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哥走了,劉憬跟在醫生身後,兩人你推我拽,把病牀弄進專用電梯。電梯緩緩起動,劉憬道:“醫生,把人送過去,我可以走了嗎?”
“走?”醫生玉面靜止,不解地望着他。劉憬解釋道:“他被車撞了,我只是路過碰上,根本就不認識他。你們先給他治病,然後再找他親屬要錢行不?”
醫生很意外,眼中綻出一絲光彩:“如果病人沒事,當然沒問題,就怕……內臟受損,那要馬上做手術。”
“那又怎麼樣?”劉憬這話問得實在很傻。
醫生面露難色:“我們醫院有規定,不交錢不能做手術。”
“你們不是交通事故定點醫院嗎,怎麼也應該先治療吧?”劉憬不僅實在,而且天真。
醫生歪着頭,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示。
“那翻翻他兜裡,他身上說不定有錢呢?”劉憬愣了愣,想出個新主意。
“嗯,手術責任單也得有人簽字。”女醫生極度爲難,望着他的眼眸簡直不忍心。
劉憬一陣頭疼,想了想道:“得,我好事做到底吧!”他很乾脆地答應了。跟醫院較勁沒用,可又不能眼睜睜幹挺着,既然把人送來了,也只能奉陪了。
女醫生淺淺地笑了,兩眼亮亮地望着他,表情很美。作爲醫生,她很無奈;但作爲一個普通人,她更動容。
把老人送進CT室,劉憬無力地坐到門外的椅子上。這是走人的最佳時機,但他沒有。他不想當傻逼,留在這算不算件傻逼事,也還不好說,他既然選擇把人送來,覺得就應該留下,就這麼簡單。
時間不大,女醫生出來了:“脾破裂,弄不好要摘除。”
“行。”劉憬擡頭,望着她說。
醫生展露一個安慰的微笑,無言地把手術責任單遞給他。
劉憬看都沒看,幾筆簽下自己的名字。這種形式已被證實是對患者和家屬的不公平,甚至已經失去了法律效力,但該籤還是得籤。
劉憬簽完,順便問道:“你們醫院有提款機嗎?”
“交款處旁邊就有。”醫生把責任單收起,“我馬上安排手術,你去交錢吧。”
“多謝。”劉憬暗歎一聲,起身離開了,背影並不高大。
劉憬提了款,湊足五千塊現金,排着大長隊把錢交了。剛上樓梯,女醫生盈盈而下,遞給他一隻塑料袋:“病人已經送四樓手術室了,這是他的東西,裡面有個手機,你想辦法聯繫聯繫他家屬吧。”
“謝謝。”劉憬隨意看了看,除了四十幾塊錢,就是一隻手機,連身份證都沒有。
醫生點了個頭,默默回急救室了,留下深深一瞥。
望着她潔白無瑕的背影,劉憬心頭又一番感慨。現在常說醫德如何,師德如何,不過是大形勢使然,跟具體醫生或教師有屁關係,規矩又不是他們定的。至少,他覺得這個年輕女醫生就是好人。
劉憬坐在手術室門外,翻看老人的手機電話薄,挑了一個叫“小春”的人撥了過去。他想這可能是女兒或兒子。
“喂,哪位?”電話通了,傳來中年男子的聲音。劉憬道:“你好,我拿的手機是一位老人的,他被車撞了,我過路碰見,把他送醫院了,請問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什麼?!撞了?撞怎麼樣?”中年人急了。
“醫生說是脾破裂,正在做手術。請問你是他什麼人?”
“我是他兒子,他在哪家醫院?我們馬上就到。”中年人問。劉憬告知醫院名字,又道:“我墊了五千塊錢,你來的時候多帶點錢,我還有事,必須馬上離開。”
“沒問題沒問題。”中年人很爽快,又小心地問,“請問你怎麼稱呼,哪單位的?”劉憬心頭掠過一絲不祥,淡淡道:“我等你還錢,不會離開,你儘快過來吧。”說完掛了電話。
沒墊五千塊錢,劉憬肯定離開了,可現在想走也不能了。不過他不蠢,那麼多例子在那擺着,爲以防萬一,他又硬着頭皮,厚着臉皮,主動撥通了玉瑕的手機,第一次。
剛剛還在電話裡冷漠地拒絕,現在有事又求人家,劉憬臉上直髮臊,覺得自己無恥得可以。唉,誰讓自己多管閒事呢?
…………
大罵了劉憬一番,玉瑕恨恨掛斷了電話,抓起了辦公桌上的水杯。她很傷心,更痛心,心中一片悲涼。她理解劉憬,正當年華的小夥子,誰願意跟個帶孩子的寡婦不清不白?可理解歸理解,她還是痛恨,痛恨命運的無情和捉弄,也痛恨劉憬的無情和冷漠。感情是自己的,總免不了自私。
董樂靜靜地陪坐在一旁,望着她的眼光,滿是同情和心疼。她喜歡自己的隊長,佩服她的堅強,但也爲之無奈。
玉瑕喝了幾口茶,把杯子一放:“董樂,你不去出勤,在我這兒傻看什麼?”
董樂滿臉無辜,委屈道:“隊長,我好心在這兒陪你,就算心情不好,你也不能衝我來吧?”
“我衝你來什麼了!讓你出勤不對嗎?”玉瑕瞪着眼睛說。
董樂不以爲然,叫苦道:“天天出勤,煩都煩死了!那些男隊也沒象我們這樣啊?當回交警,比當妓女都累!”
“你怎麼知道妓女累?你當過妓女嗎?”玉瑕氣急敗壞,“你小小年紀,說的都是什麼話?不知道害臊!”
董樂嘻嘻一笑,湊過道:“哎,秦姐,你跟我說說,那個滋味……真的很好嗎?”
“去去去!不該問的別問,心急就趕緊找個男朋友開苞。”玉瑕端着水杯站起,似坐累了想走兩步。
董樂紅了下臉,又想說什麼,門外傳來敲門聲。玉瑕忙又坐回:“進來!”
一年輕女警走進,是個剛分來的小傢伙。她跟董樂點了下頭,然後道:“隊長,我明天想請天假。”
“單子呢?填單子了嗎?”玉瑕冷眼問。
女警愣住,緩緩看向旁邊的董樂,迅速道:“我這就填。”
小傢伙出去了,董樂噗哧笑了。
“你笑什麼?有什麼可笑的?”玉瑕沒好氣地問。
董樂促狹道:“隊長,跟你請假從不填單子的,田豫真倒黴,給你當了出氣筒。”田豫是剛剛那年輕女警的名字。
玉瑕一怔,也忍不住笑了。被董樂這一逗,她心情倒好多了。
兩人閒聊了會兒,桌上的手機響了,是劉憬。玉瑕一顆心當時融化,暗罵了聲小男人,咬着嘴脣把電話接通:“幹嘛?我們孤兒寡母的,不敢麻煩你老人家!”
劉憬這個汗,慚愧道:“玉瑕,不好意思,我……我是跟你報案的。”
“報案?”玉瑕呼地站起身,“你怎麼了,犯什麼事兒了?”
劉憬把情況簡單扼要地說了下,玉瑕皺眉道:“看清車牌號了嗎?”劉憬道:“沒有,那車太快,我也沒想那麼多,開始都沒想救人。”
玉瑕嘆了口氣,又把現場的位置明確了一下,交待道:“你聽着,我馬上就到,家屬來了,別跟他們廢話,我到了自然會處理。”
“嗯,我聽你的。”劉憬態度這個良好。
“這個時候知道聽我的,早幹什麼了?小男人。”玉瑕哼了聲,忿忿把電話掛斷。
董樂睜大眼睛聽了半天,剛想問怎麼回事,玉瑕大手一揮:“去,趕緊把田豫給我喊過來,你們兩個跟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