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勇很快變成了一堆砂子,我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我爲石勇哭,爲紅衣哭,爲前路不明的我和水修哭。
洞神之事已經告一段落,我們一行四人相攜離開了地下洞府。好不容易走出盤桓曲折的洞穴,我們打算告別他們繼續尋找其他的落花洞女,看看還有沒有辦法。
跟達信說了之後,他一臉瞭然地問我們:“你們是在尋找平衡陰陽之氣的辦法吧?”
“是的。”水修回答,“我妻子因爲之前的一次禍事導致體內陰陽失衡,有生命危險。幸虧有高人指點,引我們來湘西。”
“可是,貌似一無所獲啊。”我踢着腳邊的石子,垂頭喪氣。
達信遲疑了一下,轉頭看了看紅衣,說:“這個辦法,我有。第一次見到你們,我就知道,你們倆個,肯定是在爲這個苦惱。”
他這句話掉在我們耳朵裡,簡直就是福音啊。
有句話說好,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我們忙殷切地看着達信。
達信邊引着我們去向喜神客棧,邊跟我們說:“當初託付紅衣時,我讓她回家拿給你們的拜師禮,就是關於這個的。”
原來他祖上曾有人愛上殭屍,爲尋求共存之法而刻苦鑽研,終於找出瞭解決之道。
那就是,修道,多做好事,多積福報。
如能被村民供奉,則有機會修成道身,褪去鬼氣,再次爲人。
不過,這樣的修煉,也是有訣竅的,比如關於供奉的香火如何吸取,如何汲取福報等等。
只要他一心向善,不動惡念,就不會惹業報降臨到他和我之間,我也就不會被他的鬼氣所傷,引得陰陽失調。
我和水修都沒想到,忙了一大圈之後,竟然會是這個結果。有一種被趙老闆刷得團團轉的感覺。
想起我問他落花洞女的事時,他意味深長的笑,我纔不相信他不知道事情最後的結局。
“這個趙老闆。”我咬牙切齒。
水修也是一臉無力,他想了想,安慰我道:“也不是沒有好處,我有五百年沒在地面上四處行走了,這次也算圓了心願。”
儘管他這麼說了,我還是忍不住替他覺得委屈。水修摟住我,拍了拍我的背,哄孩子似地說:“彆氣了,累了這麼多天,咱們一起好好休息休息吧。趙老闆他,不是壞人,如果誠心爲難我們,直接看着你去死就好了。”
可是他到底想告訴我們什麼呢?
想到他之前給過的那三關,我陷入了沉思。然後,就這樣漸漸意識模糊了起來,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真是睡得特別香甜,等我們醒來,天色已經黑透,月亮已經升到了中天。
紅衣和達信見我們醒了,特別熱情地招待我們吃了當地有名煙燻臘豬肉。切得紙片般透明的薄片,油光水潤地躺在白米飯上,讓我這個一項最怕油重長胖的人,一口氣連吃了兩碗,看得他們直笑。吃飯的過程中,達信告訴我們,陀娑下午來過了,他們來湘西是有事要辦的,已經耽誤的不能再耽誤了。本來她想找水修告別,最後被紅衣直接給關到門外了。
想不到看起來溫溫柔柔的紅衣還有這麼潑辣的一面,我對她由衷地感激道:“紅衣,謝謝你。紅衣羞澀地笑笑,低下頭撥弄着火塘裡的炭火,將鍋子燒得咕嚕嚕直響。
“你,你們,明天就趕緊走吧。”她聲音小的,讓我疑心聽錯了。意識到這樣會讓我們誤會,她連忙擡頭看了我們一眼,紅着臉說:“我,我,我不是要趕你們。那個陀娑要找的人,不是普通人。達信哥和我,都打不過。而且看她的衣飾,好像是我曾經聽祖婆婆說過的,一個男人全要聽女人話的寨子。
她可能是來進行……試煉……”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在我們的注視下頭越來越低,最後輕不可聞。我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然後給達信和水修當起了翻譯。感謝避水珠爲我改善身體,賜我超羣聽力。
原來那個陀娑,是來湘西找人進行繼承族長之位的試煉的,她需要這邊的一個寨子的頭領幫她用蠱蟲拓寬經脈紫府,來消耗掉一部分上一代族長傳承給她的力量。
“他們那一族的力量,是一代傳一代,然後疊加的。雖然傳達的過程中,會有流失,但是這麼多代傳達下來,就是個豬,也能稱霸世界了。紅衣的意思是叫我們快走,因爲那一族的族長,有個特別讓人憂傷的癖好——看上誰,就一定要追到手,不行就搶。”
我一臉抽搐地看着水修。難怪陀娑同志畫風如此清奇,原來是祖上多代遺傳疊加啊。
“多謝二位提醒,我明日便帶內子回家。”
水修衝着他們一抱拳,謝道。
山裡面沒什麼活動,客棧又離村裡很遠,連個電視都沒得看。吃飽飯了,水修和我閒着無聊,就在外面散散步,
這裡是深山,草木茂盛,枝葉相疊,簡直就是天然的氧吧,深呼吸一口,都能多活好幾年。
我快活地在路邊摘着野花。
淺紫色的花朵,在靜謐的夜裡,別有一番惹人憐愛的柔美。
“丟丟,當心有蛇。”
水修牽起我的手,不許我再摘。夜風拂來,吹動了我們的頭髮。他穿着一件白襯衫,淺藍色磨舊牛仔褲,俊美的側臉被月光打上一層柔化,看起來,就像是每個少女大學時代的夢中,那個白衣學長。
我聽見自己的心裡,盛滿了一朵又一朵花開的聲音。
“水修!”我故意用力地撲進他的懷裡,看着他被我撞得微微皺眉,顯然是被撞疼了,我才雙手吊在他的脖子上,說,“水修,我們一定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永遠不要分離。”
我好怕好怕,我最後會像紅衣一樣,在轉世裡忘記了我深愛的水修,讓他痛苦千年。要是那樣,我寧願我死的時候,直接魂飛魄散,不再轉生。
水修聞言,慢慢地擡起手,抱住我,然後,用力的箍緊,就像是要把我捏碎了揉進他的身體裡一般。他把頭擱在我的肩膀上,溫柔繾綣地說:“嗯。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
丟丟,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我要修成人身,和你同老同死。
你下黃泉,我便一起去,我不會讓你忘了我。
我不會是第二個石勇。”
“嗯……”
聽着他的話,我不知道爲什麼,鼻子一酸,就哭了出來。明明,我心裡是非常溫暖和感動的呀。
“嗚嗚嗚嗚……”
“好啦,不哭了,我們該回去了。”
“可是……”
“?”
“我的眼淚停不下了……嗚嗚嗚……嗝……”
我哭得實在不像個樣子,還打起嗝來。然後默默地側過臉,偷笑了起來。
怎麼這個樣子!
我氣得直跳,惡狠狠地捶了他幾拳。
他一邊低笑,一邊摟着我找了塊大石頭坐了下來:“丟丟,想不想知道,趙老闆這些舉動的深意?”
“他什麼意思啊?”
我覺得我的眼淚開始有停止的跡象了。
水修瞥我一眼,噙着笑,仰望起頭頂的星空來。深邃的星海下,他緩緩說道:“其實,你之前推測的不錯,他的確是在考驗我的品德,但是跟勇敢、執念什麼無關。他只是通過前面三關,告訴我萬物皆有善念,萬物皆可參道。但是同時,作爲鬼類,我身上天生陰煞。不管是否含冤而死,逗留在人間久了,陰氣只會越來越盛,難以控制,墮落爲惡。
他引我來湘西,就是通過落花洞女,讓我看清楚你我最後的下場,爲我指明大道,促我做出選擇。
他應該,是有意想收我爲徒。
所以,我回去後,會去找他拜師。”
這一瞬間,我想到了菩提老祖敲猴子後腦勺的那三下,達摩要禪宗二祖做到的天降紅雪,莫非天底下的大能師傅收徒弟,都必須這麼曲折的讓人搞不懂嗎?
作爲一個自認智商始終在拉低我們夫妻倆平均水準的人,我表示,真是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你確定要修人嗎?
修人之後,可能就沒有這麼多力量了。
你要重新學習,學習知識,學習電腦,學習融入社會,變成一個碌碌的普通人。
如果做不到,可能就會變成一個在地裡刨食的莊稼漢,繼承你岳父岳母那一畝三分地。嗯嗯,搞不好還有zy電視臺的人來報道你,然後鑑定一番說你是騙子。啊噗……”
一想到記者義正言辭地拿着話筒站在水修身邊,舉着各項檢查數據進行所謂的“闢謠”,然後水修淡淡地看他一眼,轉身留給對方一個“你丫滾蛋”的畫面,我就開始歡樂了。
我並不在乎水修以後會是什麼樣,只要我們在一起,就算是種田,也可以把小日子過得“農夫山泉有點田”啊!
水修不太高興地捏住我的臉,往兩邊一拉:“一哭一笑,小貓上吊。猴子開門,屁股跌生疼。”
“啊啊啊,我錯鳥,疼疼疼!”
我張牙舞爪地叫着。
水修哼了一聲,拍開我的鬧袋,牽起我的手,說:“走了,我們回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