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門前。
冷清,幾近無人,也許今日不宜婚配吧。
寧靜鬆開拉着柳茜茜的手,笑道:“到了,我們進去辦理吧?”
“可是……”柳茜茜看着前方一處小樓,欲言又止。
“怎麼,你不願意?可是這回你必須得聽我的話,不願意也不行!”不知怎的,寧靜忽然霸道起來。
“是嗎?”看着寧靜俊秀的臉,和那雙透着柔情蜜意的眼睛,柳茜茜有一種想哭出的衝動。
爲什麼上天如此捉弄世人?這尋常的事對我來說卻是那樣的奢求,我已是將死之身,哪有資格與他登記結婚。她如是想到。
“你要是敢不答應,我就拽着你留在這裡,直到你答應爲止!要是不怕人來人往的目光,我可是要捨命陪美女哦。”寧靜嬉笑道。
他哪裡不知柳茜茜的心思,此時此刻,能夠爲她做的只能是這些,尋常仙丹妙藥根本不現實,神靈叩首的不是凡人能夠輕易承受的,如今她體內的生命力越來越少,亡命只是時間問題,而且這個時間已經很近了。
“傻瓜,不要想太多,人生不過短短數年,爲什麼要讓自己留有遺憾?數十年是一生,一日也是一生,何必要求天長地久,不若只爭朝夕。你說呢?”
柳茜茜驀然擡起頭,看着寧靜,彷彿第一次與他相識一般,是啊,天長地久有盡時,未有此情可待。
她點了點頭。
……
劉備村。
寧靜的家鄉,一處鋪了公路的農村,房舍千餘,人口近萬。
走在鄉村的街道,兩旁清一色的楊樹,街道左右堆着積雪,村中不似城市建完整系統的下水道,陽光明媚時遍地泥濘。村莊並不是書中描寫的世外桃源,這裡也有這裡的難處。
寧靜攜着柳茜茜的手,與她指着這裡那裡,不大的村莊遍處留有他的記憶,她聽着時不時展顏一笑,漸漸喜歡上了這裡,多麼希望每年的佳節,可以如同在外工作的上班族一樣返回,但這絕對是奢求。
太陽底下曬太陽的老婆和老頭們,見到美男寧靜帶回來一個女孩,紛紛說其究竟,寧靜便笑呵呵地介紹着。不久,人們便知道村裡第一美男有對象了。
寧靜的母親對於兒子帶回的女友極是滿意,越瞧越喜歡,連兒子也不大理會了,這讓柳茜茜忍俊不禁。
寧母臥病在牀已有二十載,自從生下孩子時起,便再也沒有離開過牀,並且越來越嚴重,如今身體力氣極小,就如五六歲左右的孩童一般。對於兒子婚事,她向來比較急切,口裡雖然不說,但心裡卻怕自己大限來臨,抱不見孫兒。當下兒子往家裡拐來一個女孩,怎有不開心的道理?
“寧靜小時候就很乖,大一點也不學其他孩子的壞毛病,每到吃飯時間,就乖巧乖巧地回到家,從不讓我和他爹操心。選擇了我家寧靜,閨女你就放一個萬個心吧,不信你上左右領舍打聽打聽,哪個不誇他好?”
柳茜茜坐在寧母的牀上聽她講着,一個母親說起自己的孩兒,總有許多的話,說也說不盡。
“他小時候啊,小身體可嬌了,動不動就生病,比別人家的女孩還要難伺候。那時我就後悔,咋不生一個女兒,現在這麼嬌慣着他,誰知長大之後能不能獨當一面?不管怎麼說,生都生下來了,就得細心照料,我這裡有風俗,體弱多病的男寶貝,就在他後腦勺留上一個小辮子,從小留到十歲那年……”
聽着母親從小到大,一件件細講他的糗事,而柳茜茜卻是十分認真地聽着,彷彿在聽着極有趣的故事,不時問這問那,寧靜則知無不言,這對婆媳可謂其樂融融。
看着她們兩個促膝長談的情景,寧靜多麼希望永遠能夠這樣下去,關於他和柳茜茜結婚的事,只有她倆當事人心裡清楚,這是柳茜茜特別要求的,她說,這是我們兩人婚姻,自然只有我們兩人知道纔對。
他當然明白柳茜茜的心意,所以心裡更加難受,走到院外,仰望天際,不由哀嘆。
……
翰林大學。
三十三層。
“今晚的月色好美。”柳茜茜倚在寧靜的懷抱中,望着遠空的月。
寧靜的睫毛顫抖了一下,道:“是嗎?”
“是啊,誰說月圓時才美?”柳茜茜指着天上。
小半個月亮掛在九霄之上,且被薄霧遮掩,朦朦朧朧,似如夢幻,彈指即破,北風陰寒,此景無限悲慼。
“咳!咳!咳!……”
柳茜茜忽然咳了起來,身體輕輕抖動。
“你不要緊吧?不然,咱們下去吧,夜深露重,改是再來欣賞美景不好嗎?”寧靜擔憂地說道。
“不!我就要今日,你看,這周圍除了你我二人,一個人也沒有,若換了他日,必定吵吵鬧鬧,哪裡有心賞景?所以,我說非今時不可。”柳茜茜強作歡笑,眼裡淚花打轉,她已經預感到了,過了今晚,只怕再難有明天。
“嗯。”寧靜擁抱着她的手抖了一下,現在不用天之眼都能夠看到懷中人兒的狀況,面色蒼白,精神漸逝,只恐大限不遠。
良久。
“你說要是時光永遠駐在這一刻該多好!那時我記得你說要來這裡查一查鬧鬼的原因,我和朱熹跟了上來,看着你極目遠眺時那靜默專注的神態,我的心便深深的被吸引了,那時的你是我們相識以來最讓心動的時候。當時我也曾有過一樣的想法,時間在我面前停止,讓我靜靜享受着美好!”柳茜茜柔聲地說着,不知爲何,當初的她就隱約感到了什麼。
“茜茜……”寧靜將她抱得更緊,生怕這一放手便是永遠。
在家鄉待了幾日,他們便回來了,她說要在留在記憶中最美好的地方。期間,柳樹看過女兒幾次,每回都是強作笑顏,說等他們畢業之後,就舉行婚禮。
柳茜茜的聲音幽幽飄來,如在夢裡,如在雲端,顯得那麼不現實:“我想去一個地方,這輩子最想去的地方。”
“南方嗎?”
“對啊,生在北方,長在北方,從小看慣了‘長河落日圓’,我就一直嚮往着‘小橋流水人家’,希望能夠體會一番那‘楊柳岸,曉風殘月’的情景。”
“我陪你去,好吧?”
“纔不,這種好事當然一人獨享纔好,你休想摻和。”
“那好吧。”
“天亮了就動身。”
“好的。”
柳茜茜眨了眨眼,嗔道:“哎,我一個人去你放心啊,不要忘記,我好歹都是你的、你的……”
“我的什麼?快說啊!”寧靜十分期待豎起了耳朵。
“瞧你那模樣,好像八輩沒娶過老婆似的,現在聽好了,我是你的——老婆,老婆,老婆,記住了嗎?”
“記住啦!永遠不會忘記!”
“永遠嗎?……”柳茜茜的神色忽然疲倦起來,神色迷離,昏昏欲睡。
寧靜大驚,趕緊掐她人中,叫道:“茜茜,你不要啊!”
“吵什麼吵,我有點困了,你送我回宿舍吧。”柳茜茜推開寧靜的懷抱,說道:“揹我回去。”
……
女生宿舍樓前。
寧靜問道:“你怎麼要回學校來睡?”
柳茜茜白了一眼,臉色好了一些,說:“最近天天和你睡在一起睡厭了,回來一次不成嗎?”
“可是、可是……你……”寧靜說不話來,她的生命氣息已經很微弱了,爲什麼偏偏此時要離他而去?
柳茜茜佯怒道:“大膽!質疑本小姐的話,敢當何罪?”說完便吐了一個鬼臉。
“好吧,我明早就來接你,咱們一起早飯,到了中午吃午飯……”寧靜強忍着悲痛說道。
“哆嗦。”柳茜茜低下了頭,沒有看寧靜的臉,忽然轉過身便往樓裡走,踏樓梯又忍不住回頭,揮了揮手,道:“你保重!”然後,頭也不回地消失往樓上跑去。
“茜茜……”寧靜叫道,她的那一句“你保重”在耳畔迴響,這是什麼意思?向自己訣別嗎?
我要去問一問她,這樣想着,他便要往進去,走到樓梯的拐角,忽被一箇中年婦女扯住。
“你幹什麼,這裡是女生宿舍!立即回去,我可以裝作沒看見,如果再進一步,我馬上報警!”生活老師的目光緊緊地盯着他。
最終,他退了下來,離開的時候往樓上又望了一眼。他不知道,正因爲這個決定,讓他以後想起此景,後悔不迭。
這一夜,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眼,腦海裡回想着與柳茜茜的一幕幕,心裡總是安靜不了,好不容易熬到天明,他早早來到女生樓前,要守候着柳茜茜的出現。這時的樓門還是緊鎖的。
過了些時間,陸續有女生從裡面走出來,看到守在門口的男生,感到奇怪。
再過一時,柳茜茜仍然沒有出現,他心急起來,撥打了對方的電話,卻是手機關機,她的手機一直二十四小時開機,這是他們確定戀愛關係時柳茜茜說的,無論天涯海角,讓他可以隨時找到。
一股不詳的感覺在他心頭瀰漫,看了一眼敞開的大門,他決定不顧廉恥,硬闖上去,一定要見到柳茜茜!
“寧靜,你怎麼在這兒?我正要找你,既然如此倒也省了我的力氣。”這是一個嬌小的女生,和柳茜茜住一個宿舍。
寧靜擡起頭,疑惑地看着她。
“昨晚茜茜過來找我,讓我代她給你一封信,然後她就離開了,我還奇怪呢,她自己怎麼不能給你,反而讓我這個……”
她的話寧靜已經聽不見,腦海裡只有一個聲音:“然後她就離開了、然後她就離開了……”
她昨晚就離開這裡了?!
他渾渾噩噩地接過遞給的信封,稍有凸起,顯然不只一張信紙,深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撕開,然後取出裡面的物件,一張信紙,一枚草戒指,一頁結婚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