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兄弟,在父親再婚的事情上分了兩派。朱志天因爲年紀大一點的原因,又或者是樑芷柔挑唆(朱志平父親就是這樣說的),堅決反對他父親再婚。而他,看着父親又當爹又當媽,覺得父親很可憐,再說了,後媽對他挺好,他就堅決站在了父親這邊。
在再婚的問題上,樑芷柔和朱志平的父親徹底翻臉,朱志天也和自己的父親從此生疏隔離,更加和樑芷柔親近。在朱志天的心裡,母親去世,小姨照顧他,疼愛他,她就是他的母親一樣。
那時候正是文化大革命風起雲涌的時候,樑芷柔因爲很多原因被下放到礦山勞動改造,朱志天是老幹部,也被造反派抓了去關牛棚,朱志天兩兄弟就跟着樑芷柔到了礦山。樑芷柔在礦上挑石灰,撿礦石,每天天黑才能拖着疲倦的身子回來。
朱志天總是在路口張望,看到小姨回家就一頭栽進她的懷裡。樑芷柔累了一天,卻還顧不得休息,趕緊生火做飯,吃完飯洗衣服,朱志天小時候特別調皮,但是在礦上的時候他養成了愛整潔的習慣。弄髒了衣服小姨要洗很久呢!
礦山的生活很苦,樑芷柔挑石灰沒幾個工資,要負擔朱志天兄弟確實很難,朱志天的父親自身難保也顧不上他們,樑芷柔爲了改善生活,自己去一家街道工廠攬了糊紙盒的事來做,幾分錢一個。每晚做完家務後,就在昏黃的煤油燈下做到很晚。
朱志天那時六歲,已經開始懂事,便藉口點着燈睡不着,爬起來和樑芷柔一起糊紙盒。
過年的時候,樑芷柔拿出兩個紙包。手機站朱志天和朱志平一人得到了一雙新鞋子!穿上新鞋子,小姨將他們抱在懷裡,這時候,朱志天恍惚覺得自己的媽媽並沒有死,就是小姨,小姨和媽媽完全是一樣的呢!
可惜那時候朱志平太小,這些全不記得,而且……
朱志天恨恨看着朱志平在桌上山喝海飲的樣子。心裡的氣不打一處來。朱志平卻不知道大哥對自己已經恨得咬牙,只顧着胡吹海吹。吹地同時迅猛地解決掉面前的一盤黃金蝦,接着把大手伸向清蒸蟹。
大家都各懷心思,筷子只是象徵性動幾下,只有朱志平不動腦子,嘴就得到了最好的鍛鍊。他手裡抓着螃蟹,手舞足蹈。講得眉飛色舞,十分投入。
展顏微笑,不動聲色轉動轉盤,把其餘個人面前沒動的菜轉過去。
喜歡吃喝就好!一個貪吃愛佔小便宜的人絕對是不成氣候的,對自己也沒有根本的威脅。這樣一來,朱志天的兄弟聯盟就分解了!
眼看兄弟已經指望不上,朱志天只好自己出馬。先還是和喬軒碰杯喝了酒。這才向喬軒道:“表弟,這一次我來,聽說你搬出來住了,到底是爲什麼?”話出口,蘇秀林就在桌下踢了他一腳。臉上卻是笑嘻嘻道:“有什麼話,你們兄弟倆好好交流!”朱志天不敢不聽老婆話,在線條粗硬地臉上努力擠了點笑容出來,笑道:“就是要和我小表弟好好交流呢!”他長得五大三粗,粗眉毛大眼睛,一臉兇相。1^6^K^小^說^本來就不適合笑。更不適合假笑。這乍一擠出僵硬的笑容,不但不讓人愉悅。反而叫人看着難受。
這一次來,朱志天也感覺到文靜地表弟喬軒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喬軒總是沉默,寡言少語,別人說什麼就笑微微。朱志天也是因爲覺得他性格軟弱好欺,才決定一開始就給喬軒一個下馬威。
可是他沒想到自己的算盤打錯了。眼前的喬軒比以前明顯活躍,說話也風趣許多,而且還有個幫手,居然還在剛纔開席時給他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
朱志天雖然不聰明,但下崗後跟着蘇秀林一家在生意場上浸淫這幾年,也學會了察言觀色。硬的不行來軟的。蘇秀林也在給他遞眼色,朱志天及時改變策略,決定好好談談。
但是由於心裡悲憤,朱志天到底還是不冷靜,張口就先譴責:“喬軒,我小姨這幾天都瘦了!”
展顏在耐着性子聽朱志平吹牛,聽了這話便笑着往這邊看幾眼,她挨着喬軒坐,便在桌子下握住喬軒地手。喬軒緊緊握了兩下回應,微笑道:“我正打算回去看看媽媽呢!”
朱志天心裡氣往上涌,聲音不自覺就大起來,“打算回去看,表弟,小姨養育你,你可是有責任照顧她孝敬她的!”
這句話就帶了火藥味,蘇秀林一直在嚴密觀察桌上大家的表情,看見展顏的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容,趕緊在桌子下再踢朱志天一腳。朱志天悶悶住嘴,卻不肯善罷甘休,目光灼灼盯着喬軒,等待着回答。
喬軒卻一點也不動氣。這樣的話,他從小到大還聽得少嗎?
所以身邊的親戚朋友,哪一個張口閉口不是教育他要報恩要報恩,指點他做這樣做那樣,只不見他們教育自己地子女報恩報恩,做這樣做那樣。以前他誠惶誠恐,擔心自己一點沒做好辜負樑芷柔的養育之恩,被衆人千夫指。
可是現在他首先肯定了自己是一個獨立的人,不是一頭豬——被養大的目的就是爲了被宰殺爲了讓主人飽餐!
想到展顏這個比喻,他微微笑了。
“表哥,難道你認爲我搬出來住,就是不孝順不照顧媽媽了?”禮貌十足,溫和謙遜地態度,話裡卻綿裡帶針。再接着笑:“現在不是很多年輕人都是搬出來住!”
“那不一樣!你是……”朱志天大手一揮,正想高談闊論養育之恩大於天,忽然想起喬軒是養子這個事情沒有公開。這是一個不能拿出來說的理由,只好中途轉換話題,“那個,嗯,因爲,你是……獨生子!你走了,家裡就只有小姨和姨父,他們多孤單!”
這樣的理倒還說得過去,喬軒笑道:“我也是這樣考慮的。不過可能媽媽的想法不一樣!”
朱志天愣住,皺眉道:“什麼?”
喬軒接着笑道:“結婚的時候我和顏顏商量,爸爸媽媽年紀大了,單獨住會很孤單寂寞。展顏也是獨生女,她很能體會我地心情,再加上她父母比較開明,從不干涉我們地生活,所以我們決定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
朱志天不耐煩翻了翻眼睛,一仰脖子喝下一杯酒,心裡想說這和我有什麼關係。蘇秀林比他清醒,立刻就意識到喬軒這話裡在說展顏的父母開明不干涉兒女地生活。
喬軒笑着接着說:“大概是媽媽不喜歡一家人熱熱鬧鬧過日子,所以我們就搬出來了!”
朱志天耐着性子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爆發出火爆筒性子,重重把酒杯放在桌上,“什麼,我小姨不喜歡一家人熱熱鬧鬧過日子?”
展顏略帶譏諷地笑了,卻還是不說話,繼續微笑吃着自己面前的泡椒青豆,一顆顆挾進嘴裡,細嚼慢嚥,眼神寧靜,淡淡瞧着這邊。
蘇秀林在桌子下接連踢了丈夫幾腳。朱志天酒量不好,上桌子來喝了幾杯悶酒,喬軒又有意和他拼了幾杯,這一下氣涌上心頭,一時有些不清醒,又或者是借酒遮臉,低頭嚷道:“你踢我做什麼?今晚你都踢了我好幾腳了!”
“你喝醉了!”蘇秀林笑嘻嘻拉着他的手,“這酒還是別喝了!大家拉拉家常就好!”扭頭向展顏,“對了,兩年沒來,N市變化真大啊!”她刻意轉開話題,展顏也明白,笑笑正要回答。
朱志天卻沉不住氣了,又是一仰脖子喝掉高腳杯裡的半杯酒。這一次,是喬軒親自倒的酒,滿滿一杯子,足足有一兩。
酒能壯膽!喝了酒的朱志天更加信心十足,完全不顧蘇秀林警告的眼光,一味只盯着喬軒,虎視眈眈,“喬軒,你說,小姨怎麼個不喜歡一家人過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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