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樓的大廳裡面重新恢復了一片靜寂,唯有聞人吉的師父大口喘着粗氣的聲音,而除了躺在地上的那幾個女生之外,就好像什麼都未曾發生過一樣,我望着這一切,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唯有身上疲累的肌肉提醒着我剛剛曾經發生過什麼。
聞人吉本來是去鎖門,聽到打鬥聲連忙跑回來,可等他跑回來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他突然大叫一聲,忙衝上去查看師父的傷口。
我這纔回想起來,聞人吉的師父剛剛被那女生給狠狠咬了一口,慌忙上前也去查看他的傷勢。
只見那傷口並不深,幾乎只是一排淺淺的牙印,但是卻開始滲透出了一陣濃重的深紫色,光看那顏色便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兒。
“師父,這個……”
“是陰毒。”聞人吉的師父輕聲說着,氣力不足,顯得有些疲憊。
聞人吉聽到這話之後忍不住驚呼一聲道:“這就是陰毒?!再讓我看看!”
這話讓人聽着都憋氣,我心說都到了這時候了,聞人吉居然還琢磨着看熱鬧?果然,還不等我對他發火,聞人吉的師父先瞪着眼睛把聞人吉給推開了,指着他道:“你要是不給老子解毒,你師父我這次就完蛋了!”
聽到這話之後,聞人吉彷彿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吐了吐舌頭,“你等着啊,我去給你拿糯米和黃符去!”
一般來講,如果只是普通的陰毒,只需要用糯米和黃符敷在傷口上便是,聞人吉的師父此時顯得有些疲憊便擺擺手讓聞人吉過去,然後衝着我招招手,示意讓我將他挪到牆邊,他的身子便軟趴趴地靠在牆上,喘氣的聲音一聲長一聲短,那張臉上多多少少地顯露出了老態。
我望着聞人吉師父那樣子,心裡面不由得有點兒內疚,我剛剛的動作如果快一點的話,相信一定就能保護他。
大概是發覺了我雙眼之中的內疚神色,聞人吉的師父對着我露出了一個笑容,彷彿是在安慰我一般,弄得我心中更是酸澀不已。
而就在這個時候,聞人吉已經抱着黃符和糯米回來了,只見他抓了一把糯米放進了倒滿無根水的碗裡,將水和米在一起攪和了兩下,那米湯的顏色便有些泛白了,他將水稍稍傾倒出來一些,倒在了手心裡面,往他師父脖子上擦了一下,頓時聽到一陣“嗤啦嗤啦”的聲音響起,黑煙霎時間升騰而起。
聞人吉師父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痛苦萬分的表情,別說是他,我站在旁邊看着,也覺得渾身有點兒肉疼,那感覺簡直好像是皮肉被燒焦了一般。
然而即便如此,聞人吉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未停,而是趁勢將一張黃符迅速貼在了他師父的脖子上!
那燃燒皮肉一般的聲音一下變得更響,我這便看到聞人吉師父的脖子上好像被燒着了一般,竟然亮起了藍色的鬼火!
聞人吉的師父這一次再也忍不住了,立刻發出了一聲大吼,那聲音簡直響徹整個宿舍樓裡,我盯着那藍色的火光,一時間也覺得不對勁兒,當即心說不好,連忙想要上前伸手幫忙,可是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我忙拽了旁邊的聞人吉一把,指着他師父道:“你快點兒想個辦法啊!”
此時聞人吉的臉色也很難看,支支吾吾了一陣,低聲道:“這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
我氣不打一處來,正在心中思索着如何處理,腦袋裡面突然就響起了一個聲音--“無屍鬼專克人肉身,克其身而傷其體,重陽之物攻之則體潰愈發……”
這聲音不知道是從哪兒傳來的,而文科向來是我的弱項,此時卻偏偏聽懂了這半是文言半是白話的話語,其中的意思很簡單,說的是沒有屍體的鬼會專門傷害人的肉身,而且越是用陽氣很重的東西來對付,就越會加速身體受傷的程度。
說白了,聞人吉的師父剛剛是被沒有屍體的鬼所害,正因如此,我們用黃符和糯米來給他治療傷口上的陰毒,反而會讓他身體的情況變得更加嚴重!
我心中一時慌亂起來,腦海裡面響起的這個聲音雖然讓我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但是卻沒有告訴我一個解決的方法,這豈不是讓人更焦急嗎!
正當我這樣想的時候,只見聞人吉的師父低沉地吼了一聲,隨即擡起手來,一根指頭對着脖子上比比劃劃了一陣,隨即掐訣唸咒,一隻手猛地迎上那藍黑色的火光,竟然硬生生地用一隻手將那火光給摁滅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況,只覺得整個人都被震住了似的,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而本來就傷勢嚴重的聞人吉的師父現在簡直有點兒奄奄一息的,他的臉色很是難看,哀嘆了兩聲之後,靠在牆上便動不了了,聞人吉和我這才手腳慌亂地先將他擡進了房間裡面。
聞人吉慌了神,在此之前,我們曾經遇到過那麼多危險的事情,但我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如此緊張擔憂的表情,說到底還是師徒情深,也不怪聞人吉會如此的擔憂,只見他此時蹲在牀邊,兩隻手死死攥着他師父的手,“老頭子!你怎麼樣?怎麼會這樣呢?你倒是說個辦法啊!我救你!我救你”
聞人吉急得語無倫次,躺在牀上的師父嘴脣蠕動着,發出了一陣細微的聲音,卻全被他那毫無章法的嚷嚷聲給蓋住了,我連忙將聞人吉推開,將耳朵貼在了聞人吉師父的耳邊,這便聽到了他聲音細碎地輕聲道:“屍體……腐肉……”
此時聞人吉的師父連說起話來都十分艱難,勉強了半天,就只說出來了這麼兩個字,然而我聽完了之後,卻恍然有種突然被點醒了,一下便融會貫通的感覺--他說的是屍體,對,就是屍體,對付這種沒有身體的鬼,唯一能用到的辦法就是找屍體和腐肉,加上一些特殊的方術辦法,來治療他身上的傷口,以屍體的腐肉讓那些無屍鬼認爲自己彷彿是得到了肉身,陰毒就可以被引到腐肉上,從而讓聞人吉的師父痊癒。
我慌忙將這辦法告訴了聞人吉,然而他卻挑着眉毛斜睨着我,言下之意是,不知道我是如何從什麼地方得知這消息的。
都已經到了這種時候,聞人吉還在糾結這個問題,不由得讓我感到心中十分鬱悶,對着他嚷嚷一聲道:“現在需要找屍體,你就說你去還是不去!不去我自己去!”
說完,我轉身便往門外去了,聞人吉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應了一聲,也跟在我背後,“哎?你別跑那麼快,等我一會兒,我帶點兒傢伙事兒!”
聞人吉要帶裝備,要安頓好他師父,還要鎖門,我乾脆就在門外等,坐在臺階上的時候,微風拂過,我能感覺到風中有着一陣陣不同尋常的陰氣,心裡面不由得開始琢磨起來。
來到學校這麼長時間,尤其是在我認識寒燁的這麼將近一年的時間裡面,雖然也出現過有人被鬼附身的狀況,但是我還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麼多人同一時間被鬼附身,仔細想想看,不由得連自己都感到後怕。
但是這也意味着學校裡面的狀況的確是出了很嚴重的問題,別的不說,這麼多鬼同一時間出現,還同一時間附着在了幾個人的身上,這種情況就夠詭異的了,我以前連聽都沒有聽說過,最重要的問題在於,他們明明可以分別附身在幾個人的身上,這樣可以讓事情顯得不是那麼引人注目,但他們卻沒有,我也不知道附身在一起有什麼意義,除非,他們有着一個共同的、不爲人知的目標。
反正不管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隱約地感覺到這件事情和我有着分不開的關係,準確來說,是和我打破了鬼璽有關,那天,那麼多的惡鬼陰魂從通道里面出來了,必然是要在人界大鬧一番的。
我想到這裡,心急如焚,這是我自己犯下的過錯,現在卻要讓別人和我一起承擔,而且,當時有那麼多的惡鬼進入了人間,光是想要對付他們,就是一個十分棘手的問題,我們總不能一個一個去抓。
只是現在我和聞人吉都不知道一個有效的辦法,聞人吉的師父又突然受傷,一想到這裡,我就覺得自己急得好像熱鍋上的螞蟻。
人在這個最無助的時刻,本能地想到了自己最需要的人,對我而言,寒燁的身影便似乎是順理成章一般地出現在了我的腦海之中。
是啊,寒燁,如果他還在的話,也用不着我爲了這些事情而去煩惱和費心了,心裡面不由得覺得泛起了陣陣的酸澀。
正當我因爲這些事情而煩惱的時候,背後突然響起了聞人吉的聲音。
聞人吉的年紀雖然比我大一點兒,但是卻好像一個沒長大的男孩子一樣,聲音很是清脆,只是這時候他的語氣十分嚴肅,顯得那聲音聽起來也有些悶沉似的,我這便看到了聞人吉已經到了我的身後,本來正打算和他一起出發的時候,卻無意間看到了聞人吉身上那一套裝備……
我差點兒當時便噴出一口老血。
聞人吉身上穿着的道袍看起來很寬大,幾乎快要垂在地上了,晃晃悠悠好像一張牀單似的罩在他的身上,然而聞人吉卻十分得意似的,有點兒對我炫耀一般道:“這是我師父的道袍,修煉了這麼多年,還在道觀裡面吃了那麼多年的香火,相當給力!”
我看了一眼,喃喃道:“可能是我外行吧,沒發現到底有多給力……”
聞人吉橫了我一眼,身子搖搖晃晃地就要往前走,可是我卻發現他不光是身上這件道袍太過寬大,在身上晃着,而且不知道他這道袍裡面到底裝着什麼東西,走起路來左搖右晃的,顯得他連路都走不穩。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本能地掀開了聞人吉的道袍看了一眼。
好傢伙……
桃木劍兩把、各式各樣的瓶瓶罐罐,大概是裝着黑狗血、無根水之類東西的,足有七八隻瓶子,除此之外,聞人吉的懷裡還貼滿了各式各樣的黃符紙。
我望着聞人吉這架勢,情不自禁道:“你要去哪兒?”
“去哪兒?”聞人吉理直氣壯地哼了一聲道:“抓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