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似火。
我還清楚的記得那天的場景,當你沒有看見下一個場景時,你永遠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震撼。
當姥姥拉着我的手跑到鳳霞家正在拆的老房子的時候,我看見幾個男人跪在那裡哭成一片,哀嚎聲此起彼伏,那聲音大的,隔得老遠都聽的見,他們拼命的叫喊着某一個人的名字,有的人還在喊着號子想要把那倒塌的圍牆給扶起來。
林大爺率先跟着那個光着膀子的男人跑到那裡,腿一軟就跪下了。
我跟在姥姥的身旁,清楚地看見了一個特別厚的石頭牆,平整的壓下來,牆下面還伸着幾個人的手,已經黑呼呼的完全展開,毫無力氣。
幾個男人拿着撬棍,想要把牆頭給掀起來,這樣才能把壓在下面的人給弄出來,但是他們無論怎麼樣,都掀不開那面牆,仿若那牆面有千金之重,極其不符合力學的原理。
第一眼的時候,我鬆開姥姥的手,呆呆的看着他們一邊哀嚎着,一邊撬着那個牆面。
等到第二眼,我看見了牆面上躺着一層一層厚厚的屍體,它們壓在牆面上,一層一層的的落着,好像能有一層樓高,胳膊七扭八歪的伸着,頭歪歪着全都看向我,眼睛或是無神的睜着看着我,或是閉着的,而有一些,壓根就沒有眼睛。
我知道這些是曾經在這死去的人,他們穿的衣服全都破破爛爛,在風中發出一種爛布一樣噗噗的聲音,我感覺風很大,而且很涼,很冷。
但是那幾個正在撬着牆面的男人卻絲毫未感覺,他們喊着,使點勁!在使點勁!!
而那幾個跪在那裡的男人一看牆面怎麼都撬不開,就伸手去拉牆下壓着的人的手,越拉心裡越難受,哭的聲音也就越大了。
我忽然就哭了,看着那些屍體,我不知道他們死了多久,但是好像能感受到他們曾經受到的痛苦,就那麼靜靜地站着,讓後默默地流着眼淚。
姥姥走上前,讓他們先停下工,然後一隻手放在那個牆面上,閉上眼睛嘴裡喃喃的唸叨着什麼,然後我就看見那牆面上的屍體一個個的站了起來,然後四散的離開,最後又在這石頭堆上,消失不見。
姥姥閉着眼睛唸叨了很長一段時間,在睜開眼,示意那幾個男人可以繼續撬動了,他們點點頭,這一下,倒是很輕易的就把那牆面給掀開了,壓在底下的人早已經沒了生氣,眼睛裡鼻子裡還有耳朵裡都流出來了紅色的鮮血。
有幾個男人承受不住,轉過頭就跑到一旁去哭了,我湊上前去,牆下居然還壓着一個看上去才七八歲的小男孩。
林大爺喊了一聲小男孩的名字,上前就要抱起他“哎呀,這不是作孽嗎,這孩子纔多大啊,鳳霞呢!鳳霞呢!!”
可是在場壓根就沒有鳳霞一家人的影子,撬開牆面的幾個男人一聽林大爺喊着鳳霞,氣勢洶洶的就要去鳳霞家找他們,林大爺攔不住,就又讓另一個幹活的跟着,生怕出了什麼事情。
一些村民不知道怎麼了也知道這邊發生了大事兒,陸陸續續的過來了,有的人是在這幹活的男人的親戚,其中有兩個村民一看自己家的親戚被壓死了,當時就暈死過去,然後他們的鄰居在回去找人,告訴他們家的別人,然後一波一波的人去鳳霞家算賬。
把林大爺叫去的那個光着膀子的男人敘述了事件的經過,那個被林大爺抱在懷裡的小男孩,是鳳霞家的兒子,本來是過來叫他們停工去吃飯的,那孩子剛跑過來,就站在這面牆下,張嘴喊道“別幹啦!我媽讓你們去俺家吃……”
然後就是轟隆的一聲,‘飯’這個字還沒有吐出來,就被這面牆給砸在了下面,當時有三四個還坐在牆根下休息的人,就這麼一同的去了。
他們一開始還以爲不會被壓死,但是怎麼都掀不開那面牆壁,最後看着血從牆底下流出來了,他們才害怕,不知道怎麼辦,這纔去把林大爺給找來了。
既然事情發展成這樣了,林大爺也只能去鳳霞家找她,畢竟這件事情是因爲他們家而起的,排除一些感情上的因素,必須要由鳳霞家負責。
但是還沒等林大爺要往鳳霞家走幾步路呢,之前去找鳳霞的人就跑回來了,看着林大爺一臉的着急“鳳霞跑了!!”
“那那兩口子居然跑了啊,x他個媽的!!老子就是找遍全國,也要把他們給逮到,血債血償啊!!”一些死去男人的家屬大聲的喊道。
我看着那時候被人拿過來單子蓋在下面的孩子,總覺得他可憐,那孩子才那麼大就死了,還死的那麼慘,而且父母還跑了,連一個辦喪事的人都沒有了。
因爲鳳霞的跑,這些人越發的激進,最後居然找到鳳霞這個村的一個弟弟家了,其實不是親弟弟,就是一個叔家的弟弟。
他們拿着東西一副要上他弟弟那抄家的樣子,場面壯大,而且一個個都很憤怒,感覺分分鐘能把一個大活人給吃了。
鳳霞的弟弟嚇壞了,一看這麼多人烏央烏央的進了自己家的院子,而且手裡拿着鐵鍬,撬棍,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他站在自己家的門前,噗通一聲就給這些人跪下了,一邊跪着一邊連連的磕頭,嘴裡說着“對不起你們啊,真的對不起你們啊,但是我姐姐的事情跟我無關啊,我求求你們不要動我家啊。”
這些人舉着手裡的鐵鍬,嘴裡喊着“打死他!打死他!他們家的人得償命!咱們死了幾個人就得打死他們家幾個人!”
有人這麼一煽動,別人也就喊“對!打死他!打死!“
‘啪嚓’!!一聲,不知道誰撿了一塊磚頭一下子撇到鳳霞家弟弟的窗戶上了。玻璃當場就打碎了。
鳳霞弟弟的媳婦兒在屋子裡尖叫了一聲,嚇得不敢出來,他們家的孩子也被這樣的場景嚇得在屋子裡哇哇的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