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校園裡面,沒有任何聲音,人工湖上隱約能聽到水面拍打着岸堤的聲音,一下一下,可是在我聽來,那只是一種聲音,不代表任何意義。
我的大腦,全部的思維,已經全部停止了運作,只覺得渾身上下彷彿有電流正在經過一般,全身的汗毛都已經豎了起來,身體酥麻,如果不是寒燁抓着我的肩膀,恐怕身子早已經軟得倒在地上了。
寒燁的雙脣有着特殊的質感,不是柔軟也不是堅硬,而是一種讓人無法形容的觸感,他的雙脣緊貼着我的脣齒之間,一股暖流正在順着我的舌尖涌動,彷彿在將什麼無形的力量融入我的體內。
與此同時,渾身洋溢着陣陣的暖意,從心中到四肢,全部都是暖洋洋的。
我不敢睜開眼睛,整個人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感覺似乎面前亮着一絲藍色的光亮,源源不斷的,傾注到我的體內,直到那藍色的光亮消失的時候,我輕輕地睜開眼睛,發覺寒燁已經放開了我。
寒燁的臉上仍舊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到一絲暖意,也沒有親吻之後的溫存,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那面無表情的樣子卻讓我感到無比寒冷。
那個吻,彷彿不代表任何感情,正是這樣的想法,反倒讓人感到冷漠至極。
我望着寒燁,覺得難以置信--難道對他來說,這種親吻沒有任何意義?似乎並不是來源於愛,也不是別的,而是爲了親吻而去親吻。
那對他來說我到底算什麼?
一些憤怒和絕望的情緒在我的心頭蔓延看來,我望着寒燁,只覺得喉嚨好像被一團棉花給堵住了,難過但是卻又發不出聲音,只有喉頭的酸澀哽咽,在表達着我心中的絕望和痛苦。
然而就在這時,寒燁突然開了口。
寒燁拉着我的手,仍舊好像沒有任何情緒似的,摸着我的手腕,好像一個經驗豐富的醫生,對待每天川流不息的病人,他對我,就是這樣,沒有任何的感**彩。
“兩魂四魄,”寒燁望着我,但是雙眼之中似乎空無一物似的,“你身上的一條生魂,在禮品店和土大款那裡找到的一魂一魄,剛剛在食堂裡找到的一條魄,還有我這兩天找到的兩條魄,現在都還給你了,已經回到你的身體裡了。”
寒燁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而富有魄力,然而在感**彩上,卻乾癟得令人絕望,他好像只是在做出交代囑咐似的。
我望着寒燁,原來他剛剛的那個吻,只是單純地將我的魂魄還給我,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意義。
這個吻竟然是這麼的實際,這麼富有實用效果,給了我看似應該是我迫切渴求的魂魄,但實際上,我想要的並不是這個,我寧可沒有魂魄……我想要的不是這個!
我在心底暗暗地嘶吼吶喊着,可是面對寒燁,這一切話都說不出口。
或許是我剛剛的話說重了,但我對他並無惡意,甚至於,他對我每一次做出的闖禍行爲總是責怪不已,卻不知道我這樣做到底是爲什麼。
“你知道……”我鼓起了勇氣,從牙縫兒裡擠出來了幾個字,這麼幾個字幾乎都要耗盡我全身的力氣似的,我只覺得肩膀顫抖着,連聲音之中都是毫無底氣的顫抖,“你知道我當初爲什麼會去那家禮品店?”
我知道寒燁是在爲我默默地付出着,就像這些天,他雖然沒有出現在我面前,但是來的時候卻帶着爲我搜集而來的魂魄,我知道他這些天在外面勞碌奔波是爲了什麼,我也明白應該對此感動感激,他爲了我馬不停蹄想盡辦法,我卻在這時給他惹麻煩,自己將自己捲入危險之中,自以爲關鍵時刻總有寒燁出現,卻不知道他又要搜尋我的魂魄,還要時刻想到我可能處於危險關頭,我知道我這樣做是對不起他。
可我也不是什麼都沒做過,我並不是爲了要邀功,只是想讓他知道,我在背後默默做着的事情,想讓他知道,我對他的心意。
我望着寒燁,我知道他明明什麼都知道的,根本不需要我告訴他,我凝視着他的雙眼,只是想明白他到底是否明白我的心思。
然而,寒燁只是默默地望着我,好像沒聽到我說的話一樣,如此沉默對視了片刻,寒燁輕輕地伸出了一隻手,指尖劃過了我的雙脣,然後蜻蜓點水一般點了點我的脣間。
“你什麼都不用說,”寒燁撤回了他的指尖,轉頭望着那一片煙波飄渺的湖面,“我也不想知道。”
聽到這話的時候,我都不由自主感到好笑,寒燁果然就是寒燁,連他說話的方式都是這麼的獨到,起初剛聽的時候,還讓人感到滿心希望,彷彿在心裡面已經猜到了接下來想要聽到的臺詞,他的一陣停頓,更讓人覺得心中的希望就好像小宇宙即將燃燒前的不停集聚。
然而最後的結果,卻是勾起了人所有的希望之後,卻讓那些希望從最高處墜落,決絕地摔成了碎片。
“不想知道”,寒燁的這句話已經給了我答案,他從未對我說過一句確切肯定我們感情,確切說清楚我和他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的話,我曾經自我安慰,以爲他是不善言辭,但是現在才發現,寒燁其實簡直可以說是語言大師,對於他不想說的話,可以一言不發,可是對於他想說的話--比如說讓我死心--他的措辭卻是如此精準,三言兩語便能讓我明白一切。
一顆燃燒得滾燙的心在寒燁這句話之後已經變得冰冷無比,大概是覺得我還沒死透,寒燁補刀一句道:“蘇天淺,你的魂魄,我會慢慢找回來,都還給你,從今往後,我也不會強迫你成爲萬芊或是別的什麼人,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等到你的魂魄全部完整之後,一切都隨你,我不會替你做選擇。”
說完之後,寒燁頭也不回,大踏步地離開了。
我的身體好像一尊雕塑一樣停在原地,聽不到寒燁的腳步,也不知道他是否離開了,或許滿心希望,期盼着一回過頭來,他還在,但是留給我的現實,卻是一片冰冷而空無一人的校園。
身上的所有力氣好像都已經被掏空了,我邁開步子走了兩步,腳步在地上拖沓着,腿都擡不起來。
我走了兩步,乾脆就身子一歪坐在地上,人工湖那平靜而緩慢律動的水面就在我眼前,搖搖晃晃的,讓人感受到了一些迷幻般的氣息,水面上煙波渺渺,似乎在冒着寒氣。
我望着自己的手腕,摸起來是那樣的溫熱柔軟,剛剛寒燁也是這樣輕輕地按着我的手腕,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肯定我的魂魄已經重新回到了體內,反正輪到我自己摸上來,的確是沒什麼感覺。
不過既然寒燁說魂魄回來,那肯定就是回來了,只是,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三魂七魄……呵呵,這並不是我想要的東西,寒燁今日可以如此自信地給我扔下這麼一番話,他以爲爲我找到魂魄就是他能爲我做的最好的事情,殊不知我想要的根本不是這個。
我只是想要他,想要他給我一個答案,哪怕是我最不想聽到的--或許說其實剛剛寒燁已經給出了答案,只是我自己心中還留有一絲餘念,不願意相信寒燁就打算這樣放棄我了。
這大概,應該就是所謂的自欺欺人吧。
一個人坐在冰冷的湖邊思索,腦袋裡面亂七八糟的想法越來越多,我可以在心中設想出一千句一萬句我想要對寒燁說的話,可是他明明在身邊的時候我卻一句都說不出來,只有等到人已經離開了,這些想法瘋了一樣在腦袋裡面撕扯叫囂,讓我感到自己絕望又無奈,可笑又可悲。
意識漸漸變得有些飄渺,耳邊也響起了一個聲音。
“寒燁……寒燁……”
那聲音起初很是細微,漸漸變得強烈起來,就在我的周身左右,起初我還以爲是自己的幻覺,但是漸漸地,卻發現那聲音格外真實,就在我的耳邊響着,我心中驚詫不已地四下顧盼,周圍明明是空無一人!
怎麼回事兒?
之前那些紛亂的想法已經漸漸散去,我只覺得渾身冰冷,陣陣涼意就好像水浪一樣在我身上拂過。
與此同時,耳邊那聲音變得具象起來。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我渾身一個激靈,發現那聲音就是從湖面上傳來了!
之前,就是在這座人工湖裡,寒燁給我看了有關於他和萬芊的記憶,其實那時候我就非常好奇,難道說那些記憶被封存在湖水之下?
而現在,話語聲竟然從湖水之中傳了出來,我二話不說湊到了湖水旁邊。
只見在那湖水下面,就好像有一面大屏幕一樣,水光在上面浮動,在那波浪下面,能看到屏幕上的人影走來走去,顯得十分詭異。
我屏住了呼吸,只見水下出現了一座宮殿一般的地方,這個地方我十分熟悉,在此之前,我曾經多次從記憶中看到這樣的地方。
尤其是,當萬芊和寒燁的身影出現在水下的時候--我幾乎快要忘記呼吸,只見寒燁和萬芊身上穿着大紅色的喜袍。
而這一切就和我曾經看到的一樣,我明明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想去看,但是也無法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萬芊滿心歡喜地撲進了寒燁的懷抱中,眼睜睜地看着一柄尖刀刺穿了萬芊的身體,殷紅的血液染紅了那一身的紅袍,很快便和袍子融爲了一體。
就在這時,萬芊擡起頭來,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寒燁,我看着她那張與我一模一樣的容顏上寫滿了痛苦的表情。
萬芊蠕動着雙脣正在說話,但是所有的話語通過那一層水面的阻攔,到我耳邊時,只是模糊的異響,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萬芊和寒燁之間到底在說着什麼,此時已經顧不上其他,猛地一翻身便扎入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