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道走了,可馮姑娘還留在京城,老太師說河北苦寒,什麼都沒有安頓好,不方便讓一個女孩子過去,所以老太師把她寄放在葉府,讓她的“小師叔”暫時幫忙照顧,臨走的時候,馮道還給孫女留了一封信。
馮姑娘欣欣然展開,結果發現還是給葉華寫的。她生氣了,爺爺真是討厭,有了徒弟,連孫女都忘了,怎麼一顆心都放在他的身上?
忍着怒火,馮姑娘把信看完,她敏銳發現裡面的內容太不尋常了,爺爺也不好當面跟葉華說,所以才留了這封信。
想到這裡,她不敢怠慢,而是找到了葉氏,偏巧這時候葉華從金殿下來,來向老太太辭行。
“大媽媽,朝廷議過了,讓我領兵北上,防禦契丹,孫兒又要辭行了。”
老太太聽着眉頭緊皺,她倒不是捨不得孫兒北上,畢竟當了將軍,就沒法在家裡安心待着。可問題是現在什麼情況,陛下那邊病體沉重,隨時會駕崩。
把孫兒調走了,安的什麼心?
莫不是想調虎離山?
老太太沉着臉,很不高興,“北上幹什麼,留在京城不好?”
葉華道:“大媽媽,上命難違,孫兒心裡有數的,請你老放心。”他不好跟老太太多說,只能轉身告退,這時候馮姑娘站了起來,將一封信送到葉華手裡。
“是祖父的,你好好看看。”
“哦!”
葉華應了一聲,就把信收了起來。
老太師出手,必定是關鍵的東西。
葉華回到書房,確認無人之後,才把信展開,等他把信的內容看完,額頭也不由得冒出了汗水。
怎麼會這樣?
他們在京城的勢力未免也太大了吧?
葉華仔細想了想,又覺得老師所言有理。固然軍權主要在郭威的掌控之中,但是朝廷訓練的新軍,還有驃騎衛,禁軍,都放在了幽州戰場上。
精銳調走,剩下的就是一些老兵,幾乎都是五代以來,留下的殘餘。這幫人都經歷了好幾朝,他們不認天子,只認主子。
一些老軍頭對這幫人有着強大的號召力,鄭仁誨何以膽大包天,敢跟柴榮叫板,就是有這些人做依仗!
別看你們兵強馬壯,實力雄厚,但是你們的實力不在京城,開封的一畝三分地,還不定誰說了算呢!
葉華突然咬牙切齒,自己上當了,上了馮道的當!
你個老東西,明明知道京城是個龍潭虎穴,自己先跑了,留下我頂缸,奶奶的,有你這麼當師父的嗎?
賠大了!
葉華連着啐了好幾口,不過馮道也說,柴榮的勢力深不可測,鹿死誰手,還未可知,讓徒弟小心應付云云……
“都是廢話!”
葉華沉吟了一會兒,如果真的像馮道所言,那就更應該採取引蛇出洞的策略,把這夥人一網打盡,半個不留!
在大殿上柴榮事事依着鄭仁誨,看起來,他應該是故意示弱,等着所有人都跳出來,然後來一個大開殺戒!
葉華當然要配合柴榮的演出,他立刻帶領着驃騎衛,離開了京城,果斷北上。
冠軍侯離京了,當然逃不過有心人的耳目,消息傳到了樞相府。
“哈哈哈,機會終於來了!”
鄭仁誨大喜過望,狠狠一揮拳頭。
他現在面臨着一個前所未有的良機,做成了,他的權力比皇帝也不差,做不成,一條老命就要搭進去,連全家人都要跟着完蛋!
事到如今,不能不拼了!
鄭仁誨下定了決心。
郭威登基以來,重用文臣,編練新軍,曾經在朝中舉足輕重的老將,現在不是閒置,就是凋零,僅剩下的一些人,也被後輩超過,成了可有可無的角色。
在宿將中間,存在着一股強大的怨氣。
他們覺得是自己推郭威登基的,可郭威呢,不但不感激大傢伙,還反過頭來,坑他們!王峻自己作死,殺了也就殺了,可你爲什麼還要練新軍,廢了大傢伙的兵權?
還有,王殷,郭崇,這些宿將都棄之不用,甚至還被砍了頭,連他們都沒法自保,我們又該如何自處?
一個國家,總有新陳代謝的過程,不甘心失去權力的人,拼命找機會反撲。
可郭威非常小心,新軍戰力強大,光憑着一些老人,根本沒有半點勝算。很多人都絕望了,甚至萌生退意,乾脆告老還鄉算了,只有一些人還在堅持着。
偏巧在這時候,機會來了,郭威帶着親信重兵北上,突然又病倒了,十幾萬人馬要留在河北,對抗契丹。
而京城這邊,鄭仁誨靠着樞密使的權力,大量安插自己的人手,恢復一些宿將的兵權,就這樣,他們在京城,已經形成了局部優勢。
這纔有郭威回京,立刻驅逐馮道,把葉華調走,一連串舉動下來,鄭仁誨自覺可以行動了。
只是奪嫡需要藉口,不能堂而皇之,直接殺進皇城,必須有周密的計算,完全的計劃,才能將反對的聲音降到最低。
“我們的機會來了!”
鄭仁誨對福慶長公主道:“還請長公主,立刻去葉府,把幸哥殿下接出來,然後帶着他闖宮侍疾!”
原來,把葉華調走,不光是爲了調虎離山,更是爲了掌握郭幸哥!只要把郭幸哥拿在手裡,他們就等於掌握了先機。
衝進宮裡,到時候逼着郭威下旨,廢了柴榮的太子,讓郭幸哥繼位,就大功告成了。
奪嫡從來都是以快打慢,以有心算無心……柴榮也不是廢物,拖延久了,難免有破綻,萬一真的把河北精兵調回來,那可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福慶長公主臉黑着臉道:“那小子才五歲,能有什麼用?”
鄭仁誨真是無語了,老孃們太沒見識了!
“只要掌握了郭幸哥,才能掌握大義名分,才能師出有名!”
福慶長公主又道:“那個小崽子只認葉家的人,我去了,怕是沒用!”
“那就搶!”
鄭仁誨冷冷道:“柴榮有奸雄之姿,又不是郭家人,他登基之後,肯定要剷除陛下的親族。你是陛下的姐姐,註定跑不掉,還有你的兒子,你的家人,全都難逃一刀!唯有輔佐郭幸哥繼位,纔有一線生機。至於他和葉家人比較親,那算什麼?他一個小娃娃,懂得什麼,還不是要聽長輩的。到時候大公主殿下就是大周的太上皇了!”
福慶長公主哼了一聲,“本宮可沒有那麼大的野心,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她雖然這麼說,但心頭卻涌現了很多巾幗英雄,比如呂后,比如武則天……想不到,她也有這樣的機會,還真是心潮澎湃啊!
福慶長公主又把臉一沉,“鄭相公,光靠着我們兩個,可幹不成改朝換代的事情,你心裡有譜兒嗎?”
“請長公主放心,老將軍王殷和向拱已經暗中回京了,禁軍當中,有十幾位將領都站在我們一邊,還有三相魏仁浦,他可是老謀深算,有他在,政事堂也在我們的手中。”
聽到這裡,福慶長公主終於長長出口氣。
“嗯,我這就去葉府,不過爲了周全起見,讓壽安公主也跟着我去!”
“那就更好了!”
……
福慶長公主收拾停當,特意換上了公主的冠服,彩繡的金鳳,珍珠美玉,裝飾華貴,氣勢非凡。
在福慶長公主旁邊,就坐着張永德的夫人,壽安公主,她也是一樣打扮,只是臉色很不好看,低着頭,怯生生的。
“侄女,咱們都是郭家人,不能看着你爹把江山交給外人,一切都由姑姑做主,你放心吧!”
壽安公主小臉慘白,用力咬着嘴脣,心裡十分忐忑,卻只能點頭。
福慶長公主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她勉強穩住情緒,讓人去敲葉家的門。
老家人出來,看到是兩位公主,連忙施禮。
福慶長公主繃着臉,“我們是來見幸哥殿下的,讓我們進去吧!”
老家丁不好意思,“回公主的話,殿下不在!”
福慶長公主立刻怒了,她把眉頭挑起,“是不在,還是不想見我們?我是殿下的親姑姑,葉家不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也敢離間我們骨肉之情,簡直可惡!”
說着,福慶長公主一揮手,衝着部下一揮手,“給我進去!”
還真別說,這個女人真是很潑辣,很有氣魄,怕是一般的男人也比不上。
老家丁急了,連冠軍侯的府邸都敢隨便闖,簡直沒王法了!他展開雙臂,攔擋公主府的人,可是他一個人,如何能應付這幫如狼似虎的傢伙。老家丁很快就制服,福慶長公主邁步衝進了葉府。
等進了府,她也傻眼了,府裡一個人都沒有,裡裡外外,空空蕩蕩,只有這麼一個老家丁!
葉華走了,葉氏呢?她哪去了,還有葉家的幾個小崽子,怎麼也沒了?最關鍵的是郭幸哥,他在哪裡?
福慶長公主,面對着空蕩蕩的府邸,突然生出一股強烈的寒意,她害怕了。一回頭,讓人把老家丁叫來。
“人呢?都哪去了?”
老家丁氣喘吁吁,重重哼了一聲,不想跟他們說話,福慶長公主氣得讓人拿出刀,逼着老家丁的脖子,“說,不說宰了你!”
老家丁無奈,“說就說,老封君帶着全家,送幸哥殿下上學去了。”
“上學?上什麼學?”
“就是去城外的學堂了。”
福慶長公主再三追問,都是這個答案。就算是傻瓜也不會相信,郭幸哥會在這個時候,跑去上學,分明是小東西跑了!
這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