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道傷口的時候,我覺得好像有人在我的心臟上狠狠捏了一把似的,疼得我一下就喘不上氣了,倒吸了兩口涼氣,自己的呼吸才稍稍平穩下來。
傷口其實並不深,那是一道很久很久以前的傷口,早就已經結痂癒合了,我甚至懷疑,如果受傷的時候,寒燁已經是殭屍了,那麼不知道他受傷的當時,到底有沒有流過血。
說不定根本沒有。
但是我卻仍舊覺得心疼得厲害。
那道傷痕就在心臟的位置,身爲學醫的學生,我當然能夠準確地分辨出來心臟在哪裡,而且即便是傷口已經癒合了,但是從傷疤的情況來看,那道傷以前應該很重。
此時,傷口已經凝結,形成了皺皺巴巴的樣子,肉皮溝壑縱橫,就好像乾旱的山溝一樣,我吞了口口水,覺得心裡一陣觸動,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兒。
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在想些什麼,下意識地伸出手來,摸了摸寒燁的傷口,只覺得手指摸過了一道皺皺巴巴的皮膚,這皮膚的褶皺之中彷彿藏着諸多往事,讓人感到那麼的深邃。
喉嚨也因此而有些乾啞,我吞了口口水,才吃力地對寒燁問道:“疼嗎?這到底是怎麼弄的?”
寒燁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聳聳肩膀,做出了一個遺憾的表情。
他已經想不起來了。
寒燁告訴我說,他的心臟被人拿走了一塊,當然了,只是一小塊,並不妨礙他的正常生活——他是這樣輕描淡寫地告訴我的,大概因爲身爲當事人的緣故,而男人,又不喜歡將自己身上的傷痛誇大,免得影響自己的光輝形象。
但是還是讓人很心疼,疼得我連話都說不出來,可我知道,我的心疼比起寒燁心臟被人拿走一塊的疼痛,根本就如同蚊蟲叮咬一般,不值一提。
寒燁到現在也想不起來自己的心臟究竟是被誰拿走了一塊,所以即便是疼痛,卻也是不清楚來由的,好在他現在並不覺得疼,只是迷茫,就好像揹負着仇恨,卻連去找誰復仇都不知道一樣。
我突然覺得心裡很是愧疚,之前寒燁去找那個女人,總覺得在她身上能夠感受到什麼,覺得那個女人和自己的過去有關係,但是我卻在懷疑寒燁的舉動,而根本沒想到他是那樣的痛苦,對他來說,儘管不知道爲什麼,也不知道有什麼意義,卻還是必須要去尋找,哪怕只是一個很小的機會,哪怕只是一件在常人看來根本沒有可能的事情,他也必須要去努力嘗試,否則的話,就連尋找到自己過去的機會都沒有。
寒燁突然摸了摸我的臉,他好像不太擅長這樣的舉動,或者說這樣的舉動出現在他身上顯得很奇怪似的,溫存之中,不免顯得有些彆扭,他摸了摸我的臉頰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都已經過去了。”
我並沒有寒燁那麼輕鬆,因爲畢竟他是事情的當事人,他才最有資格來判斷這件事情究竟是否過去了,而我不管多麼焦急,也是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只能試探性地去找原因,這種感覺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沒頭蒼蠅一樣,又着急,又不知所措。
唯一的一個想法,就是想要幫助寒燁,我想了想,對寒燁道:“說不定還有別的辦法的,我們再想想,對了,你不是說那個女人好像和你的過去有關係嗎?她到底是不是萬芊?”
“當然不是。”
寒燁斬釘截鐵地否定了我的猜想,他看着我,表情深沉凝重,一隻手輕輕從我的臉頰上撫摸過去。
“她不是萬芊,你纔是。”
這句話讓我感受到了陣陣的暖意,同時,就好像是一塊懸在心裡的巨石終於落下來了一樣。
雖然只是一句簡單的話,非常簡短的幾個字,沒有任何抒情的情緒,但是聽在耳朵裡面,卻讓人感到格外的舒服,這是寒燁對我的肯定,同時也讓我不再擔憂。
我纔是萬芊……我並不在乎萬芊到底是誰,到底有着怎樣的身份,但是寒燁的這句話,至少能讓我肯定,我纔是他想要找的人。
我沒好意思將喜悅直接表現在臉上,人也覺得有些尷尬,連忙打岔道:“那她是誰?爲什麼長得和萬芊一模一樣?”
那個女人不光和萬芊長得一模一樣,而且還在試圖在寒燁面前假裝是萬芊,並且,這個女人對我有着很大的敵意,我能感受到這種濃濃的敵意,雖然倒也並不覺得危險,但是我知道這個女人不會就此放棄。
寒燁聽到我的問題之後,半晌都沒有說話,目光凝視着遠方,嘴脣微微翹起來,臉上顯露出了思考時的深沉表情,他半晌才喃喃道:“我也不清楚,只有找到她才能知道答案,不過……”
話說到一半兒,寒燁轉過頭去,看着那個小娃娃,他始終坐在車上,一臉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望到那個娃娃的時候,寒燁的嘴角掛起了一抹笑容,“我們現在有幫手了。”
我看了看那個娃娃,又看了看寒燁,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如此篤定,那個娃娃看起來不過是三四歲的樣子,不諳世事的感覺,而這件事情,有聞人吉這個捉鬼天師,還有寒燁這個道行高深的殭屍,甚至還有狐仙聞人吉和那個不知來歷但是卻覺得非常厲害的崔亦田,這麼多能人異士都來處理這件事情都沒有處理明白,那麼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娃娃能幫上什麼忙?我想不明白。
寒燁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輕聲道:“你現在還感受不到,這個孩子身上有種很奇特的氣息。”
氣息?我想了想,以前我可是還抱過這個娃娃的,但是並沒有感受到寒燁說的什麼特殊氣息,現在看來,如果不是因爲聞人吉看不見他,這一點讓我可以肯定這是個鬼娃娃之外,其他的地方來看,我根本看不出來這個娃娃身上到底有什麼異常之處。
寒燁微微咬着嘴脣,輕聲道:“我雖然也不能說的很清楚,但是明顯能夠感覺到,這個娃娃身上有些氣場讓我覺得很熟悉,跟那個女人也非常相似,但是具體是什麼,我也說不明白,不過可以肯定這個娃娃肯定和她有關係,用他來幫忙,說不定能找到她讓那些鬼魂幫她封印起來的東西。”
聽到寒燁這樣說了,我也定了定心神,眼珠兒轉了轉道:“那是不是還要到鏡子裡面去找?”
寒燁點頭,可以肯定那樣東西一定在裡面,不過不能說是鏡子裡面,那些戲班子的人並不是被關在鏡子裡面,而是一個封印裡面,只是鏡子作爲載體,讓他們從鏡子裡面表現出來了而已。
用一種比較通俗點的說法來說,可以看做鏡子是一個進入封印的通道。
反正不管是什麼,聽說要進鏡子裡面,我不免有些擔憂,想到上次發生的事情,心裡還有點兒毛毛的,不知道這一次進入到鏡子裡面之後,是不是還會遇到那個女鬼,但是我總覺得,既然那樣東西是她非常重視的,要用那麼多鬼魂幫她守着看着,如果貿然舉動的話,肯定會被那個女鬼給盯上。
即便我什麼都沒有說,但寒燁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我臉上的焦慮和恐慌,他的一隻手搭上了我的肩膀,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放心,這次不用你進去。”
我本來還在擔憂,一臉若有所思的感覺,聽到寒燁這話之後不免愣了一下,“不用我進去?”
“是的。”寒燁望着我,低聲道:“這一次我進去就好,你進去的話,也是於事無補的,更何況,這一次的情況的確比以往要危險一些。”
我吞了口口水,雖然非常感激寒燁如此照顧我,但是他的話還是讓我覺得自己彷彿是被當成了累贅一樣,也有點兒不是滋味兒,更何況,以前總覺得自己遇到的事情已經是天大的危急了,現在在寒燁的語氣中聽起來,那不過只是輕描淡寫的小菜一碟。
我有點兒鬱悶,爲了自己的弱小而感到鬱悶,如果我能懂更多的東西,也就不必總是跟在寒燁後面,做他的累贅了。
想到這裡,我甚至有些羞愧,低下頭去,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了,”寒燁打斷了我紛亂的思緒,“時間緊迫,今天晚上我就會進去,到時候我需要聞人吉幫我一點忙,你就什麼都不用管了。”
“不行!”我下意識便大喊一聲,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寒燁的話,“既然聞人吉能幫你,我也能幫你做到的!總之……”
我有點兒語無倫次,即便是想反駁,也找不到一個有力的說辭幫自己爭取,我望着寒燁,感覺自己都快哭出來了,“反正不管怎樣,你讓我去吧,就算不能陪着你一起進去,好歹讓我爲你做點兒什麼,哪怕只是讓我在外面等着也好!”
雖然面前沒有鏡子,但是我彷彿已經能夠看到自己臉上哀求一般的表情,我拉着寒燁的袖子,覺得眼淚幾乎快要從眼眶裡面掙扎出來。
儘管那句“求求你了”並沒有說出口,但是一切已經從我的眼睛裡流露出來。
寒燁臉上的表情彷彿變得溫和了許多,認識他這麼久,他的態度就好像是四季更迭,從冬日,漸漸向春意轉變。
“好。”寒燁出乎我意料地答應了,“不過,到時候你要聽我的安排。”
我還沒來得及點頭答應,寒燁突然將我擁入懷中,一隻手扶着我的後腦,輕輕摩挲着。
“蘇天淺,你是我的一根軟肋,我只能把你放在最安全的地方,這樣我才能心無掛礙地去做一些事情,如果你想爲我做點什麼,那麼你能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替我,保護好你自己,明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