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吳依雪沉吟着,望向奶奶,又看看李恆,回過頭來,說:“我早已身死爲鬼,世間逗留許久,本是不該,違背了兩界的規矩,現在是時候去我該去的地方了……”
“該去的地方?”李恆思索了一下,立即意識到吳依雪要幹什麼了,可是,他又如何阻攔,生與死的距離不是他能夠逾越的。
寧靜點點頭,心下不免傷痛,柳茜茜幾人亦是如此,臉上掛着淡淡哀傷,生離死別本就是人間巨大的無奈。
趙月穎老人走了過來,安慰道:“李恆,你是個好孩子,我相信你將來會遇到自己中意的人,你就把她忘了吧。”
“我……”李恆滿臉的痛苦,他們剛剛重逢,未曾體會到重逢的喜悅,卻要迎來離別,此之一別便是無期。
無期啊……
現場的氣氛壓抑得可怕,楚行健與花洪昱在遠處等着他們了卻此事,寧靜他們沒有人吭聲,死別的沉鬱充斥在每個人的心頭。
忽然,柳茜茜打破了沉默,指着水面,說道:“你們快看,水裡有東西!”
衆人聞言望去,水面“咕咕”吐出一股股水泡,漸漸浮上一具屍休,長髮凌亂,面容猙獰憤怒,惡狠狠地盯着上空,像要把上天來恨。在月光的照耀下,極其可怕,彷彿隨時可以化爲一個復仇的厲鬼!
這是吳依雪的屍身,三年之前沉入水裡,故此警方一直尋無所獲,如今魂魄恢復本性,她的屍身隨之漸漸浮出了水面。
柳茜茜說:“依雪……”
吳依雪搖搖了頭,“沒什麼的,一切已經過去了。”她走上前去,手指一勾,屍身自己飛到了岸上,她低下身,伸出手掌,緩緩地從額頭開始撫過,至到最後的腳丫。
頓時,她的屍身一變,面容安詳,衣物整潔地躺在地上,如同一個剛剛睡熟的女生。
爾後,她看向寧靜,說:“麻煩你們了,到時把我安葬了即可。”說着,深深鞠了一躬。
寧靜稱沒有問題,又想起楊瑋傑那件事,遲疑了一下,說自己要借她屍身一塊皮肉,用來解除同學身上的屍毒。
吳依雪苦笑,說:“不過皮肉而已,你儘管拿去,只是……”
那具屍身剛剛面容和泰,像是一個熟睡的女生,然而,轉眼之間化成了一具腐爛殆盡的臭屍,一股嗆鼻的味道從上面冒了出來,皮肉大多腐爛,露出了發黃的肢骨。
衆人立即捂住了口鼻,滿眼的不可思議,變化太大了,明明還是一個睡美人,可是轉眼成空,化爲枯骨一具,讓人難以接受。
遠處的楚行健和花洪昱正在聊着什麼,忽然向這個方向看了眼,顯然是聞到了屍身的臭味。
花洪昱皺着眉,“這是……”
楚行健說:“堂堂茅山掌門竟也有不知道的?”
“誰說我不知道?”花洪昱笑了笑,說:“她死時怨氣沖天,連身體裡也透着一股無名的憤怒,所以才能保持生前狀貌。如今,怨恨消散,當然恢復了原狀。”
楚行健:“哈哈……你還是如同當年一樣不願服弱啊。”
花洪昱語調怪怪地說道:“我可是向某個人學的,他纔是真正的不肯服弱哩!當年如此,現在如此。”
聞言,楚行健咳了幾聲,似乎嗓子不舒服。
忽然,空間一陣扭動,從裡面走出兩個陰差,後面跟着三個癡癡呆呆的新魂。
寧靜若有所覺,但並沒有運用任何神通,對着空氣說道:“你們來了。”
吳依雪祖孫也發現了,趙月穎看了看孫女,她明白地點了點頭,來到李恆的身邊。
“你是要走了嗎?”李恆忍不住流下了淚,他知道吳依雪此去遙遙無期,他們終不能如願地走到一起,重逢竟是如此短暫。
吳依雪堅強地點了點頭,她不希望別離充滿傷悲。
“當時我寫給你情書,你回信告訴我,我們不可能在一起,我明白你的意思。於是,報考高中時,我以優異的成績報考了一個小小尹集的高中,我願意以同樣的身份和你在一起。可是,當我在尹集中學見到你時,我卻一直沒有勇氣出現在你的眼前,怕你怨我不知輕重,於是,我只有偷偷的看着你,從不敢讓你知道。
就這樣,哪怕是在一個你不知道的角落永遠地望着,我也覺得心滿意足,我相信自己終有會有勇氣向你表白的。就在那天,正好是你的生日,我要藉機出現在你的面前,向你表白我的心意,晚上我買好了禮物,心裡激動不已,這一刻終於要來到了!
可是,命運就是這樣令人絕望,那天回學校的路上,我因爲興奮,忘了看路,一不小心走進了偏僻的衚衕,遇到了令我一生難忘的惡夢。在那個清風月圓的夜晚,我卻正在經歷着人生最爲苦痛的事,被一個十惡不赦的男生……”
李恆一下怒了,抓着她的手,問道:“是誰?”
吳依雪搖了搖頭,“如今是誰已經不重要了,今生我不願意再度提起他。後來,
我才知道,他暗戀我已久,那晚他如同平常一樣悄悄地跟着我,並我發現了這個機會,於是趁機強暴了我。沒想到自從那次之後,他隔三差五過來找我,若是不依了他,他揚言會把此事在學校公開,我迫於他的威脅,只能一次次忍受。至到,有次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我居然懷了他的孽種!
當他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對我又打又罵,最後丟一百塊錢從我眼前消失,從此再沒有出現,打聽之後,知道他退了學。當時我就傻了,一個未婚的高中生懷了孩子,傳出去之後,讓我如何面對?打掉這個孩子,我也曾想過,可是那總需要時間的,那時誰來照顧我?”
“你爲什麼沒來找我?”李恆痛苦地問道,他能夠體會到吳依雪的心境。
吳依雪並沒有多少悲傷,彷彿一個看淡了世事的老人,對於人生沒了太多的執着和留戀,她說:“我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給你,又如何找你?煩悶之下,我想外出散散,並想一想解決的法子。於是選擇了最近的民心河
,沒想、沒想卻死在了這裡。”
“依雪……”李恆叫道。
吳依雪努力地看着他,似要將他的面容永遠地留在眼裡,輕輕地說:“阿恆,我會永遠把你留依雪的眼裡。這一世太痛苦,我只想重新爲人,忘掉這一切的記憶……”
李恆的淚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他沉重地點了點頭,她這一生經歷的太多了,有着太多的痛苦。
吳依雪緩緩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望着趙月穎老人。
趙月穎老人嘆息了聲,說:“依雪什麼也別說了,奶奶都知道,都明白,我和你爺爺總來沒有怪過你什麼,要怪只能怪,我們幾個無緣吧。”
“奶奶,我……”吳依雪忍不住抽噎了一聲,她做出所有決定只是爲了追求自己想要的,從來沒照顧過老人的感受,恐怕今生最對不起的就是爺爺和奶奶了,他們把自己當女兒一樣,一點一滴地餵養長大。
趙月穎笑了笑,說:“來生不做祖孫,我們就做母女!”
吳依雪點點頭。
趙月穎老人來到寧靜的身邊,彎腰欲要行禮,卻被寧靜眼快攔住,她滿懷感激:“孩子,這次多虧了你啊,不然我恐怕要帶着遺恨去陰間了。只是,沒有什麼可以報答的……”
“不用,這一切都是我應該做的,身爲異人就是要維護人間秩序。”寧靜說。異人身懷絕技,與常人不同,他們有着自己的責任,那就是斬妖除魔,維護人間的規則的穩定。
趙月穎老人點了點頭,來到吳依雪的面前,握起了她的手,一同與衆人揮手告別,然後,她們一齊向前走去,向來生走去……
李恆看着寧靜,希望他能有什麼辦法,寧靜搖了搖頭,他最多隻能讓陰差延長一會時間,但絕不能改變他們陰陽兩隔的命運。
李恆忽然叫道:“依雪!”
走在前面的吳依雪聞言,身子一顫,停了下來,猶豫了片刻,頭也不回地向陰差的所在而去。
李恆閉上眼睛,眼淚如同決堤一般流下,他忍着不泣出聲來。
寧靜和朱熹、柳茜茜、花茗四人默默地目送,祝願來生他們能夠幸福快樂。
忽然,朱熹說道:“我想送他們最後一程,花茗。”
花茗想了想答應了,同時問李恆要開陰陽眼,看看他們嗎,李恆搖了搖頭,說尊重依雪的意思。
朱熹只覺眼睛一涼,視野清晰了許多,前面不遠處看到幾人,吳依雪和趙月穎老人也在其中,他們被一條長鏈鎖着,並着三人排成一豎行,帶頭的是一高一矮的人。
忽然,帶頭的高個子回頭看了一眼,他臉色灰沉,如同一個死去許久的死人,沒有絲毫生氣,直令人心裡發寒,他脣舌輕啓:“你在看什麼?”
朱熹驚叫一聲,立即用手捂住眼睛,許久,他才一點點地鬆開一兩根手指,透過指縫,那個可怕的人不見了。
他看了看兩邊,居然沒有人關心他看到什麼,又爲什麼受到驚嚇,哪怕連柳茜茜的嘲弄也沒有,他有點失望,感到心裡不痛快。
花茗臉上掛着淡淡的憂鬱,嘆了一口氣,“一切都過去了……”
“是啊。”寧靜和柳茜茜默契地對視了一眼,什麼也沒說。
花茗正好注意到這一幕,眼裡閃過一絲異樣,不過很快就不見了,她看到自己的父親和楚伯父也來了,他們自然也看到了。
花洪昱若有所思地看着寧靜,開口說道:“有空可以到我這裡坐坐。”
“好。”寧靜感激地答應了,他還沒想好如何把這件事告訴柳茜茜。
楚行健看了一眼天色說道:“時候不早了,我們是時候回去了。”
衆人一致認同,朱熹聽他這麼一說,這才發覺自己有了睡意,忍不住打一個哈欠。
柳茜茜見此,不禁莞爾。
就在這時,身邊傳來“噗通”一聲,衆人循聲望去,發現李恆直直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