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奔馳的現代社會,一個人的生活未必無聊,偷得浮生半日閒,是古人的境界,對數量衆多的現代人,已是奢侈的享受。經慣了生計的煩囂和人情的疲累,太多的人失去了面對時間的勇氣,難得輕閒,反倒惶恐和無奈,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
打發時間和享受時間並沒有行爲上的不同,只是心態的差別,可惜懂的人卻不多,幸好劉憬是一個。他很會享受時間,併爲之取了個有趣的名字:心散如鶴。
從醫院回家後,劉憬沒去團市委,獨自過了充實的一天,這付尊容,也沒臉去了。半夜十二點,平時睡覺的時間,他纔看了看小老虎的照片,把手機放到枕邊睡下。
好夢由來最易醒,這話一點沒錯,不到一小時,他被手機吵醒。“這誰呀,這個時候打電話?”劉憬昨夜沒睡,白天又沒有睡覺的習慣,睡得正香,咒罵着摸出手機。
來電顯示,是秦玉瑕的電話。“怎麼這個時候打電話?”劉憬帶着疑惑接通。幾天了,他除接過她一個電話,別說主動打過去,連QQ都沒開。他想徹底了斷,看來沒那麼容易。
“劉憬,趕緊過來幫忙!”電話剛貼到耳邊,玉瑕焦急的聲音傳來。
“怎麼了?”劉憬急問。
“多多發燒了,你陪我送她上醫院。”
“知道了,我馬上到。”他毫不猶豫答應了,至少不能猶豫,因爲沒有拒絕的理由。世間人多有不同,對某些人來說,某些事做了,就是一種羈拌,哪怕是想想。了斷,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掛了電話,劉憬快速穿上衣服,飛奔下樓。
今夜很晴朗,有很多星光,彷彿心裡特別明亮,街道寂靜無人,空氣中飄蕩着露水的味道,偶有小窗透出暖人的燈火,昭示着生活的美好。
劉憬打了輛出租車,飛速趕去。兩家實在離得很近,不到三分鐘他就到了,玉瑕正抱着裹得跟包袱似的多多從樓梯口衝出。
劉憬上前看了一眼,多多正在沉睡,他返身拉開後車門。玉瑕一頭鑽進,他稍做猶豫,也跟了進去,抱孩子不是件輕鬆的事,或許自己能幫幫忙。
上車後,玉瑕告訴司機去婦嬰醫院。劉憬問道:“大半夜的,怎麼突然發燒了?”
玉瑕輕嘆一聲,低頭看了看孩子,眉宇間凝着淡淡的悽楚:“這兩天我挺忙,又值班,又看房子,就一直沒接她,可能是上火了。”
劉憬在多多額頭上探了下,火燙。他心中揪緊,不自覺地擡起頭,有燈光從窗外掠過,玉瑕絕美的臉白得讓人心疼。另一側的燈光同樣掃過他的臉,玉瑕睜大雙眼,湊到他面前:“你眼睛怎麼了?跟人打架了?”
“沒有,一場誤會。”劉憬隨便應了句。
“有事你就說,我幫你擺平。”玉瑕有些不耐煩,還有些忿忿然。
“你別問了,真沒事。”劉憬笑了笑,“快看看孩子吧,累了我幫你抱一會兒。”
“你?哼!”玉瑕瞪了瞪他,低頭去看孩子。多多燒得迷迷糊糊,忽然睜開了眼,玉瑕大喜,緊摟一把道:“多多,你醒了?快看看,誰來了?”
多多看了看媽媽,眼光緩緩移到劉憬臉上:“爸爸,你什麼時候帶我去公園呀?”
這對話很容易讓人誤會,聽着象離婚的,前面的司機回了下頭。劉憬既愧疚又難受,不自覺地向玉瑕望去,迎來一道埋怨的目光。他苦笑道:“多多,你現在有病不能去,乖乖聽話,把病養好,爸爸以後帶你去,帶你坐電馬,什麼都坐。”
多多笑了,燒紅的臉蛋象嬌豔的花朵。
中夜的醫院很靜,只有水房的聲音在走廊迴響,兩人衝進樓門,沉亂的腳步打破了夜的沉寂。玉瑕抱孩子看醫生,劉憬掛號、交款、取藥,還包了一個雙人病房。
扎針時,多多緊握着拳頭不肯伸出,盯盯看着劉憬,彷彿在等待着什麼。玉瑕目光柔柔,向他笑了下。劉憬明白了,輕輕抓起孩子手腕:“多多,乖,不怕,有爸爸在。”
“扎完針病就好了對不爸爸?”
“對。”
“爸爸是不病好了就能上公園了?”
“對。”
多多緩緩伸出小手,玉瑕笑了,醫生看着這對“父女”,也會心地笑了。
醫生扎完,輕輕出去了,多多輸着液,甜甜地睡了。兩人在鄰牀並坐,玉瑕輕抓着他手臂,偎在他肩上,美靨一片安祥;劉憬也安慰地握着她的手,有些暖意在兩人之間傳遞。
似怕驚了多多的美夢,兩人都沒說話,只是望着她甜美的臉。窗外窗內,星光和燈光一樣溫柔,這樣深的夜,又是這樣溫馨的景象,玉瑕有一種想哭的幸福滋味,身邊有個男人,真的很不一樣。
劉憬也感慨多多,他記起自己少年時代。那是個連雨的夏天,河水暴漲,爲了防洪,家家都在門前砌了道防水牆,鄰居曹阿姨死了丈夫,揹着孩子砌了好久,急得直哭,他揮動鐵鍬,幫着砌了道黃土牆。曹阿姨感激的目光與玉瑕並不一樣,但有好多相似。只是那些不同,卻讓他好多無奈。
這個記憶好深,因爲老爸下班誇了他,那是老爸第一次誇他。
兩人靜靜相坐,劉憬有些堅持不住了,無精打采,搖搖晃晃。他也不想,可兩晚沒睡了,眼皮直打架。玉瑕瞥着他,眼中掠過一絲不快,原貌的幸福滋味換做好深的委屈和無奈;劉憬拍着嘴巴打了個大哈欠,玉瑕苦着臉,輕輕推開他手臂出去了。
劉憬愣了愣,打起精神追了出去。玉瑕低頭在門邊的長椅上獨坐,很氣苦的模樣。
“玉瑕,怎麼了?”劉憬坐過去問。
玉瑕擡起頭,苦道:“我當你是第二個人男人,找你幫個忙不過分吧?不算纏着你吧?就算我再不堪,委屈你了,可還有多多呢?她都叫你一聲爸爸了,你也親口答應了,她病了,你來看看過分嗎?剛剛你跑前跑後,又哄多多,我真挺感動的,現在她睡着了,你就擺起臉子,何必呢?”
劉憬瞠目結舌,這才明白怎麼回事,心裡這個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