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姥姥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回過頭看了我一眼“小丹陽啊,你進屋去,這沒啥好看的啊。”
我沒有應聲,事實上我也很想進屋去不願意在這看着,但就是腿動彈不了啊,媽媽聽見響動也從廚房走出來,怎麼都是鄰居,雖然媽媽搬來的時間不長,便也還算是熟悉。
金姥姥安慰着那個太姥姥的女兒“上午我還看見劉姨上樓回家呢,沒成想這麼快就走了,你們節哀啊,劉姨的年紀不小了,再說是在家裡睡覺走的既沒遭罪,也沒給你們兒女添什麼麻煩,這走的乾乾脆脆的,也挺好,這就叫壽終正寢了吧。”
太姥姥的那個女兒哭着點頭“我媽這輩子就是要強啊,你說這麼大的歲數了,就自己在這住,說是鄰居們都熟悉了,可以聊聊天,我要給她僱個保姆她都不用,耳不聾眼不花的,我哭得就是連句話都沒有說說,就這麼走了,她昨天還給我打電話說是今天想吃西瓜,我這纔買來,人就沒了……”
我媽也在一旁出聲安慰,也許是人多,再加上他們說話什麼的,我漸漸地緩過來一點了,轉過身子,慢慢的走回媽媽的屋子,滿腦子都是剛纔上樓的時候我跺腳樓道里的燈不開,太姥姥就站在前面的臺階上跟我說,‘我不喜歡光亮……’
明明很黑啊,我都看不清楚,她居然說她能看清,這不是下面的人是什麼,我也許早就應該想到了,只是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畢竟很嚇人。
進屋後姥姥看見我的臉色不好,便問我怎麼了,我就把自己看到的事情給姥姥講了一遍,姥姥點點頭,然後我過去給我叫了叫,(我們這邊叫一叫的意思就是定定魂魄,老一輩兒的人都知道,一般小孩子嚇到了都得給叫叫的)。
我擡起眼看着姥姥“我嚇壞了,我一開始真的不知道她不是人的,我還跟她說話。”
姥姥點點頭,看着我,“丹啊,這次從瀋陽跟姥姥回去後就別再跟着姥姥到處走了,身體陰氣越來越重也不好,氣虛,容易生病。”
我垂下眼“可是我不想自己在家,我想跟你出門,要是他們不是突然間出來的也沒事兒,我心裡有準備就行。”
姥姥看着我,也沒有在說話,其實我們這一輩子都會遇見這樣的事情,你不知道她是下面的人,你跟她說了話,也以爲是跟個正常人說話一樣的,只是,我最近遇到的實在是有點多,自己也有些承受不住,再加上昨晚還被牆上的眼睛給嚇到了,總覺得膽子越來越小,好像耗子一樣,一驚一乍。
雖然我跟姥姥經常出去,也看見了各種各樣往生後的人,兇的,怨的,什麼樣的都有,但是我心裡其實最怕的是老太太形象的,儘管現在長大了,想到老太太模樣的鬼還是會渾身發涼,也許是當初的奶奶嚇到了我,導致這個形象在心裡根深蒂固,現在有時候自己嚇自己想的,也是陰森森的老太太。
聽說那個隔壁的太姥姥的家裡條件很好,但是那個太姥姥一直堅持自己住,晚上的時候金姥姥在屋子裡跟媽媽聊着這些事,我沒什麼心情去聽,匆匆的吃點飯就感覺很困,進屋睡着了,睡覺的時候姥姥在枕頭下給我放了一把剪刀,她說怕我做噩夢,也怕那些東西在夢裡嚇唬我,我閉着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城裡人不像我們那裡人去世了還得給搭靈棚什麼的,太姥姥好像是直接給送殯儀館去了,在那辦的葬禮,之後有一天早上,我被鞭炮聲吵醒,迷迷糊糊的問姥姥誰家大早上的放鞭炮,姥姥說那是送你隔壁的太姥姥走呢。
我坐起身,心想人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麼還會在送走呢,往哪送,因爲是夏天,開着窗戶樓下的聲音也聽的很清楚,鞭炮過後就聽見一個男聲大聲的喊道“媽媽!一路走好!”
我想那應該是隔壁太姥姥的兒子,隨後車笛聲開始響起,姥姥在旁邊跟我說,那是提醒一些小鬼不要擋路,還有提醒往生的人上車,送走了就是送走了,輕易不要回來嚇唬兒女。
我聽着也沒有說話,但是感覺好多的車笛聲,“姥姥,一輛車不停地按喇叭嗎。”
姥姥搖搖頭“當然不是,一輛車按一次。”
我驚住,那就說明是好幾輛車了,那是九十年代末,我能座小轎車都會比較興奮,一想到那麼多的車,心裡立刻就印證了金姥姥的話,隔壁的太姥姥家裡果然比較有錢啊。
其實葬禮不同民族不同城市風俗都是不同的,那時候我在瀋陽才知道,他們送往生者走的時候還會往外面扔一些錢,類似我們燒紙的時候給小鬼的冥紙,但是這個錢有的人家就是扔冥紙,有的用現在的話講就是土豪扔的是現金,那時候會沿途扔,有時候幾毛,有時候是幾塊,車隊後面就會有乞丐啊,流浪漢啊,什麼的跟着撿錢。
那時候我不明白爲什麼要扔活人用的錢,死去的人也用不了,況且也沒法撿,我問姥姥說,活人撿那個錢會不會有什麼毛病,對身體會不會不好。
姥姥看着我說,活人永遠比死人可怕,活人可以搶死人的東西,但是死人永遠搶不了活人的。
當時我沒有聽懂,大意就是覺得,這個錢撿起來應該沒事,我又問姥姥說,那爲什麼非要扔活人用的錢,不扔冥紙做的銅錢呢。
姥姥笑着看我說,你長大了就會知道了。
我那時候不覺得那是一個需要長大才能知道的答案,覺得姥姥給我解釋我也會聽懂的,但是如今我才明白,有些事情,的確是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例如扔真錢其實跟冥紙沒什麼不同,但是有些人就喜歡扔真錢,這就是面子的事情,以及,國人很早就有的炫富心理吧。
抑或者,還有點別的什麼講究?那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