地方予以一些補償。”
夏瑄道:“可是……皇孫……”
夏原吉瞪他一眼道:“混蛋,當然不能推到皇孫的頭上。”
夏瑄便道:“那推到張安世頭上?那傢伙太黑心了。”
夏原吉立即搖搖頭:“那也不成,這個傢伙太硬了,你們招惹不起。”
夏瑄爲難地看着夏原吉:“那逮着誰呀?”
夏原吉卻是氣定神閒地道:“詹事府大學士楊溥,現在不就是主持鐵路的事宜嗎?你瞧,他既涉及到東宮,和皇孫有關係,又牽涉了鐵路……”
夏瑄面露不解道:“啊……這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啊。”
夏原吉眼帶深意地道:“就是要八竿子打不着!這等事,陛下知道,皇孫知道,張安世知道,你知我也知。大家都曉得楊溥無辜,所以才栽贓他,如此一來,事情就有了轉圜的餘地。”
夏瑄遲疑地道:“可楊學士……不免……”
夏原吉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他道:“你啊,真是愚蠢!這對楊學士而言……纔有諾大的好處呢。代皇孫受過,這是何等的恩榮!表面上……他楊溥是吃了虧,可實則,太子和皇孫都會感激他,即便是陛下,也會對他生出惻隱之心。”
“楊溥此人,老夫略有所知,他爲人謹慎,卻又頗爲幹練,雖說年輕,乃翰林出身,可行事周密,將來必有很大的作爲。以他現在的資歷,將來至少繼尚書位,可此番若是能代皇孫受過,我看……少不得要做宰輔的。他是聰明人,所以即便你們栽贓他,他回過味來,也斷不會爲難你們。”
夏瑄聽罷,感覺暈乎乎的:“怎麼好像到頭來,誰也沒吃虧。”
夏原吉道:“老夫只想要回那些錢,爲何要教人吃虧?”
夏瑄便唯唯諾諾地道:“那……那兒子回頭去與金家的人……商議商議……”
夏原吉道:“到時,別把老夫牽扯進來。”
夏瑄點點頭道:“兒子明白,若是我等所爲,那便是少不更事,可若是牽涉到了父親,就成了蓄謀已久了。”
夏原吉感慨:“哎……若不是爲了祖宗的家業,何至如此!我堂堂夏原吉……實不該出此下策。”
夏瑄卻道:“這是上謀,如何算是下策呢?”
“你懂個什麼,爲天下和社稷謀劃,這纔是上謀,爲這門戶私計去絞盡腦汁,再高明也是下策。”
夏瑄苦着臉道:“兒子受教了。”
夏原吉於是再沒說什麼,只是端起了茶盞,若有所思地抱着茶盞紋絲不動,雙目失神。
棲霞這兒,爲了迎接即將到來的通車大典,幾乎所有人都在忙碌。
鐵路終於貫通,途徑十三縣還有棲霞,設十四站,如今已經過了檢修和試運營之後,一切準備妥當。
新的車頭,運力大大的增加,速度也有所提升,已經能從一個時辰三十里,達到四十里了。
如此一來,等於時速抵達了二十里,這個速度,雖然不值一提,可對這個時代而言,已算是效率大增。
最重要的是,這玩意可以通宵達旦的通行,一晝夜時間,可行四百多裡。
張安世隨即,開始讓人計算貨運和客運的價格,在經過大量的計算之後,在確保盈利的基礎之上,價格折算了出來。
比之當下普遍的陸路運輸條件,運費足足降低了一倍。
且在足足降低了一倍的基礎上,貨物的運力更不知提振多少,最可怕的是……它能達到準時準點的抵達。
區分農業社會和商業社會最大的條件就在於時間的觀念。
在後世,人們總說某些落後之地的人沒有時間觀念,這其實並非是人種的詫異,而在於……這些落後的區域,他們普遍沒有較爲準點的交通措施,譬如同樣一批貨,從此處運到彼處,在沒有火車之前,往往可能中間的誤差會高達十天的時間,有時快一些,半個月之久,若是中途遭遇了變故,則可能一月。
這對農業社會的人而言,可謂是習以爲常,耽誤幾天事的功夫而已,可對於整個太平府普遍的作坊還有商賈們而言,其實卻是難以承受的。
我的作坊需要用料來生產,結果你耽擱了十天半個月送來,那我豈不是要準備吃土?
這就導致,許多作坊爲了應對這種情況,就不得不提前的建立大量的倉庫,備下大量的原料,以防這運輸帶來的時間誤差。
如此,作坊的運營成本大大增加,倉儲的成本也大大增加,而且因爲提前備貨,對資金的壓力,也是不可想象的。
可若是鐵路能大大的降低時間上的誤差,這所帶來的無形收益,甚至不是運輸價格降低可以比擬的。
因此……當興建的鐵路司開始佈告諸縣商賈和軍馬百姓,新鐵路的措施之後,尋常的百姓或許還後知後覺,可春暖鴨先知,諸多商賈聞言,已是聞風而動。
試運營的鐵軌,這幾日都是人滿爲患,不少商賈提前來觀摩,一時之間,盛況空前。
不少人已開始於鐵路司簽署提前的貨運單,畢竟不少的商賈,他們往往有固定的客戶,需要隔三差五地將一車車的貨送出去。
這鐵路不但大大縮減了運輸的時間,而且還能確保準點,甚至運輸的價錢比之從前還低不少。怎麼看待,都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各處車站,人潮洶涌,都是穿着松江布或是棲霞新布的商賈,甚至還有人親自乘坐體驗一番,隨即便將此等稀罕之物,四處傳播。
這樣的熱度,遠遠超出了張安世的想象之外。
他原以爲,人們未必願意一下子接受這樣的新鮮事物。
可顯然他是低估了明朝人對於新事物的熱情。
此時想想,明清往往被人一併提出,可實際上,明人與清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就好像同樣是外來事物,哪怕是士大夫階層,那種接受程度都完全迥異。更何況是以商賈爲主導的太平府呢?
“都督,現在那棲霞站,每日都有數百商賈在那,驅都驅不走呢。”
說話的乃是高祥,高祥笑了笑,接着道:“下官也去試了試,確實駭人,世上竟有此物,真是萬萬不曾想到。”
張安世今日的心情顯然很好,笑着道:“好了,典禮的事,再想想哪裡有沒有遺漏,可不能出錯,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高祥道:“是。”
另一邊,楊溥道:“如今這鐵路司,眼下可運營的蒸汽機車,有三十,主要是調度方面,尚需改進,等將來若是熟稔了,若是能增加到五十,便再好不過!”
“現在的訂單,已經差不多要滿了,如今……下官在想……是否增加一些運力,一車只掛八個掛車,是不是太少了一些?”
“不急,慢慢地來。”張安世從容地道:“這事交給徐景昌他們去想辦法,鐵路司的運營,還有人員的培訓,切切不能出差錯,出了差錯,就唯你是問了。”
三十車每日同時跑,是個什麼概念?是三十輛車在這一條數百里長的線路上,幾乎可以做到日夜不歇,運輸出三千噸,也即是六百萬斤,接近五萬石的運量,這還只是一日。
一月下來,便是一百五十萬石。
若是一年,即可幾乎將整個大明的糧賦統統運輸完畢。
可是明朝要運輸這些糧賦,需要動用多少人力物力呢?幾乎上官府爲了運輸錢糧,徵募的民夫就有數百萬之衆,且這些民夫,往往往返就需數月。
當然,眼下這鐵路線,只在太平府運行而已。
張安世接着道:“鐵路司這邊……運營之後,賬目一定要清晰,所有的人員,也需定員定額,除此之外……這鐵路司下轄的鐵路巡檢司,從現在起,也要時刻巡視鐵路沿線,以備盜搶之事,這鐵路司的擔子不小,楊學士,你的責任也是不輕啊。”
楊溥微笑道:“都督放心便是,下官盡力而爲。”
“不能是盡力,是決不能出差錯,出了差錯,便是唯你是問。”
“是。”
一切準備妥當,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良辰吉日已至。
這一日,張安世一大清早便穿着欽賜蟒袍,率右都督府以及太平府上下官吏,提前至棲霞邊境侯駕。
聖駕直到正午才抵達。
張安世上前行禮。
朱棣下了馬,笑了笑道:“怎的瞧你愁眉苦臉的,怎麼,等了不少時候吧。”
張安世道:“臣只是擔心錯過了良辰。”
朱棣微笑道:“放心,誤不了你的事,真要耽誤了,不還有金卿家嗎?”
這話裡有話,畢竟……金忠是專業的,即便耽誤了,他也可以掐指一算,表示這個時辰耽誤得好,下一個時辰更好之類。
金忠在後,笑了笑,沒啥表示。
夏原吉的眼睛,則瞥向不遠處,皇孫的車駕。
張安世在前引領,浩浩蕩蕩的人馬隨即便至棲霞車站。
此處早已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便連模範營也已調撥了來,戒備森嚴。
好在車站的位置,較爲偏僻,在棲霞靠近南京的西郊。
因而,現在只有諾大的車站,孤零零地坐落在這裡。
“造孽,造孽啊……”
夏原吉在後頭陪駕,身邊的刑部尚書金純口裡喃喃念着。
他聲音很輕,夏原吉卻聽着了。
夏原吉錯愕地看向金純。
金純低聲道:“你可知腳下踩着的是什麼嗎?”
夏原吉錯愕地道:“是……是什麼?”
“是我們的地……”
夏原吉頓時覺得這地燙腳似的,忍不住打了個趔趄。
金純痛心疾首地道:“你瞧這地方,不毛之地,就算種莊稼,那莊稼都要嫌此地沒有養料呢!”
夏原吉不確信地道:“不會吧?真是這裡?”
“騙你做什麼!我家的地,乃車站以東一百二十丈,你家的在何處?”
夏原吉一聽,心都涼透了。
放眼眺望,此處除了車站,說是不毛之地都是輕了,平日裡只怕連鬼都沒有。
夏原吉搖搖頭,苦笑,而後眼睛又瞥向遠處皇孫和皇孫們的隨駕武臣。
金純與夏原吉對視一眼,彼此似乎交換了一個眼色。
他雖與金純平日沒有過多的交往,可好像此時一下子有了默契似的,便立即將目光錯開。
朱棣到了車站,便沿着石階而上,哭笑不得地看着張安世:“這就是花了數百萬兩銀子……”
張安世笑着道:“陛下……等進站便知。”
朱棣想起什麼:“叫朕孫兒來。”
於是隨侍的宦官連忙小跑去將朱瞻基召了來。
朱瞻基則是領着衆武臣,被人左右擁簇,一路上下好像打量着,騎着小馬駒至。
隨即下馬,朝着朱棣來。
朱棣笑着道:“個頭又長高了,此孫類我,將來必是健碩的漢子,張卿家……你們張家人……都太纖細了。”
張安世:“……”
陛下,你這麼理直氣壯的貶低我全家,不好吧!
見張安世沒吭聲,朱瞻基則喜滋滋地準備向朱棣行禮。
可還不等朱瞻基行禮,朱棣便已一把拉扯過他:“朕教你陪駕,便是要你也見識見識……這車站……你的苦心也不少啊。”
朱瞻基笑着道:“皇爺……我可沒出力。”
朱棣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此時,卻有人突然傳出啜泣的聲音。
朱棣自是聽到了,微微皺眉。
這啜泣聲,竟是朱瞻基的扈從們那邊傳來的。
朱棣板着臉道:“何人如此無禮?”
於是一個幼軍武臣走了出來,拜倒在地道:“卑下萬死之罪。”
朱棣瞪了他一眼,又瞥一眼朱瞻基。
朱瞻基也有些詫異。
朱棣道:“爾哭甚?”
“陛下,卑下……卑下……日子過不下去了,是以悲傷。”
“嗯?”
“鐵路司的楊溥學士,要修鐵路,因爲銀子不夠,便教卑下人等,購置這車站的不毛之地,卑下祖上數代積攢下來,家中財富,總計不過折價三千兩的身家,如今卻教卑下買此地六畝,就這六畝地,便要了三千兩,卑下拿不出這樣多的現銀,竟還教卑下告貸……卑下……卑下……”
這人哭得稀里嘩啦的,好像一下子要背過氣去。
他的眼淚滂沱,身子瑟瑟發抖,聲音嘶啞疲憊,可渾身上下都好像寫着兩個字……搶錢!
朱棣的臉色頓時又青又紅,既有惱怒,卻又不好發作。
“爾父是誰?”
這人道:“四川提刑使劉彥……”
朱棣冷着臉道:“你可知君前失儀,是何罪?”
這人道:“卑下萬死……”
說罷,再三叩首。
這時……其他的武臣好像一下子炸開了,那夏瑄便也拜倒在地,提高了聲音道:“卑下……卑下……也活不下去了。”
“卑下……”
朱棣:“……”
朱棣此時是尷尬到了極點,一臉羞憤。
朱瞻基張大着眼睛,本是有些膽怯,可歪着腦袋一想,不對呀,這不是在責備楊溥學士嗎?和我朱瞻基有什麼關係?
只有張安世在這個時候,卻是眼睛一亮。
他猛地……樂開了花。
天下還有這樣的好事?
張安世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