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了兩步,我一頭栽在地上,掙扎了很久才爬起來。爺爺說的沒錯,喝酒果然是誤事啊,現在我醉的連路都走不穩。
站起身後,棺材內的火勢已經很兇猛,發出“霹靂咔嚓”的聲音,同時散發着一股清香。嗅到那股清香味,我的意識清醒了些。
這些人應該不是在害爺爺,爺爺已經死了,而且他老人家是主動躺進了棺材裡。饒是如此,我心裡還是有些不舒坦,不願意看到眼前的一幕。
扶着牆走進了堂屋,我想撲上去,再看爺爺最後一眼。有個老人攙了我一把:“別衝動,你爺爺升官發財,這是好事,不要去打擾。”
攙着我的老人力氣很大,我掙脫不了。對了,我認識他,剛纔我們還坐在一個酒桌上。
他的體型微胖,看起來很富態,我記得他說過我小時候去他們家地裡偷紅薯的糗事。偷紅薯的事情,我應該有印象纔對,卻一時間記不清當初的情景。
“升官發財?什麼意思?”我很不解。
老者笑着搖了搖頭:“反正是好事就對了,你可別衝上去。你的眼淚如果落在棺材上,你爺爺可就升不了官嘍。”
“小帆,這裡的事你不懂,還是趕緊走吧。”另一個老人插嘴道。
這個老人身形偏瘦,戴着黑框眼鏡,他應該是小時候幫我抓過蛐蛐的王爺爺。我認真的看了他一眼,往事浮現在腦海中。
突然,我心中一顫,身上滲出了冷汗,頓時酒醒了大半。我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
王爺爺以前是村委會的會計,也是村裡爲數不多的文化人,跟我爺爺比較聊的來。小時候我確實讓王爺爺幫我抓過不少蛐蛐,可他都已經去世六年了啊!
那個微胖的老人我也有了印象,他姓曹,以前經常去鎮上賣菜。他可是我們村的種地好手,靠着買菜家裡小有積蓄。
偷他家紅薯那次,我才五歲,跟着村裡幾個比我大的孩子去偷紅薯烤着吃。結果正好被在菜地裡幹活的曹爺爺抓個正着,還捱了頓罵。
當時我的年紀最小,膽子也小,哭的稀里嘩啦的。曹爺爺慌了,又趕緊哄了哄我,然後把我送回家。
後來我才知道,他老人家並不是心疼那幾個紅薯,只是看不慣我們這些熊孩子禍害莊稼。其他幾個孩子早就被罵習慣了,根本不當回事,也就我沒出息的被嚇哭了。
幾天後曹爺爺去鎮上賣菜,還給我帶了棒棒糖回來,告訴我以後想吃紅薯直接去他家要。大了點之後,曹爺爺可沒少拿這件事來打趣我。
回想起這段溫馨而又尷尬的經歷,本應該是很舒心的。不過我現在可高興不起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曹爺爺也早在四年前去世了,下葬的時候我還去幫過忙。
“王爺爺,曹爺爺,你們不是……”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說話都有些結巴。
曹爺爺盯着我笑了笑:“終於想起來了?你這孩子,記性不咋樣啊。”
“太正常了,現在我要是回家一趟,我孫子都不一定能認得出來。”王爺爺苦笑着搖了搖頭。
我現在腦子一片混亂,又看了看其他人,基本上都是村裡已經過世的老人。我暗暗搖了搖舌尖,疼痛感讓我冷靜了下來。
就算真的是村裡那些老人的陰魂出現在我面前,也沒什麼可怕的。這些都不算是外人,而且我好歹也是陰陽先生,總不能被嚇跑吧?
“這……這到底是不是夢?”我喃喃自語道。
曹爺爺搖了搖頭:“唉,這裡的事你不懂,還是趕緊走吧。”
“走吧,趕緊走吧!”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回過頭盯着我,開口勸我走,聲音震耳欲饋。
曹爺爺猛然鬆開我,我毫無防備的跌坐在地。棺材內的火焰已經熄滅,嫋嫋青煙從棺材中飄了出來,清香味四溢。
“咯咯咯,升官發財!”鬼童的聲音又出現了。
之前那些在開流水席時忙前忙後的那些半大孩子,都是鬼童變化而成,我竟然沒能認出來。如今他們又恢復原貌,發出詭異的笑聲。
鬼童蜂擁着圍住了棺材,伸出一隻手輕鬆的把棺材擡了起來。另一隻手從懷裡掏出金元寶,隨手扔了出去。
“升官發財!”鬼童齊聲吶喊。
“升官發財!”村裡那些老人也隨聲應和。
我看呆了,這一幕是那麼莊重,頗具儀式感。鬼童扔出的金元寶,像是長了眼睛一般,飛入圍觀的那些老人手中。
緊接着,那些老人很有秩序的分爲兩列,騰出一條路。鬼童擡着棺材往前走着,看似緩慢,但速度驚人。
一眨眼的功夫,棺材已經被擡出了我們家的大門。我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很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朝棺材追過去。
“爺爺!”我大喊了一聲,總覺得爺爺這麼一走,我們倆就真的天人永別了。
“回去吧!”這是爺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從空中傳來的。
我倔強的搖了搖頭,身後突然有隻大手摁住了我的肩膀:“回去吧!”
眼前一黑,我再次跌倒。但我總覺得自己沒有暈過去,反而像是有人堵住了我的雙眼,不讓我看清楚外界的一切。
黑暗,冰冷……我躺在地上,渾身瑟瑟發抖。我覺得自己被囚禁在身體內,沒有知覺,也睜不開眼睛。
“帆子,你怎麼樣了?這到底是咋回事啊!”恍恍惚惚中,有人晃了晃我的肩膀。
這聲音很熟悉,我下意識的想張嘴說話,可是嘴脣一陣麻木感,張開嘴都困難,更別說是發出聲音。
“帆子,你別嚇我啊!我給你暖暖,這種天應該凍不死人啊。”那人抱住了我,他身體的溫度讓我有種活過來的感覺。
過了好一陣,我才總算是有了點知覺,但還是覺得很冷。緩緩睜開眼睛,大猛那張憔悴而又滄桑的臉龐出現在我的眼前。
“帆子,你醒了?”大猛的聲音中充滿了欣喜。
我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天色已經大亮,有陽光照在了我的身上,暖洋洋的。大猛抱着我,裂開嘴笑的很開心。
“就算心裡再難受,也不能拿命開玩笑啊。你昨晚喝了多少啊?差點醉死過去,這要是冬天,你鐵定凍死了!”大猛突然板起臉質問道。
從他的話裡,我察覺到了滿滿的關心。大猛並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還以爲我是太傷心,所以喝多了。
大猛趕來的時候,我渾身冰冷的躺在地上,身上散發着濃郁的酒氣,也難怪他會那麼認爲。
我坐起身子,頭疼欲裂,揉了揉太陽穴,感覺纔好點。之前發生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夢,我已經無法確定。
“對了,小白和張揚呢!”我突然想起了這兩個傢伙。
昨晚我爺爺差點變成邪屍,他們倆在我爺爺喪失意識的時候,都被打暈了。大猛努了努嘴:“他們倆沒事,在那邊躺着。”
小白和張揚躺着的地方,距離我不過一兩米。但他倆的情況比我好得多,至少身上是溫暖的,不像我似的,渾身冰冷那麼嚇人。
知道他倆沒什麼危險,我鬆了口氣。我讓大猛先試着把那兩個傢伙叫醒,自己坐在地上,把昨晚發生的事情捋了捋。
黑貓和靈貓上人已經被除掉,我們的人身安全暫時應該不會受到威脅。爺爺已經走了,是被那羣鬼童接走的。
村裡那些老人說的是“升官發財”還是“升棺發財”,我不太清楚。但我能夠感覺的到,這對我爺爺來說應該是好事。
沒有了黑貓的威脅,我們不必再提心吊膽。爺爺走了之後,我也不用再掛念着這件事。現在我只需要把爺爺葬入上河村的陳家祖墳,難度應該不大。
想到這,我站起身子,朝堂屋中央的水晶棺走去。走到棺材旁,我愣住了,棺材內放着一個樣式古樸的小罈子。
爺爺的屍體不翼而飛,只留下了一個罈子。記憶中,我應該見過這個罈子,卻又記不起在哪裡見過。
拿起那個罈子,下面壓了張紙條:“葬入陳家祖墳!”
這是爺爺的字跡,不出所料,罈子裡裝的是爺爺的骨灰。怪不得之前爺爺叮囑我,把他老人家的骨灰葬入陳家祖墳。老支書跟我說的,也是骨灰,並不是屍體。
我看到爺爺被火化的場景,或許是真實的,並不是夢境。爺爺估計是早就知道了會有這麼一出,所以才安排好了一切。
“帆子,你沒事吧?昨晚事情怎麼解決的?”小白醒了過來,很緊張的衝到我身邊,對我上下打量着。
我搖了搖頭:“沒事,一切都過去了。”
張揚活動了一下筋骨:“嘶,渾身疼!陳帆,你手裡是骨灰盒?發生了什麼?”
張揚的判斷很準確,我手裡捧着的確實是爺爺的骨灰盒。但昨晚的事情,爺爺有吩咐,不能告訴別人。
尤其是跟那些鬼童有關的事情,最好是都爛在肚子裡。我猶豫片刻,隨口解釋了幾句,他們只需要知道危險已經過去就足夠了。
醒來之後,張揚急着趕回海濱市。本來答應請他吃頓大餐,結果昨晚我們幾個只是湊合吃了點泡麪墊肚子,挺過意不去。
“沒關係,還有機會。海濱那邊還有事要處理,不能留下來幫忙了。我先回去,你們注意安全。”張揚爽朗一笑,臨走時遞給我幾百塊錢。
我沒有拒絕,收下錢就等於有了人情往來,張揚這人挺仗義,值得來往。
在張揚開車離開後,我拿出老支書給我的紙條,小白也用手機找出地圖,研究着上河村的地址。
地圖剛打開,小白的手機響了,是張揚的來電。
小白隨手點了接聽鍵,張揚那急促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了出來:“小白,陳帆,你們幫忙留心一下,田欣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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