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數一數一生多少個寒暑,
數一數起起落落的旅途,
多少的笑,
多少的哭。
回家的路,
數一數一年三百六十五……
坐在車上,看着這條似曾相識的路,坤口似曾相識的巨石,還有那似曾相識的樹,依稀間,還能找到曾經的影子,但是前面的村落,卻找不到一絲曾經的痕跡。
哪怕早就有心理準備,哪怕明知道那場洪水,淹沒了家園,哪怕明知道歷經了十數年的變遷,但是在這一刻,雙胞胎姐妹,依舊忐忑得不行。
本能的,雙胞胎姐妹緊緊抱住了陳浩然的胳膊,越抱越緊,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到那麼一絲絲心安。
標家寨。
從古至今,名字一直沒變,可是這村落,雙胞胎姐妹,窮盡所有目光,都找不到,跟記憶中相似的地方。
直到,車子停在寨子最東頭。
直到,一個跟寨子,格格不入的木樓,闖入他們的視線,雙胞胎姐妹兩雙美目,徹底頓住了,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淚眼朦朧。
是它。
雖然記憶已經模糊,但是當看到它的那一剎那,她們就能認出來,那就是它。
那個模糊的記憶中,給了她們溫暖,給了她們呵護,給了她們一切的——家。
任憑淚水順着臉頰流下,打溼了衣襟。
任憑朦朧的雙眼,已經看不清。
她們依舊坐在車上沒有動,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生怕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幻覺。
就好像那肥皂泡一樣,一碰就碎。
陳浩然看着看着那棟破舊的小木樓,輕輕地說道:“村口的石頭和樹,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動,是叔叔和嬸,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留在那的,因爲那他們擔心,你們找不到回家的路。
這棟小樓也是,來來回回,不知道已經返修了多少次,但是叔叔和嬸,始終不願意重新蓋一棟,因爲他們擔心,如果有一天你們想家了,會不認得……”
陳浩然呼了一口氣,揉了一下酸澀的眼睛,“下車吧,到家了。”
“嗯……”雙胞胎姐妹,聲音顫抖的應了一聲,然後推開門,走了下去。
然後緩緩走到家門口,但是就在這一刻,卻又停住了。
腳擡起了幾次,都沒有邁過去。
直到小木樓的房門,被人從裡面拉開,直到一男一女兩個皮膚黝黑的中年人,從裡面走出來。
看着這似曾相識,卻蒼老了很多的兩個中年人。
看着那應該不過四十多歲,卻頭髮花白,如同六十歲老人一般的中年人。
那種血脈中的聯繫,慢慢回暖,爬上心頭,發酸的鼻子,再一次將淚水引落。
雙脣,一次次張開,又一次次閉合,那夢中喊了無數次的字眼,在這一刻,卻始終無法衝破喉嚨的阻隔。
只能一次次張合,一次又一次。
只能看着這兩個中年人,淚水止不住的滑落。
直到……
時光倒流,今天生意還算不錯,標海夫婦雖然累,但是卻很開心,多賣一些,就多賺一點錢,然後等錢攢夠了,他們就可以再
次踏上行程,尋找他們的女兒。
十多年來,他們一直沒有放棄過,因爲他們相信,他們的孩子,還活着。
哪怕所有人,都說孩子早就不在了,但是他們依舊相信。
可是今天,大哥標山,卻死活把他們喊了回來,說是有好事。
“能有什麼好事呢?”
在他們心裡,這輩子,只期盼一件好事,那就是找到他們的女兒,那兩個可愛的雙胞胎姐妹。
只期盼,他們的女兒,在外面不要被人欺負,不要吃不飽,不要穿不暖。
只期盼,他們的女兒,沒有落到壞人手裡。
只期盼……
但是,大哥標山說了,讓他們回來,他們不能不回來了。
因爲這些年,大哥標山他們一家,也沒有放棄,也一直陪着他們找。
回到了家,桌子上放着許多酒菜,但是大哥標山卻沒有蹤跡。
看着那些東西,標海忍不住給標山打了一個電話,“哥,到底什麼事?你就不能跟我說說啊?”
“雷子那混小子,也沒告訴我,他說一會就到,你們等會,我馬上就過去。”標山。
“好,我……”
標海的話,沒說完,就聽到了外面的車聲。
他聽得出來,這是雷子的車。
本以爲,雷子很快就進來了。
可是等了半天,都沒動靜。
直到,他們拉開房門,卻只見兩個美得天仙似的人,站在他們家門口。
雖然這些年,勞心成疾,眼神不太好,但是當他們看到這兩個人的時候,哪怕看不清臉,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卻瞬間擊中了他們的心房。
“孩子!”
他們嘴脣動了一下,卻沒有發出聲音,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十六年了。
他們足足尋找了十六年了,哪怕他們一直沒有放棄希望,但是他們的心,已經開始絕望。
一直堅持到現在,除了那一絲絲奢望,只剩下那麼一點點執念。
現在看着這兩個孩子,他們害怕,是他們出現了幻覺,他們還害怕,這一次,又是空歡喜一場。
直到,他們走進兩步。
直到,他們看到雙胞胎姐妹那淚流不止的臉。
直到,那血液中的呼喚和渴望,掌控了他們的身體,跑向雙胞胎姐妹,喊出“孩子”兩個字。
一直僵在門口的雙胞胎姐妹,終於鼓了勇氣,擡起了腳,一直卡在喉嚨中的字眼,也終於衝破喉嚨,“爸,媽——”
“孩子,我的孩子。”
“爸——媽——”
四人緊緊抱在一起,淚流不止。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們終於回來了,終於回來了。”標嬸,一邊哭,一邊拍打着雙胞胎姐妹的脊背。
“媽,我們回來了,我們終於找到你們了。”雙胞胎姐妹,在這一刻,也放聲大哭。
一家四口,經歷十六年的阻隔,終於團聚到一起。
在這一刻,他們的眼裡,只有對方,沒有其他。
十六年的艱辛,十六年的磨難,在這一刻,變得值得,也都成爲過去。
因爲,團圓,回家,值
得。
看着緊緊抱在一起的一家四口,任憑陳浩然高高揚起頭顱,也止不住滑落的淚水。
有感動,有祝福,還有一絲絲失落,雙胞胎姐妹找到了爸媽,他們一家人終於團圓,可是他呢?
他的父母又在哪呢?他的家又在哪呢?
站在一邊的標雷,也是一個勁地抹眼淚,不過他的臉上卻是綻放着,燦爛的笑容,一邊嘿嘿笑着,一邊淚流不止。
這裡的動靜,終於驚動了周圍的鄰居,然後一個個走出家門,看着抱在一起大哭不止的一家四口,一瞬間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很多人笑了,很多人哭了,也有人又笑又哭。
直到,標雷的爸爸標山,拎着兩罈子酒遠遠的走過來,看着又哭又笑的人羣,還有流着淚傻樂的兒子,忍不住喝罵道:“混小子,你他孃的哭喪呢?你不是說有好事嗎?”
“爹,好事,真是好事,風子的戰友陳哥,把我那兩個妹妹找回來了。”標雷抹了一把眼淚,高興地喊道。
“啥?”標山被驚得兩手一鬆,只聽嘩啦一聲,兩個攤子在路面上,摔得支離破碎,酒花四濺,緊接着一股迷人的酒香,瀰漫開來。
若是以往,標山肯定會心疼死。
但是這一刻,標山卻是看着那緊緊抱在一起的四個人,瞪圓了眼睛,然後哈哈大笑,“哈哈哈,好事,這可真是大好事,你們哭個屁啊!混小子,趕緊回去重新給我拎兩罈子酒過來,快點。”
標山雖然在罵別人,但是他的臉上,也掛着淚珠子。
就在這時,一個七老八十的老爺子,標家寨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也拄着柺杖走了過來,然後看着一羣人,大罵道:“哭,哭什麼哭?再哭好事也變成壞事了。陳小子,幫海子找回了兩閨女,他不僅僅是海子家的恩人,也是咱們整個標家寨的恩人,你們這羣畜生崽子,還愣着幹什麼?把規矩都忘光了嗎?還不趕緊給我去準備準備,按照節日大禮,準備!”
老爺子一開口,圍觀的人羣,轟的一下子全散開了,一個個換上了民族服飾,然後開始忙活。
陳浩然也被驚了一下,然後連忙跑過去扶住老爺子,“標爺爺,你這是幹什麼?還不趕緊讓他們都停下,別瞎忙活了,都是自己人。”
“放屁,這可是大恩!你想讓十里八寨的人,都笑話我們標家寨,都笑話我這個老頭子嗎?什麼都別說,什麼都別管,在這陪我說話就行。”標老爺子說着,又了頓了頓柺杖,然後衝着,還看着標海一家四口笑的標山,喊道:“小山子,你越活越活回去了,這麼久了,就不知道,給搬兩個凳子出來?信不信我敲你這個小兔崽子的腦袋。”
“哎呦,三叔爺,我也是五十來歲的人了,您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嗎?”標山老臉有點發紅,感覺在浩然面前丟了面子。
“你還要面子,我的臉都快被你丟光了。我告訴你,你就算是到了我這歲數,只要我還活着,照樣喊你小兔崽子。”標老爺子,雖然都快就九十了,但是這嗓門卻亮堂的很。
“我去還不行嗎?”標山說着就跑了。
陳浩然站在原地一陣苦笑。
“來,陳小子,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找到這倆孩子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