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只是短短几秒鐘的時間,那女鬼已經完全被燒成了灰燼,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就彷彿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一陣輕風吹來,那灰燼立馬就被吹散了,地上變得空無一物。
寒燁站在圈子外面,望着他的側臉,我突然感到緊張起來,剛剛還只是覺得害怕,現在自然就是緊張,生怕他會因爲這件事情責備我。
果不其然,寒燁微微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那眼神的意思非常明顯。
我有些愧疚地低下頭去,之前明明答應過他不會捲入這些事情裡來的。
“寒燁,我……”我低着頭,恨不得鑽進地縫裡面,一隻手死死攥着衣角道:“我也不是故意這樣……”
“蘇天淺。”
寒燁說着,一步走到了我面前來,只見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掌懸在半空,骨節分明,經脈清晰,看起來就像陶瓷打造的一般,線條流暢得簡直好看得讓人不敢相信是男人的手。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來,將指尖放在了他懸在半空的手掌中,他立刻攥着了我的手。
寒燁的手越過地上那個聞人吉用桃木劍劃下的圈後,伸入圈裡的部分立馬好像被灼燒了一樣,發出了滋滋的聲響,甚至冒起了一陣煙,我嚇了一跳,連忙叫道:“你的手!怎麼回事兒!”
我被嚇了一跳,就想將手挪開,可寒燁卻一動不動,任由他的手就這樣冒出淡淡的青煙,手腕上漸漸出現了一道紅色的印記,而他彷彿還在享受着這種痛苦的感覺一般,就連他的雙眼之中,也能看到隱忍的痛苦,而他就這樣用這種痛苦的眼神凝視着我。
“蘇天淺,我正在很努力地爲你召回剩下的魂魄,所以……”他的語氣之中有些責怪,還有一些不耐煩,“你可以就靜靜地配合嗎?”
後面還有一句話,雖然他沒有說出來,但是我已經猜到了他的潛臺詞——不要給他找麻煩。
不知道爲什麼,這句話讓我覺得心裡格外難以接受,他的這種說法,就像一記巴掌重重落在我的臉上。
一直以來,寒燁與我來說,總是能在關鍵時刻突然出現,幫我解決掉麻煩和問題,幾次在水深火熱之中將我解救出來,我知道這並非是他的任務和責任,所以我也對他抱有感謝甚至感激,只是他這樣的說法,似乎我對他來說,就是一個累贅一般。
我遇到了那麼多恐怖的事情,多次有過如墜冰窟的恐懼感,但是都不如他的這一句話讓人心寒。
我擡起頭來,望着寒燁,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是一塊石頭一樣堅硬,我深吸了一口氣,格外平靜地望着寒燁道:“那麼,真是謝謝你,我不需要什麼完整的魂魄,以後我不會給你惹麻煩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我用力一甩,將自己的手從寒燁的手中掙脫出來,我擡起頭來用堅定的目光望着寒燁,的確,我並非一定要讓他幫我找回來什麼魂魄,而且一直以來我都沒想明白,我爲什麼一定要召回魂魄?這樣活着不是挺好的?如果不是寒燁出現的話,我的人生將一直就這麼平平靜靜普普通通地往下進行。
他從來沒有問過我,到底想不想要找回我的魂魄,從來沒有問過我自己到底想不想做什麼鬼母萬芊,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他的控制之下進行的,但是我自己從來沒有選擇權。
就在我這句話說完的時候,寒燁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複雜的神情,我有些沒讀懂他那個表情的意思,只是隱約覺得,似乎好像是有一點後悔,可是我就這樣平靜地望着他,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註定了收不回來的。
如果對他而言我是麻煩的話,不如就此中斷我和他之間這種說不清道不明,而他自己似乎也壓根兒就沒想過要說明白的關係吧。
寒燁有些詫異,伸出手來想拉住我的手,卻被我往後退一步躲開了他,我將自己藏在這個圈子裡,遠遠地望着寒燁。
一時間,周遭安靜得有些怪異,我和寒燁就這樣對視着,周遭是樹葉莎啦啦浮動的聲響,其實我也曾有過害怕和擔憂,如果寒燁現在就此將我扔下的話,我要怎麼辦。
如果接下來的生活中,寒燁再也不管我了,我又該怎麼辦?
安靜之下,我好像能聽到胸口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眨眼間,一顆心疼得好似刀絞,已經快要碎成了千萬塊。
可是腳下的步子卻好像灌了鉛一樣,死死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寒燁深吸了口氣,我很少聽到他呼吸的聲音,作爲殭屍,寒燁似乎是根本不需要呼吸的,這樣一來,這個聲音聽起來反倒更像是一聲嘆息。
我在想,如果寒燁在這時候多問我一句,我是不是會給他不同的答案,但是我卻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只能這樣一動不動地望着寒燁,任由他的眼裡好像溼潤得能擠出水來。
寒燁的身體首先搖晃了一下,然後走上前來,一隻手伸進了圈內,他的半條手臂似乎都在冒煙似的,胳膊上的衣服立馬被灼燒成了灰燼,我看得驚呆了,如果這個圈對寒燁來說如此厲害的話,那麼此時的他,正在忍受怎樣的痛苦?
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寒燁的手掌已經貼在了我的腦門兒上。
他的手格外涼,就好像冰塊一樣,我忍不住渾身哆嗦了一下,但竭力讓自己的身體沒有躲開他,仍舊靜靜地望着寒燁,只覺得好像有陣陣寒氣從他的手掌中散發出來。
“不要動,那些孤魂野鬼就看不到你。”
說完之後,寒燁退後了一步,打量着我,似乎是在等我改變心意,他突然兀自笑了一聲。
“那好,你好自爲之。”
扔下這句話後,寒燁竟然真的走了。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一陣搖晃,幾乎快要摔倒在地,我使出了所有力量,才控制住自己沒有摔倒,直到寒燁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時,我才身子一歪,坐在了地上。
這一瞬間的感覺,就彷彿全身所有的力氣都被抽空了,我眼睜睜地望着寒燁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後什麼都看不見了,我不知道是因爲他真的離開了,還是我的眼睛出了毛病,總之就是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漸漸地,臉上已經是一片冰涼,周遭的景物我全都看不清楚,唯獨寒燁的身影,在我的腦海之中旋轉徘徊。
我從沒想過,寒燁真的會走。
心痛的感覺讓我無法呼吸,心中涌現出了一陣陣愧悔,是我不該那樣對他說話,不然的話寒燁也不會就這樣就此離開,但是除了這樣之外,我不知道我還能對他說什麼。
如果老天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想,我還是會這樣對他說的,我已經受夠了這樣的生活,受夠了他的神出鬼沒來去如風,似乎,我和他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他和我的生活也沒有任何關係,但是他卻在我的生活中無處不在。
我只能忍受他控制我的生活,我就像他手中的風箏,只能任由他遠遠地控制我,卻無法觸碰他,也不能改變他,甚至不能開口向他要個答案,即便如此,就連我自己卻還生怕風箏的線會就這樣斷掉。
多麼可笑。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我終於明白了爸爸經常在我耳邊說起的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理智在此時佔據了上風,可是身體卻懂得心的感受,不管我用怎樣的大道理矇騙自己,心痛的感覺卻是真切存在的,我第一次知道心痛的感覺居然也會這樣實體化,好像真的是有人捏住了我的心臟一樣,疼得我無法呼吸,大顆大顆的眼淚滴滴答答往下掉落,我使勁兒眨了眨眼睛,淚水剛擠出來,便再次滿溢。
夜已經深了,身上是止不住的寒意,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腦袋裡面只有寒燁的身影,已經根本忘記了恐懼。
也不知道我在這裡等了多久,耳邊突然響起了胡天齊的聲音。
“小淺淺,你在哪兒?”
我連忙擦掉了臉上的淚痕,雖然雙眼已經紅腫,我使勁兒眨巴着乾澀的眼睛看了看,便看到胡天齊正在我不遠處的樹林邊緣位置,四下打量着,好像在找我。
我剛想和胡天齊打招呼,卻突然發現有點兒奇怪,胡天齊離我不過只有三四米的距離,他卻根本看不到我!
在胡天齊背後不遠處,聞人吉也追了上來,還沒看到他的人影,便率先聽到了胡天齊嚷嚷的聲音,“就在前面!我在前面的地上畫了個圈!”
“我看到圈了!可是裡面沒有人啊!”
胡天齊無辜地說着,背後聞人吉的聲音也變得焦急起來,只見他三兩步已經衝到了我面前,我和聞人吉對視了一眼,聞人吉立馬推了胡天齊一把道:“你是不是瞎?!這麼大個人在這兒站着你都看不到?”
我一動不動地望着胡天齊,只見他使勁兒揉了揉眼睛,卻還是沒能看到我,聞人吉也是一臉的納悶兒,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胡天齊,突然笑道:“哎?有意思,你是把蘇天淺給屏蔽了是吧?”
胡天齊也是一臉鬱悶的表情,他將信將疑地望着聞人吉道:“喂!我真的什麼都沒有看到,你不要耍我好不好!”
這時候,我才突然想到了寒燁剛剛撫摸過我的額頭,他說這樣的話,那些妖魔鬼怪就都看不到我了,想到這一點之後,我不免感到有些詫異,難道真的像寒燁說的這麼神奇?該不會吧?我連忙指着自己的額頭道:“好像是我這裡有點兒問題!”
胡天齊雖然看不到我人在哪兒,卻能聽到我的聲音,頓時也是大吃一驚,他鎖定了我聲音傳來的方向,但是目光卻沒有焦距,感覺他的眼神越過了我的肩膀直接落在了後面,焦急不已道:“小淺淺!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是不是臭道士對你做了什麼?”
“不是,是寒燁他……”
“寒燁?”
胡天齊和聞人吉異口同聲地問道:“他剛剛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