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一下下地落在地面上,卻彷彿敲擊在我的心頭。
雖然還不知道這腳步聲的主人是誰,但是光是聽到這個聲音,我便感受到了陣陣的壓迫感,以及腳步聲音主人傳遞來的氣場,簡直令人覺得無法呼吸。
會是誰?
班主下意識將我拽到了身後,而在黑暗中,還有不少戲班子人的亡魂,他們紛紛將我擋在了後面,這讓我不由得有些感動。
在人羣的縫隙中,我看到一襲紅衣出現在我的面前,當那件衣服出現的瞬間,我頓時感覺呼吸好像都停止了。
這件衣服對我而言實在是太熟悉了,竟然就是寒燁的那件衣服!
難道是寒燁?!
正當我帶着滿心疑惑想要探頭往外面看的時候,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傳來。
“聚在一起,又想造反嗎?”
這聲音聽起來十分冰冷,尖銳而單薄,就好像是一把鋼刀利劍一樣,其中透着陣陣徹骨的寒意,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捂着嘴吧,竭力讓自己不要發出聲音來。
前方響起了班主唯唯諾諾的聲音,從聲音來看,那個女人顯然比班主年輕不少,但是班主的聲音卻有些低三下四俯首稱臣的意味,我聽到班主輕聲道:“不是的……當然不是。”
我下意識便聯想到了一個人,不,準確來說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人,總之,我想到了那個害死了戲班所有人的女人,如果不是她的話,不知道還會有誰能讓這些人都卑躬屈膝,連大氣都不敢出。
我竭力想從人羣中看到那個女人的長相,心中不免充滿了好奇,更好奇的,是她和寒燁之間的關係,雖然只是看到一身紅袍,但我知道那肯定是寒燁的衣服,她爲什麼會穿着寒燁的衣服?她到底是誰?
正當我這樣想着的時候,就聽到前面突然有人傳來了一聲尖叫,隨即我便看到一個人影飛了出去,那是一個年輕的武生,他的身體在半空轉了一圈兒,然後重重地落在地上!
竟然是被人突然扔出去了!我咬着牙望着眼前的情況,心中不由得有些駭然。
就在這時,那個穿着紅衣的女人突然尖聲問道:“有人!是誰在後面!”
糟糕!這個聲音響起的瞬間,我覺得渾身一陣顫抖,身體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是她發現我了!
周圍連個躲藏的地方都沒有,哪怕現在要是有個地縫能讓我鑽進去也好啊!我心中慌亂不已,不知道自己能往哪裡藏,而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女人好像發狂了一樣,我面前的人也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從他們身體的縫隙中,我一下看到了一張慘白的臉。
然而在看到那張臉的瞬間,我的心跳好像都停了下來。
這張臉……這不是萬芊嗎?!
是的,萬芊的確長得和我很像,但是裝扮和氣質卻完全不同,所以剛看到她的瞬間,我便認出了萬芊。
萬芊怎麼會在這兒?她不是已經魂飛魄散了?我驚愕萬分地望着萬芊,只見她似乎也看到了我一樣!
四目相對,我簡直無法呼吸,下意識就想要往後退,可是我始終想不明白一個問題,她是萬芊的話,那我是誰?
寒燁曾經對我說過,萬芊的魂魄分散在各處,而我是她的主魂,那麼眼前的呢?是萬芊的魂魄之一?不,我總覺得不對勁兒,如果只是魂魄之一的話,應該不會對我造成這麼大的影響,她的威懾力,簡直讓我感到自己彷彿一隻螻蟻般渺小。
萬芊瞪着眼睛,語氣凝重地壓低了聲音道:“你們都讓開!”
班主仍舊站在我前面,身體沒有半點兒挪動的意思,只見班主用哀求的語氣道:“她只是一個過路的,並沒有惡意,還請您放過她……”
然而這話在萬芊聽來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只見萬芊一揮手,那班主的身體立馬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抓住後扔出去了一樣,身子翻滾着落在地上,竟然滾出去兩三米遠!
前方替我做掩護的那些戲班子的人無一例外地被萬芊給推搡到了一邊,我眼前原本還有些掩護,現在已經空無一物,四周空蕩蕩的,唯有我和萬芊四目相對。
萬芊盯着我,半晌,冷笑一聲道:“你……是蘇天淺?”
我聽完之後,心頭不由得一陣愕然,她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事情的複雜程度遠遠超過我的想象,萬芊竟然知道我的名字,這樣來看,肯定有人向她說起過我,但是我和萬芊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呢?她的存在對我有什麼影響,而我的存在對她又有什麼影響?
而且我的心中已經隱隱地燃起了一些擔憂,萬芊對於寒燁來說,是那麼的重要,那麼如果被寒燁知道萬芊還活着的話,會怎樣對待我?他們會捨棄我這一縷魂魄嗎?還是說……會掠奪掉我這一縷魂魄?
就在我不做所措的時候,萬芊猛地衝上前來,我甚至還沒看清楚她究竟是怎麼過來的,萬芊就已經到了我的面前,幾乎只是一道紅光閃現,她已經捏住了我的喉嚨,低下頭來,能看到萬芊的手猙獰得幾乎只剩下皮包骨頭,加上她的皮膚本來就呈現出慘白的顏色,看起來更加可怖,甚至好像是紙人的手一樣。
我被萬芊死死抓住喉嚨,她竟然沒有半點兒的猶豫,手腕就已經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掙扎不得,而萬芊絲毫沒有手下留情,手腕十分用力,恨不得將我的脖子捏斷一樣!
我發不出任何聲音,擡起頭來望着萬芊,心中有種疑惑、不解和悲傷摻雜在一起,一時間連我自己都無法分辨自己心裡的情緒。
爲什麼,她爲什麼要殺了我?我盯着萬芊的眼睛,從她的雙眼之中,已經能夠看到濃濃的殺意,這殺意並不是開玩笑的,那是一種想要置人於死地的感覺,就算這表情只是萬芊僞裝出來的,但是我感覺到的恐懼和畏怯卻絕對不是假的。
萬芊的眼神裡,有一種冰冷決絕的感覺,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殘酷,是的,那種冷酷而毫無憐憫之心的眼神,讓我i情不自禁地聯想到了死神,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死神存在的話,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可是我想不明白,如果萬芊是一個如此殘酷的人,寒燁爲什麼會喜歡她?爲什麼會爲她在人世間孤獨困苦地苟活百年,只爲了能夠重新找到萬芊?
雖然寒燁是一個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冷漠的人,但是我的確從未見過他做出過什麼殘忍的事情,更沒有從他眼中看到過萬芊這樣殘酷的眼神,好像只是爲了殺戮而選擇殺戮一樣。
不管我怎麼想,都無法理解寒燁爲什麼會甘心情願愛一個這樣的人那麼多年。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神中的絕望讓萬芊有所觸動,我本來幾乎已經快要窒息的時候,她手上的動作卻稍稍放鬆了一些,只見萬芊冷笑一聲,湊到了我的耳朵旁邊,她一張口,我便感覺有陣陣涼氣好像灌入了我的耳朵裡面一樣。
“你得死,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好好活下去。”
萬芊的語氣,好像不是在討論生死,她的話語之中竟然還有一些戲謔的意味,就聽到萬芊冷笑道:“爲了你這張臉,在你死之前,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
被她的手稍稍放鬆了一點,我終於能夠稍稍發出一些聲音,下意識道:“寒……”
“想見他?”萬芊盯着我的眼睛,突然大笑一聲道:“那你真是癡心妄想了!放心好了,我已經在鏡子上吹了妖氣,他們在外面是看不到裡面情況的,我會送你上路的,然後我就可以……”
就可以什麼?送我上路,然後佔據我的魂魄,成爲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鬼母萬芊了?
我心中不免有些委屈。
當初,是寒燁將這一縷魂魄注入了母親的腹中,導致我和蘇天雅只有一個能夠生存下來,他一直想盡辦法想要讓我成爲萬芊,尋找所有失散的魂魄,可是事實結果卻好像是寒燁自己繞了個大圈子,原來萬芊並沒有消失,反倒是在等着將這一縷魂魄奪回去。
這樣的陰差陽錯聽起來好像是個笑話,對於他們來說,只是一個小小的誤差,但是對於我來說,卻是天壤之別——我的人生竟然只是一個誤差,好像錯位的軌道,只要稍稍挪動回去復位就好,可是我呢?錯誤地生下來,錯誤地活下去,而現在又要作爲一個錯誤死掉嗎?難道對我來說,人生就僅僅只是一個錯誤,而現在他們要將我這個錯誤給修正了嗎?
不甘的淚水從我的臉頰兩側滑落,我甚至好像已經聽到了淚水掉落在地上的聲音,但是,很快的,一陣碎裂的聲響打破了淚水落地的聲音,只聽到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我耳邊炸裂了一樣。
與此同時,萬芊掐着我喉嚨的手也迅速鬆開了。
不對,不能說是鬆開,那感覺好像她還沒準備好的時候,已經有一陣力道出乎意料地將她從我身邊推開,萬芊的手沒來得及鬆開,長長的指甲在我的脖子上摳下了幾道痕跡,脖頸間立馬是一片火辣辣的痛感。
我連連喘了兩口粗氣纔回過神來,剛一睜眼,就看到一個身影擋在我的面前,這身影我實在是太熟悉了。
看到寒燁出現在我面前的瞬間,剛剛還在強忍着的眼淚此時立馬不爭氣地從臉上掉落下來,我大口喘着粗氣,終於平穩了下來,身體也不再顫抖。
其實,這次的情況和以往不同,我如此激動,並不是因爲寒燁在危難時刻出現,而是他竟然站在我的這邊!
正當我心中竊喜不已的時候,我突然發現面前的寒燁在顫抖着,他的肩膀好像篩糠一樣抖動。
緊接着,我便從寒燁口中聽到一個同樣顫抖不已的聲音。
“萬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