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橋三

“熱情最會僞裝,須知欲蓋反而彌彰,猶如烏雲越黑,越是顯示有可怕的風暴。”——《紅與黑》

蕭景坤停下腳步,從窗戶上的反射看見十幾米之外,尾隨他的男子進了電梯,他仿若不見的繼續攬着宣辰往前走。突然手機響了起來。

“宣警花,”蕭景坤笑道,“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此時他們已來到醫院東面的VIP區,蕭景坤拿着手機走遠了些,電話那頭廣陵市副局方建明的聲音充滿疲憊:“小肖,見到雄鷹了?”

“沒有,”蕭景坤衝宣辰一笑,嘴對着手機道,“被人盯上了。”

方建明眉頭一皺:“馬上撤,一旦暴露,你們兩人都會有危險!”

“明白,我會見機行事,請組織放心。”

“注意安全!”方建明沉聲說道,“······必要時,就找組織。”

蕭景坤掛了電話,慢慢往宣辰這邊走,宣辰含笑拉着他進了唐司的VIP病房,唐司的先生是建寧區的城建委員會副會長,她出車禍後被先生安排在醫院的VIP高端病房,此時,她的先生鄭修俊在病房裡,見宣辰和蕭景坤進來,唐司和鄭修俊突然終止了談話。

蕭景坤把鮮花和果籃拿給鄭修俊,唐司一雙大眼睛看了蕭景坤片刻,有些狐疑的遞給宣辰一道目光:“他也是警察?”

“哦,他是······”宣辰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介紹蕭景坤。

“我是她男朋友,”蕭景坤把手搭在宣辰肩上,笑說,“也是她的顧問。”

宣辰見鄭修俊在場,心說案情調查還是單獨找她比較好,便對唐司說:“你好好休息,過幾天我們再來看你。”

兩人出了醫院,來到大門不遠處的小花園,宣辰才收起戲精臉轉過身看着他,蕭景坤巧言令色的神情頓時無處可躲,兩人隔着幾步之遙的距離對視,彼此都沒有說話,半晌宣辰問:“你是不是被別人簽了賣身契,不然會屈尊降貴、臥薪嚐膽的去替他賣命?”

蕭景坤:“······”

這時,龔帥開着警車路過大門右側的小花園,宣辰瞥了一眼警車,輕聲對蕭景坤說:“上車······肖隊!”

蕭景坤一愣,少頃,他劫後餘生的扶額,正要說話,宣辰的手機突然響了,詼諧的手機鈴聲破壞了蕭景坤醞釀已久的坦白從寬。

“喂,老龔,”宣辰接電話,“我馬上過來。”

老公?!蕭景坤聽宣辰叫別人這個稱謂,頓時炸毛:“喂!我說宣警花,你叫誰老公?你老公在這呢!”

宣辰徑直朝停車場走,翻了個白眼,沒有理他,蕭景坤腿長腰細,幾步就跟了上去:“宣警花,這事不說清楚······”他看見了警車旁邊的龔帥,頓時閉上了棱角分明的好看的嘴。

“原來是老龔啊!”蕭景坤笑着暗想,“早說清楚不就好了,害得我三十多年的老沉醋罈打翻了一地。”

“車鑰匙給我,”宣辰衝着警車旁的龔帥說,“你去調查成祖良,摸排清楚他身邊的人和事,我在車裡等你。”

成祖良出事以後,警方很快就封鎖了消息,以免被媒體接入,畢竟是公衆人物的獨子,來醫院的都是成祖良的親人或者朋友,藉此良機可以從他們這裡瞭解被害人生前的事,如果一個一個去走訪,調查起來很費時間和經歷。

龔帥看見宣辰身旁的蕭景坤,笑着對他打了招呼,旋即,把車鑰匙遞給宣辰後就領命辦事去了。

宣辰拉開車門上了後座,蕭景坤跟了上去,“砰”的一聲門剛關上,蕭景坤嗤笑一聲,向後仰靠在椅背上,慢條斯理的看着宣辰:“想和‘肖隊’說什麼?你告訴男朋友,男朋友說給你聽。”

“當年廣陵市重大的海外流竄國內販毒走私涉及黃賭毒的案件表彰大會,”宣辰看着他問,“你在其中?”

沉默片刻,蕭景坤淡淡地道:“在,這麼多年了,你不提起,我都快忘了······”

宣辰喃喃自語:“······當時,我在臺下。”

蕭景坤一笑:“我說怎麼第一次見你時,就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是三生石上舊精魂啊!"

“公安內網上顯示,在那之後你是停職狀態,”宣辰看着他繼續說,“這些年你一直臥底潛伏,是爲了剷除大毒梟A蝗?”

“嗯?”蕭景坤很意外,這原是廣陵緝毒大隊秘密部署的行動,“公安系統內網可以查到?”

“我師傅告訴我的,”宣辰低下頭沉吟道,“他參與了十多年前的那次緝毒行動,眼見着把毒蠍逮捕,直到最後槍決。”

蕭景坤面沉如水,神色微微顫動,他父親肖榮廣就是在那時犧牲的。

“師傅說,槍決毒蠍是一位英勇的緝毒警察用命換來的,但他懷疑,那個所謂的毒蠍是假的,真的毒蠍改名換姓尚在人間,”宣辰目光閃動,“他有可能就是當今的大毒梟A蝗。”

蕭景坤猛地擡起頭,窗外天色漸暗,路邊的燈已露出了微光,從車窗望去,停車場的車燈已匯聚成淺淡的光暈,給來來往往的人照亮了腳下的路,在天下蒼生的面前,奔波勞碌的人們都有自己的一小片天,可此時蕭景坤彷彿覺得自己很渺小,幾乎微弱的沒有一絲亮光,一輛輛車來了又走,車燈熄滅間,路邊的華燈反射在車玻璃上,蕭景坤英俊剛毅的側臉看着令人很心疼。

宣辰突然很想抱他,女神的愛心倏地氾濫。

“他的目標除了繼續販毒、製毒,還有可能是爲了報仇,”宣辰擡手,纖細的手指頓在空中,她想去撫摸蕭景坤的臉,半響她把手搭在扶手上,“你的處境很危險,景坤,讓我幫你。”

“嗯?”

“你還不明白嗎?”宣辰靠近他,兩人的臉近在咫尺,“A蝗當年差點被捕,全是因爲那位英勇的緝毒警察,而你就是那位緝毒警察的兒子,他找了替身代替他去死,他逃過一劫,接着他會做什麼?”

蕭景坤一驚:“他會殺我,我母親就是被他所害?”

“在沒有找到A蝗之前,你的處境很危險。”

蕭景坤沉默許久,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黎宗鳴身邊這些年,還算養尊處優的過着優渥日子,很快,就能進入他們最底層,離剷除大毒梟的日子不會太遠。”

“一條路並不因爲它路邊長滿荊棘而喪失其美麗,”他想,“旅行者照舊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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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帥在車窗外敲了敲,宣辰溫柔的在蕭景坤結實的手臂上輕輕拍了一下。

“宣隊,信息量有些大,”龔帥坐在前排駕駛座上,轉過頭向她說道,“唔,怎麼說呢,成祖良的生活可真是五光十色。”

宣辰:“怎麼說?”

“成祖良女朋友衆多,聽他身邊的朋友說,他幾乎三五天換一個女朋友,而且身份職業五花八門,有在校大學生、企業白領、富家千金、商場售貨員、售樓部小姐、甚至還有幼兒園老師和醫院的小護士,這其中還發現有已婚女子、失足少女、家庭主婦、歸國華僑,我告訴她們成祖良遇車禍死亡的消息後,有些人很傷心,也有人感到幸災樂禍,像是對他早就懷恨已久,不過有件事倒是很奇怪,就是沒有人知道成祖良和唐司之間是什麼關係,只有成祖良心理諮詢室的一個秘書說認識唐司,只知道唐司的弟弟是諮詢室的抑鬱症病人,至於兩位被害者之間的關係,就連成祖良的父親成海超也是知之甚少,成海超只知道兒子在談戀愛,而且始終沒有定下結婚的對象。”

成海超白髮人送黑髮人,唯一的兒子不幸車禍身亡,悲痛交加,精神坍塌的此時能提供他知道的這些已經很難得,警方介入是想調查成祖良的死因,這點他應該很清楚,所以無論他精神再不濟,也會配合警方調查。

塵世中的人,表面上的光鮮亮麗會掩蓋內心的悲痛欲絕,看起來庸庸碌碌的實則表裡不一,人人都在陽光下呼吸着同樣的空氣,而在不瞭解別人生活的同時,有時也不瞭解自己身邊最親的人,這個人每天歡天喜地,突然有一天,要去揣度他爲何會抑鬱,實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外表往往把真實隱藏的密不透風。

蕭景坤:“這些人有什麼共同點?”

“有,她們都或多或少的在情感方面受到過傷害,”龔帥說,“有的來自社會,有的來自家庭,原生家庭精神傷害居多,這是她們爲何選擇心理諮詢室的理由之一。”

龔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其中一部分人進過戒毒所。”

宣辰眼睛一亮:“吸毒!”

蕭景坤:“女性吸毒者大多在歸屬、認同尊重和自我實現等方面得不到滿足時,在特殊人格缺陷的基礎上,會錯誤地選擇用毒品來逃避、緩解痛苦,但往往這卻墜入更痛苦的惡性循環。”

龔帥唏噓道:“真想不通,女人吸毒到底爲那般?”

“家庭環境的影響,橘生淮南即爲橘,橘生淮北則爲枳,環境對植物生長的重要性尚且如此,對人的影響更是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大得多。過於溺愛的教養方式會讓孩子變得貪婪,要求父母答應他所有的條件,從而恃寵而驕,恣意妄爲,過於嚴厲粗暴的教養方式則會使孩子形成反抗性人格,父母強調了不能做的事,他就偏要做。其次,如果父母過於疏忽對孩子的管理,孩子因爲缺少父母的關愛和教導,就會自甘墮落,從而向身邊的朋友‘取暖’,如若交友不慎,則很容易染上毒品,”蕭景坤說,“社會環境的影響,女性天生情感豐富又多愁善感,如果一方面她遭受了家庭的拋棄和忽略,另一方面又在社會上屢屢受挫的話,就很容易自暴自棄,利用毒品來填補內心和精神上的空虛。毒品市場的泛濫,只要毒品不絕,那麼每天都有新的吸毒者產生。許多販毒者常常利用各種見不得光的手段強行爲自己創造‘市場’,於是,常常有女性受到引誘、逼迫或者教唆,從而沾染上了毒品。”

龔帥一臉震驚,心說這位隊長家屬對毒品危害和犯罪心理如此瞭如指掌,他真的不是菩薩派來拯救蒼生的?

“好奇心理,好奇是人類的天性,有些女性看見周圍的親朋好友在吸毒,就想要去嘗一嘗,然而這一嘗,便是一發不可收拾了,”蕭景坤從警多年,他對這些豈止瞭如指掌,他繼續說,“認知缺陷,大部分吸毒女性的年齡都偏小或受教育程度不高,這導致她們的判斷力、安全意識和對毒品的認知都不夠深刻。不瞭解毒品的危害有多大、分析能力和安全意識又薄弱的她們在遇上毒品的時候就很容易經受不住他人的引誘而染上毒品,而且很多女性由於對毒品認知不足,還盲目地將毒品當做藥品來減肥或者治病,從此踏上萬劫不復之地。人格缺陷,許多女性吸毒者本身就有人格上的缺陷,人格缺陷主要表現在:報復性、叛逆性、衝動型、精神空虛、自控力差等方面,具有這些心理缺陷的女性更容易受到周遭環境的不良影響,進行違法行爲。遭受社會的偏見,長久以來,男女在許多事情上都有不公平的待遇,在吸毒這件事上也是如此,社會上普遍對男性吸毒的容忍度都要比女性吸毒的容忍高。”

龔帥雲裡霧裡,聽眼前這位高深莫測的隊長家屬的專家解讀,他竟然忘了兜裡的手機響了很久。

“喂,彩虹,我還沒忙完,好,等我電話。”

“你先下班吧,”宣辰對龔帥說,“車,你開回去。”

龔帥:“哦,那你們?”

“我坐他車,我們一起。”宣辰說着拉開車門下車。

蕭景坤微笑着拿起手機:“喂,樂樂,把車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