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紙紮鋪的時候,剛過七點半。
門面的卷閘門還開着,門口坐着一個學徒,正削着竹片。
他擡頭看我們一眼,站起來脫掉手套和圍裙,走進屋裡,拿出一面鏡子,對着我們照了一會兒。
“呼——”他長長的出了口氣,說:“還好,這次是真的。”
說完,撇着嘴,四處看看,貓着腰走到旁邊的一個小巷子那兒,對着我和水修,招了招手。
怎麼這麼的……詭異?
我們認出,這是趙老闆的童子變得。可是,趙老闆怎麼會把他放出來。這幅小心翼翼的樣子,是爲了什麼?
童子小聲的告訴我們,在屍盟的那位盟主不在的這段日子,周大盟主,終於腦袋開竅了,對喬嫣展開了各種示好。趙老闆煩不勝煩,只好把童子弄到前鋪防着。甚至,就連後院也不住了。
我們跟着童子,穿過了商業街,走到了一個巷子。巷子位於商業街後面,兩邊因爲是各家的圍牆,所以很窄,一次只能容一人通過,幾乎是沒什麼人往來的。
學徒帶着我們走了一會兒,快到了巷子的出口的位置,停了下來,敲了敲牆上的一塊兒磚。
磚上浮現出一個戴冠的,有絡腮鬍的,秦瓊的臉。
他看着我們,眨了眨眼睛,說:“哦,是你們啊,進來吧。”
紅磚牆上,緩緩浮現出一扇雙開的木門,木門咯吱吱響着,衝裡打開了。
連門都要術法藏起來啊!
這樣防賊一樣的謹慎,讓我看着很有些好笑。
進入院子後,迎面是一排長的鬱鬱蔥蔥的竹子,翠盈盈的在陽光下招展下。婆娑的枝葉空隙中,影影綽綽的,露出黑瓦白牆的小院來。
竟然還有院子。
我有些訝然,心裡一棟,回頭看向來時的牆壁。
整個牆壁,像是被黑洞吸走了似的,圍繞着一個點,呈螺旋狀打着旋,緊縮消失了。
看來,那扇門,並不是如我一開始所想的,只是個單純的,用掩藏術掩蓋在牆裡面的。而是一個傳送陣。
可這還只是第一關。
我們在童子的帶領下,沿着青石板路,繞過竹林,穿過月亮門,來到了一座頗具江南風韻的小院。
院子裡,有一棵參天古桂,乳白色的月桂花,像月光的殘星碎片,掛了一樹,樹下襬放着一張石桌,桌上刻制棋盤。玉質的棋子參差擺放,就彷彿,下棋的人,剛剛纔離去似的。
越過桂花樹右側的小徑,然後打開了牆上三清傳道花紋的櫃子門。
頓時,一道白光,從櫃子裡傾瀉出來。
我們按照童子的示意往裡走。白光驟然退散,一棵紅花如雲黑枝如晶的大樹,出現在我們的眼前。
各種穿着紅衣的小童子,嘻嘻哈哈地跑出來迎接我們。
引導我們回來的童子也搖身一變,從學徒模樣,變成了可愛的孩子。
輪迴花落,趙老闆坐下樹下,雙手環胸,似在低頭端詳着,桌子上擺着的東西。
我錯愕地看向水修,他的眉眼裡明顯也是有着幾分驚奇。
沒想到,我們兜了一圈子,穿過重重術法的掩護,竟然又回到了紙紮鋪的後院——輪迴門。而且,這個術法是直接開在樹下的空間裡的。
我們朝趙老闆跟前走過去。
只見石桌上,鋪着一張八卦圖上,圖上擺放着不少花木模型,看着好像是,在部署什麼陣法。
他身旁立着兩個紙紮童子,分別舉着兩個茶托,一個放了三個茶盞,一個放了幾碟小點心。
“你們來了。”趙老闆手一揮,那些模型就都憑空不見,唯獨剩下一張並不特別的八卦圖。
而兩名童子,在趙老闆收起八卦圖的同時,把茶托上的東西,整齊的,擺了上去。
水修沒有入座。
他衝這趙老闆拱手行禮後,站在原地,認真的跟趙老闆彙報了這幾天發生的一切。
尤其說了,他們利用媒體以及假李牧和白大師逃走的事情。
趙老闆坐在我們面前,他端起茶盞晃了晃,雙眼在我們身上打了個來回。
笑了,說:“水修,丟丟,你們可知道,世間種種,皆有定數。
或許,這二人的逃脫,以及你們偷出羅芳華,原本,就是註定的。
不用過於在意。
反倒是,你們既然已經覺得,利用明星粉絲來對抗邪教教徒。
這一步棋,千萬要走好,走的穩一些。”
說完,趙老闆用手指,彈了彈自己杯盞的邊緣。
嗡——
杯盞發出嗡嗡的鳴聲,在空曠的花園裡迴盪。
伴隨着,這嘆息似的嗡鳴聲,趙老闆惋惜的說:“我輪迴門避世多年。
在人世間勢力過於單薄,本來沒什麼大不了。
但是如今,人世間覬覦輪迴之法的人太多,總還是……”
他沒有再說下去。
杯盞的嗡鳴,也停止了。
“師傅,徒兒有事相求。”水修往前走了一步,單膝跪地:“請師傅教授徒兒,分離魂魄的法術。”
“爲了那個羅芳華,對麼?”趙老闆瞭然的笑了。
他站起來,揹着手走到輪迴樹面前,仰頭看着樹上一堆堆嬉笑的輪迴花。
“你們看,輪迴花並不是渾然一體,也有花瓣,對麼?”
“對。”
我雖然點頭附和,卻忍不住在心裡吐槽。輪迴花的花瓣,到底跟分離魂魄,有什麼關係?
“這個法術很簡單,就和之前水修用過的,把靈魂放入紙人的法子,極爲相似。”
趙老闆皺眉想了一會兒,說:“其實控制靈魂的法術早就有了,人的魂魄,本來就和輪迴花相似。
可以分割,更可以合併。
修改靈魂放入體內,不是邪術,可惜卻又不少人,借用這個法術害人。”
趙老闆嘆了口氣,隨後開始跟水修講解起了,分離魂魄的辦法。而後丟給水修一堆紙人,讓他練習手勢。
我就在一邊無聊地看着。
水修的手指很美,在紙人動作細微而頻繁的翩躚着,像是飛蛾圍繞着燈光飛舞。一開始他的動作還有些生澀,但是不一會,就開始摸到竅門,速度開始加快了。
細密的汗珠,從他的鼻尖滑落。
他鬆了外袍的束帶,交疊的領口瞬息敞開,白色的絲綢褻衣,因爲沾染了汗,微微透出一點硃紅。
他卻渾然不覺。
我吞了吞口水,默默地扭開臉,嘿嘿癡笑了一聲,然後又忍不住,轉回來臉,繼續偷看。
老婆看老公,天經地義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老闆忽然打斷我們:“走吧,不速之客來了,我們要出去應付下。”
他出來的太突然了,以至於,我被嚇了一跳,心裡油然而生一股做賊心虛的感覺。
不過好像大家都沒注意,於是,我就假裝若無其事的,牽着水修的手,跟在趙老闆的身後,一起朝我們先前進到這裡的那道法術之門走去。
在過門的時候,水修忽然附身,在我耳邊,快速又低聲地問了句:“我和羅繁星,誰好看?”
轟——
我的腦子當時就是一炸。只覺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頭上,把思維都堵住了。
穿越術法的白光消退之後,我們站在了之前的那個三清傳道的櫃子門前。
水修眉眼飛揚地,拖着四肢僵硬的我,往小院裡走。他和趙老闆,一人一邊,在古桂樹下坐下,水修執起了白子,趙老闆落下了黑子。
他們剛做好,只聽轟一聲響,院外的竹林,傳來一陣爆炸聲。
再過幾秒,周胥帶着笑的,圓滑的有點兒滑膩的聲音,在我們身後響起。
“你們這是在,下棋?”
我擡起頭,就看到他手裡拎着掛彩的秦瓊,站在竹林的頂端。
“周兄,別來無恙。”
趙老闆呵呵一笑,意味深長。
周胥臉上的笑容裂了一秒,輕飄飄的說:“禮數不敢廢,趙前輩還是叫我小周好了。你看,我比您可小着不知道多少歲。喬嫣喊我哥呢。”
竹林忽然就矮了一截。
但我卻連竹林怎麼消失的,都沒有看到。
只看到了,周胥手裡的秦瓊,這會兒,站到了趙老闆的身後。
“是啊,禮數不可廢,下回我會告訴嫣兒,你和她祖宗奶奶,是一個輩分的人。”趙老闆板着臉,不耐煩地說。
哦哦哦,周胥這麼老啊!
我一副準備看八卦的樣子,卻被趙老闆一句讓水修送客,把我們夫妻倆和周胥一起打發了。
沒見到喬嫣,周胥渾身充滿了低氣壓,他不陰不陽地眯着眼看着我們。
我一把抱住水修的胳膊,白了他一眼,然後和水修走水路狂奔去了萬文玉哪兒。
成功的,把羅芳華的靈魂,和那兩個惡鬼分開。
我們把它們保存了起來,送回輪迴樹裡,讓它們重入輪迴,總算是,了了一樁事。
胡叔雲的綜藝節目,很快就要開始錄製了。
這個節目要求參賽者蒙着臉,在隱藏身份的情況下選擇對手比試舞蹈,由評委打分選出晉級者。
跳舞胡叔雲非常擅長。
上次他在遊樂園裡和田豆跳的那支舞,讓人實在難忘。
大家知道後,都很是激動。
全體表示,要組團去現場看他上節目。
聯繫製作單位的何綠水,以經紀人的身份,拿到了很多的嘉賓票。
我們這一行人,包了一輛大巴車,直接前往省城的攝影棚。
攝影棚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密閉的空間。
頭頂上一大堆的射燈。
四五臺攝像機,和六七個毛茸茸的麥克風。
進門三排座椅,倒是很像電影院,走到最後一排,兩側還有可以退場的門。
但是舞臺很大,比這三排座位佔的地方,要大了一倍還多。
舞臺後面有一扇門,通往屬於藝人的後臺。
我們分了兩撥。
一撥是傲吉、夜修、布老黑,以及孩子們,他們拿着嘉賓票,從座位那邊走進了場地裡。
一波是水修、我和何綠水,以經紀人和助理的身份,在胡叔雲之後進了後臺。
化妝間是公用的,四面都是玻璃。
屋裡除了胡叔雲之外,還坐着其他幾位明星。
我們進去的時候,胡叔雲剛剛化完妝。
他臉上帶着一個狐狸面具,穿着一件翠綠色的,紗制長褂子。
他瘦,衣服輕飄飄的往下垂着,陪着他柔若無骨的身體,妖魅的讓人尷尬。
尷尬他一個男孩子,竟然比女人更美顏。
“我要去準備了!”胡叔雲雀躍的在原地輕輕蹦着,跟我們揮了揮手,就跑了出去。
我們緊跟着他往外走。
“秦叔叔?!”
沒走幾步,化妝間裡,走出來一個,穿着桃紅色a字連衣裙的小女孩。
她興奮的衝到水修的面前,擡起頭開心地說:“秦叔叔,我是貝貝啊!”
原來,她是當時田豆事件裡,第一個死者——大明星鄂千尋的女兒鄂美霖。
也是水修當時去偵查的對象。
而她的父母本來是隱婚,婚後,她的媽媽就隱退了不再出來工作。
現在她爸爸過世了,爲了承擔家裡的責任,她的媽媽決定復出,來參加這個真人秀節目。
“我媽媽跳舞很棒的!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貝貝衝我們得意的眨眨眼,又回到了化妝間裡去。
胡叔雲是第一個上場的,爲了不錯過表演,我們趕緊回到了看臺的位置上。
和他分在一組的,是一位叫做胡蝶的女星。
而她的經紀人,就這麼巧的,站在我們旁邊。
他得知我們沒有名片後,十分得意的,炫耀着自己的經紀公司,和他們公司的其他藝人。
胡叔雲現在是個散片。
之前田豆的經紀人說要籤他,卻因爲我還有別的計劃,推辭了幾次。
直到現在,他哪個公司都沒有籤。
看着這個囂張得意的經紀人,我覺得,我的計劃,得快一點開始實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