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仁浦絕對是狐狸中的狐狸,超級狡詐的老狐狸。
他不怕吳越王,甚至面對李弘冀,也未必有什麼大不了的,能打就打,不能打,再想辦法,總之活人不會讓尿憋死,用心找,還是有活路的。
可唯獨讓人無法把握的就是混亂,吳越王跑了,留下個爛攤子,外面的十萬大軍失去控制,萬一燒殺搶掠,甚至攻擊蘇州城,那該怎麼辦?
老夫可沒有活夠,不行,我要走!
他快速收拾好包袱,還打了一個蝴蝶結,轉身就要跑。
扶搖子陳摶笑呵呵攔住了魏仁浦,“何必這麼着急,你再聽老道說兩句。”
魏仁浦幾次想擺脫陳摶的糾纏,奈何老道身手麻利,他愣是沒法子,魏仁浦只能哀求道:“等回了開封,老夫請仙長過去講三天三夜的大道,算我求你了,給老夫一條活路不!”
陳摶白了他一眼,撣了撣破道袍,笑嘻嘻道:“魏相公,你也是老江湖,知道你爲啥鬥不過葉華不?”
老魏遲疑一下,不解道:“仙長什麼意思?”
“你不識人啊!”陳摶很不客氣道:“有些事情呢,你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反正老道也沒必要瞞着。我有個兒子,叫陳石,他是葉華的兄弟,你應該知道。”
“老夫當然知道,陳石將軍可要比葉華老實多了。仙長身在道門,卻有一個好兒子,可喜可……”魏仁浦眼前一亮,恍然大悟,“我知道了!知道了!”
魏仁浦真想給自己兩個嘴巴子,葉華這小子雖然不地道,但是做人極爲護短,這人不入他的眼也就罷了,一旦被他當成自己人,那就只有他欺負教訓的份兒,外人別想伸手,否則就要被剁爪子。
好在葉華看重的人不算多,不然大傢伙可沒有好日子過了……在爲數不多的人當中,陳石絕對是穩穩的前三。
葉華對陳石的照顧,幾乎是不講道理的。
李肆是他的師兄,可李肆打周娥皇的主意,葉華依舊會發作,但陳石像是種馬一樣,弄了一大堆的女人,葉華也只是付之一笑。
他把陳石當成親兄弟,那就不可能讓陳摶冒險,換句話說,蘇州城是安全的。
想到這裡,魏仁浦訕訕笑笑,很是尷尬,他順手把蝴蝶結解開,裡面的公文物品又重新擺了出來。
既然能裝下去,就要繼續裝着,千萬不能漏了。
魏相公重新打起精神,“對了,仙長,你說這蘇州城能穩如泰山,冠軍侯有什麼妙策?”
陳摶無奈聳了聳肩,“吳越王歸順大周是四天前的事情,繡衣使者最近送來的消息是昨天,並沒有提到吳越大軍,反而是告訴老道,要擇機離開蘇州,還要保護你出城!”
“啊!”
魏仁浦又被雷了,奶奶的,不帶這麼玩人的!
屈指算算,也是這樣,他們在江南,肯定要比楚州的葉華向得到消息,葉華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未卜先知!
“那個……仙長,你不是會算嗎?要不卜一卦吧?”
陳摶答應很乾脆,“沒問題,你是想走還是想留?”
“什麼意思?”魏仁浦傻傻道。
陳摶笑道:“你要是想留,老道就往留的方向解釋,你要是想走,我就往走的方向解釋,還不明白?”
“什麼?”魏仁浦怪叫一聲,“你就是這麼算卦的?”
陳摶笑呵呵道:“不這麼算,怎麼能精準無比?”
“你就是個老騙子!神棍!”
陳摶滿不在乎,“你能騙蘇州百姓,就不許老道騙你?彼此彼此罷了!”
“呸!”
魏仁浦氣得在地上來回踱步,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是有道理的,等他回到政事堂,一定下令,要逮捕所有的算命先生,統統丟進大牢,讓後送到礦場,累死算了!
陳摶默默瞧着,見魏仁浦老臉扭曲,五官猙獰,苦大仇深,恨不得吃人的樣子,就知道他非常糾結,拿不定主意。
“魏相公,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當初是怎麼勸說先帝的,難道忘了?”
魏仁浦無奈搖頭,“說別人容易,到了自己身上就難了……世人有幾個能有先帝的氣度?老夫這輩子撐死了就是個宰相!”
“宰相也分三六九等,你想當蕭何曹參,還是李林甫,楊國忠?”
陳摶沒有弄玄乎的東西,單刀直入,就看你魏相公能有多少的本事吧?
魏仁浦沉吟了半晌,突然搖了搖頭。
“仙長,你說吳越的十萬人馬,能不能招降過來?”
“不能!”
陳摶答應的很乾脆,“眼下統帥十萬人馬的是衙內軍都指揮使何承宗,此人英勇好武,很是有些本事。他十分親近南唐,另外還有大將姚彥洪等人,都是主張跟南唐合作,共同抗擊大周的。”陳摶譏誚道:“錢弘俶自作聰明,把這些親近南唐的人都給趕了出來,以爲能夠得到太平,卻不成想,這些人帶走了大軍,他無力約束城中的商賈,結果鬧得杭城大亂,他爲了保命,不得不跟着趙匡義跑了,棄國棄家,如此國君,也算是少有了。”
魏仁浦聽了聽,眼珠轉動,突然大笑道:“我有辦法了!”
老魏急匆匆把四大家叫了過來,此時的王翰已經是狼狽不堪,他的左耳被箭頭穿透,用紗布匆匆裹起。
孫園和謝仲根本就沒有來。
老魏冷笑,“王翰,你可知道,吳越王已經投降了大周?”
“什麼?”
王翰大驚,“此事當真?”
“天威所至,誰敢不服!”
“哎呦!”王翰跪在地上,涕泗橫流,感動地手足無措。到底是上國天朝,真有神鬼莫測之機,驚天動地之能,一出手,就是不凡!
“你現在立刻曉瑜城中軍民,另外準備錢帛,送去城外吳越大營,充作軍餉,告訴他們,要整頓一番,兩天之後,開進姑蘇,協助我們守城。有十萬大軍助陣,還怕南唐小兒嗎?”
王翰連連拱手,“老相公真是子牙重生,諸葛在世,小人服了!”王翰又道:“魏相公,怎麼不讓他們立刻進城,蘇州已經撐不住了。”
“一定要撐住!”魏仁浦沉聲道:“吳越人馬軍心浮動,要給予充足的軍餉,要稍作整頓,沒有兩天的功夫,是不能進城助戰的,這兩天,你務必要撐住!”
王翰咬了咬牙,“行,我會下令,所有王家男丁,全數上城,拼了!”
王翰雄赳赳氣昂昂離開,彷彿被打了一針雞血,重新恢復了鬥志。
可咱們的魏相公,卻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連連搖頭。
陳摶這時候從屏風後面轉出來,他眉頭緊皺,“魏相公,吳越的人馬怎麼能依靠?以老道所知,他們的軍中,不少南唐的人,雙方已經串通一氣,你這是引狼入室啊!”
魏仁浦苦笑了一聲,“仙長。你當我不知道嗎?雖然是引狼入室,可好歹爭取了兩天的時間啊!”
陳摶吸口氣,瞬間清醒過來,是啊,這兩天的時間,足夠讓吳越的消息傳遞到葉華手裡,以那小子的精明強幹,應該能拿出應對之策。
可若是拿不出來,吳越十萬人馬進城,魏仁浦就成了甕中之鱉,想跑都跑不了了。
“魏相公,你這是把一條命都拴在了葉華的身上啊!”陳摶感嘆道:“沒想到,你跟冠軍侯如此肝膽相照,老道實在是佩服!”
魏仁浦啥也不想說,扭頭取了兩個酒杯,喝吧,除了一醉解千愁,他還有別的法子嗎?
葉華啊葉華,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魏相公命懸一線,悽苦不得了。那葉華幹什麼呢?他正在請客吃飯,吃得十分開心。一大碗梅乾菜,上面碼着二分寬,手指長,五花三層的肥肉,肉皮用油炸過,很是漂亮。
梅乾菜是頗有名氣的一種客家土菜。
在秋末冬初,菜園裡的芥菜抽了苔,它拇指粗細,頂帶花蕾,形如秋萄,脆嫩味甘。每到這時候,勤勞的村婦就摘下菜心晾掛幾天。
待葉子變軟時,放進盆裡,撒上鹽,用手揉搓,待滲出一些汁液時,便裝入陶甕,碼放一層撒一層鹽,裝滿後用芥菜葉或竹筍殼把甕口封嚴。過了半月二十天,取出曬乾,便成了色澤金黃,鹹酸味甘,具有特殊香味的梅乾菜。
以梅乾菜配合五花肉製成的梅乾菜扣肉,更是一道名菜,曾經有一段時間,葉華幾乎每次去飯館都不會放過,即便是愛美的女生,也承受不住酥糯鮮豔的五花肉誘惑,大快朵頤,吃得腮幫鼓鼓的,至於減肥大業,等吃完再發愁吧!
這一次葉華請水手們吃的就是梅乾菜扣肉,只有一道菜,沒有任何的花樣,勝在份量足夠,油水更是充足。
煮熟的五花肉,放在油鍋裡,炸過油皮,切片準備好,梅乾菜炒香,放在下面,上面碼上整齊的肉片,大鍋蒸一個時辰。
等出鍋的時候,油已經酥爛如泥,油脂浸入梅菜之中,而梅乾菜的香味又深入肉裡。二者相互配合默契,成就出一道完美的佳餚!出鍋的時候,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咽口水。
葉華就坐在一截船板上,跟所有水手一樣,一大碗肉,一大碗飯,吃得肚皮溜圓,真是太香了。
吃飽喝足,葉華什麼都不想幹,只想睡一覺。好在他還記着蘇州的魏仁浦,只能打起精神,向着一大羣水手走去,心中暗道:“就看毛爺爺的辦法能不能奏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