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火有點熱。”安倍晴明的聲音雖然很輕鬆,可他那雙狐狸眼裡,卻沒有一點兒笑意。
他從袖筒裡掏出一張符咒,摔在了自己面前的地上。
噗噗噗。
幾聲爆裂之後,一股夾雜着寒意的暴風雪,從符咒摔落的地方冒了出來。
風雪變緩了,白茫茫的雪花之中,一個穿着白色和服,連頭髮都是白色的美人,端端正正的站着。
她銀白色的眼睛眨了眨,抖掉睫毛上的霜花之後,呼——
對着人羣長長的吹着氣。
樹葉的葉子,地上的草,前排幾個妖怪的衣服,都硌啦啦的響着,掛上了一層冰。
這是雪女!
我驚愕的看着樹上的冰掛,把衣服攏了攏,專注的看着她接下來會做點兒什麼。
沒想到,她居然也是使用冰錐的。
她的冰錐和長髮男人揮出的冰錐打在一起,散成更小的冰渣落在地上。她不急不躁的,對着那些冰渣吹了口氣,冰渣離開變成更小的冰錐,鋪天蓋地的衝向男人。
男人的面前,已經升起了一面冰牆防禦。
沒想到雪女的那些冰錐,居然從冰牆裡刺入,先是和冰牆融合到了一起,接着,從裡面穿了過去,再次衝向男人。
或者說,她是在利用男人的冰牆,再次融合出一批新的冰錐,用他的法術攻擊了他。
男人顯然也沒有想到,她有這樣的能力,小小的吃了一驚後,拂袖把那些冰錐打到了地上,雖然這樣他的袖子上,卻還是被割出了幾個小口子。
這更剛剛兩邊都召喚妖怪出來對打的方式不同,明顯就已經是對方的副將,在打這邊的主將了!
我很想自告奮勇的上去,幫他把雪女幹掉,反正雪也就是凝固的水。
可我心裡清清楚楚自己有多慫,就怕我要是真上去,被幹掉的就是我了。
雪女再次揮出了,比剛剛更多的冰錐。
但是這一次,我清楚的發現,這些冰錐在通過冰牆的時候,速度顯然比之前慢了很多。
男人站在原地不動,雙手就像是打太極那樣,在胸前畫了一個圓,把所有的冰錐都蒐集在了一起,啪,拍在了地上。
冰錐在地上堆了一小水兒之後,突然間,伴隨着冰互相摩擦的硌啦聲,那堆冰錐緩緩的站起來,變成了一個比雪女高了半頭的人型。
我這才發現,他剛剛那巨大的一聲怕,並不僅僅是爲了,把冰錐拍在地上,而是在冰錐裡,打進了一張符咒。
這個冰錐人,不僅有他的靈力,還有雪女的。
它直接衝過去,跟雪女對壘。
雪女用風雪攻擊,它也用風雪攻擊,雪女對着它吹寒氣,它也對着雪女吹寒氣。
很明顯的,雖然它一直在模仿雪女的法術,但由於它是兩人靈力的疊加,做出來的那些攻擊,都比雪女要兇狠一些。
雪女被打的節節敗退,很快就暴怒了。
她咆哮着張開雙手,身後升起三五米高的雪牆,衝着冰人發動了最後的攻擊。
長髮男人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手裡的符咒扇過去,那一大波冰雪,就被這符咒裡的狂風,刮到了雪女的身上。
而冰人則趁機過去,格拉,把一個雪女給凍在了冰塊裡。
湖邊靜的要命,偶爾有融化的樹葉,啪嗒掉在地上的聲音。
安倍晴明顯然也是傻眼了,他呆站在原地,好一會兒都沒有一點兒動靜,就跟被點了穴似的。
男人笑盈盈的擡了擡手指,冰錐人身上的符咒,回到了他的手心裡,嘩啦啦,掉了一地的冰錐,雪女身上的冰,碎了滿地。
“承讓。”他笑了笑。
安倍晴明狐狸似的眼睛轉了轉,用扇子拍掉了那些落在自己帽子,和和服上面的雪,也笑了笑,才說:“恐怕你沒有盡全力吧,毀了自己的法術,來放她?”
“我來這裡,是爲了交朋友,何況……”男人的目光掃了一圈兒,才說:“這裡並不適合比劃。”
“哈哈哈,沒錯。”安倍晴明的扇子,在手心裡敲了幾下,才說:“今天是盂蘭盆節,節日裡打打殺殺的確是有傷風雅。
這位異國的朋友,你的請求我答應了,禮物,拿過來吧。”
男人掏出那個紅珊瑚的盒子,遞給了安倍晴明,他連盒子裡裝了什麼,看都不看,就直接把盒子,遞給了他的某一個侍從,然後用扇子指着我,說:“少女,你過來。”
誰?
我?
少女?
啊呀……
女人嘛,無論誰誇自己年輕,都會變得心花怒放的,即使這人剛剛纔和我的救命恩人打了一架。
於是,我顛顛的跑過去,站在長髮男人的旁邊,仰頭看着比我高了很多的安倍晴明。
他的眼睛,又笑的眯在了一起,拿着扇子,隔着面具在我額頭上點了一下,對長髮男人說:“我收下了你的禮物,那麼當然也要回贈一個禮物給你們,你看,這個禮物好不好?”
我嚇了一跳。
他的力量透過面具,入侵到我的身體裡,一點點的滲透着,我很不舒服,直覺地,想要把這股力量給排斥出去。
“別擔心。”長髮男人卻按住我已經在顫抖的面具,笑了笑,說:“他是在幫你遮蓋你身上原有的氣息,有了這個印記,你就可以在鬼市裡,暢快的玩耍了。”
安倍晴明用扇子拍了拍手心,算是認同,往後退了半步,說:“事情我答應了,就此告辭。”
接着他往後一跳,那輛輪子在着火的牛車,呼嘯過來,正好把他裝進去,快速的飛走了。
圍觀的妖怪們也都散開了,我卻有點兒失落,長髮男人說過,他忙完這件事就送我走,現在忙完了,是不是,我們就要分開了?
“咱們去玩吧!”爲了不和他分開,我指着自己的面具,哼哼唧唧的說:“我沒來過這裡,很想到處去看看,可是沒有你帶路的話,我肯定還是出不去。
你能不能陪我在鬼市裡玩一會兒?就一會兒,可以嗎?”
男人盯着我的眼睛看着,我清楚看到,他雙眸中映出的,我臉上那張狐狸面具,以及我眼中的哀求。
他轉開眼,看了看天色,同意了。
“耶!!”我歡呼着,先往街市那邊跑了幾步,看他沒追上來,轉身衝他揮手:“快點啊,我沒錢!”
我一路都好開心。
不知道爲什麼,和他在一起,哪怕就只是走路,我都可以心花怒放。
他看起來很憂鬱,爲了逗他開心,我拉着他到了撈金魚的攤子旁邊,給他擠眉弄眼,讓他看看,我是怎麼用靈力作弊,撈光金魚的。
他卻只是扯了扯嘴角,雖然臉上客氣的笑着,但眼底卻還是一樣充滿了憂愁。
我真的好想看他由衷的笑,於是又去了另外一個攤位,跟幾隻獨眼妖比試投飛鏢。
我不僅沒瞄準,飛鏢居然還射到了,獨眼妖怪的額頭上。
“快跑快跑,哈哈哈哈!”我拉着他的手,抓着厚重的衣襬,露出光腿,穿着襪子,狂奔在鬼市的街道上。
明明就是最狼狽不過的一幕,但我的心卻快樂的,幾乎要飛起來。
沒跑幾步,他就抱着我躲在了一棟酒樓的房頂上。
風帶着微醺的醉意,繞在我和他的周圍,昏暗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每一寸肌膚都好看的,讓我想伸手去摸。
我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慢慢地擡起手,緩緩的把手往他的臉頰上伸了過去,心裡告誡自己不可以,可手卻好像不屬於我自己一樣。
他並沒有回頭,甚至也沒有在看我,可是卻突然拉着我,落到了地上。
“回去吧。”他板着臉,指着我們來這裡時,那個黑黝黝的森林說。
我不想回去,卻也沒有任何理由,再跟他磨時間,於是我看了看自己提着的,用玉米包着的兩袋章魚燒,遞給他一份,說:“給你吃,這個很好吃的。”
哪怕以後不再見面,至少看到章魚燒的時候,我會想起,我們在鬼市裡,如此快樂的一夜。
他不接,冷冷的說:“我不用吃東西,也不會吃,其他人的東西。”
這句話明明就再尋常不過。
可不知怎麼,居然就觸動了我的淚腺,我拎着那份章魚燒,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很快把我面具的下沿全部打溼了。
“怎麼了?”他不解的看着我,雖然臉色冰冷,聲音也帶着寒意,卻明明是很溫柔的解釋:“我是水鬼,鬼不用吃東西。”
“不是,不是因爲這個。”我把面具撩開,擦了擦臉,越擦,臉上的淚水越多。
我抽抽搭搭的說:“我只是想到,馬上要和你分開,就忍不住想哭。我覺得,跟你在一起玩,很開心,開心的,不想分別……”
我說着說着,就沒音了。
他也不說話。
我放下面具,吸了吸鼻子,仰頭看着他,懇求似的說:“我要去哪裡,才能找到你?”
他別過眼,不看我,也不說話。
我卻好像跟他較勁似的,就昂着頭看着他,死活都不肯移開眼睛。
過了很久很久,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才說:“你別哭了。
我老婆不喜歡其他女人爲了我哭,她會吃醋。”
“我,我知道。”我吸了吸鼻子,眨巴眨巴眼,可憐兮兮的說:“可是,我的眼淚就是停不下來啊。”
我說這話的那一瞬間,男人很是激動的喊我:“丟丟!”,同時,揭開了我臉上的面具。
我的心怦怦亂跳,夢裡的一切,要變成現實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