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底陷入了絕望世界裡的人,一旦發現希望的曙光之後,那種對生的渴望可以讓他失去理智,並不顧一切的去追求。
埃德加侯爵端坐在耶基斯實驗室休息區的沙發上,聽到耶基斯學者詢問他這些魔法符文板的價格,立刻精神一震,給出了一個很公道的價格:一塊赤銅混金精魔紋的符文板售一金八十銀,這已經比空白的秘銀符文板便宜了二十銀。
事實上我知道,赤銅混金精魔紋符文板的製作成本要比秘銀符文板昂貴一些。
就在上午的時候,我還在這裡與耶基斯學者談論這事,說是位面戰爭已經嚴重的影響到了格林帝國的經濟體系,如果再不想辦法結束,那麼各種戰略物資的售價將會一直居高不下,有些物資缺失之後,市場上將會涌進來一批替代品。
我將艾麗婭夫人的這個例子講給耶基斯學者聽,說她接到一單生意,簽訂了魔法契約後無法完成,最後關頭幸好找到了一種替代品,不然違背魔法契約所付出的代價也許不只是破產那麼簡單。
我不知道艾麗婭夫人那邊的售價是多少,但是我想埃德加侯爵將赤銅混金精魔紋符文板定在這樣低廉的售價上,絕不會有太多的利潤可言。
按說就連帝都裡的秘銀符文板都斷了貨,那麼魔法市場上對於秘銀符文板應該是需求方的市場,只要有秘銀符文板流通在市場上,就會立刻被人買走,埃德加侯爵手裡的這些秘銀符文板的替代品,縱使不太被魔法商人們看好,但也絕不至於要跌價傾銷出去。
埃德加侯爵越是表現得這樣,耶基斯學者越是篤定,對於帝都裡的魔法符文板市場,耶基斯學者也非常熟悉,在我來到帝都之前的那段時間裡,耶基斯學者偶爾也會利用銘文學賺一些錢花。
他雖然不能向那些銘文師們那樣在空白的符文板上篆刻銘文,但是他也經常設計一些低級的適合繪製在符文板上的魔紋法陣圖紙,拿到魔法商店裡去寄賣,這就迫使他對於銘文物品的市場非常瞭解。
他撩了一眼埃德加侯爵,嘴脣抿成一道向下彎曲的弧線,眯着眼睛沉默着。
一種無形的壓力讓埃德加侯爵額頭上浮現出一層油膩膩的汗水,他忙不迭地用浸溼了絲帕擦拭着。
耶基斯學者伸出一根手指,對埃德加侯爵很冷的說:“一枚金幣,我不會出更多的錢買這種秘銀符文板的替代品,研究院這邊需要的是空白秘銀符文板,你可以考慮考慮,如果不能接受這個價格,就請自便吧!”
以爲已將符文板壓到了一個埃德加侯爵不可能接受的價格上,耶基斯學者不動聲色的看我一眼,他此刻也非常迫切的想要和我私下裡溝通一下,因爲他雖然猜到了我的一點想法,卻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麼。
其實從艾麗婭夫人莊園裡的時候,我就已經站在埃德加侯爵的對立面,我腦海裡對埃德加侯爵的第一印象就他那張鮎魚一樣的肥臉上露出殘暴戲謔的目光,也無法揮去埃德加侯爵站在迴轉旋梯上盯着艾麗婭夫人流口水的樣子,對他印象差到了極點。
所以即使我明明很想購買一批這種事先將嵌入金精魔紋法陣的赤銅符文板,但我依然想要狠狠的坑埃德加侯爵一下。
埃德加侯爵心情差到極點,圓滾滾的臉上時而陰時而晴的表情,在離開耶基斯學者魔法實驗室時候,那種情緒上的糾結浮現在臉上,無比緩慢地挪動着腳步,彷彿下一刻就要被迫答應下來。
望着埃德加侯爵消失在魔法研究院的大門口,我站在露臺上收回了目光。
耶基斯學者不解地問我:“你上午不是還說,要去第一區找齊默爾曼家女人談談購買印有金精魔紋的赤銅符文板,怎麼有生意找上門卻將他拒之門外?”
我將埃德加侯爵在艾麗婭夫人莊園裡所做的那些事描述給耶基斯學者聽,沉默了一小會之後,耶基斯學者睜開睿智的眼睛,轉目看向我,伸手在我肩上拍了拍,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有些時候,耳朵裡聽到的,眼睛裡見到的,未必都是真的,這件事只有你自己才能揭開真像,我下午要研究那套增強版‘魔蛇之牙’,你自己去尋找答案吧。”
說完便不再理我,獨自返回了實驗室。
其實,在我的心裡也對多少埃德加侯爵多少有一點狐疑,只不過在耶基斯學者提醒我這一句之後,種種不和諧的事情被無限放大。
我不明白,因何一位侯爵面對一位魔法師助手的時候,竟然也要擺出一副低眉順目的神態。
按說,能夠成爲侯爵的人,莫不是手上擁有赫赫戰功的一方將領,或者是繼承了父輩們的榮耀,怎麼會是一位充滿了市儈氣息的魔法商人的模樣?
……
被些事耽擱了一下,發現距離和艾麗婭夫人約見的時間已經不遠了,從傲慢之塔側面樓梯一路小跑衝下來,我如同一陣旋風一樣奔出傲慢之塔的大門,卻發現門外門外傳來一陣戰馬嘶鳴的聲音,順着門口大理石柱子間隙向外看去。
竟然看到一隊身穿着整齊的魔紋構裝甲的騎士們,就停在傲慢之塔迴廊外側的陰影下,那些披甲麟馬上的騎士們身上瀰漫着一種淡淡地殺伐氣息,渾身的魔紋構裝鎧甲魔法光芒四溢,鎧甲外部的紋絡裡還留有紫紅色的污漬,我在埃爾城參加過守城保衛戰,知道鎧甲上的這種污漬是染血後留下來的。
這些身經百戰的構裝騎士們擁有着強大的氣場,只是遠遠看上一眼,就能感受到他們與警衛營騎士團裡騎士老爺們有着本質上的不同,只看他們冷冷凝視遠方的堅定眼神,就知道他們是一支戰鬥意志極強的構裝騎士。
我正在暗自猜測這批構裝騎士究竟是從那裡來的,帝都可不是這些充滿了殺氣的構裝騎士們隨隨便便就能進來的,即使是那些鎮守在各地的大領主和大公爵們,在帝都的時候,也不會將這樣精銳的騎士帶在身邊吧。
隨後我注意到他們胸口上佩戴的居然是安琪博爾德皇室徽章,才知道這是一羣從戰場上返回的皇家構裝騎士,就在心底的答案即將揭曉的時候,就看到威爾士王子穿着一身筆挺的軍裝,身後跟着四位穿着精緻魔紋皮甲的扈沿階而上,威爾士一臉的春風得意,邊走還與身邊的扈從談論着一些話題,看上去是那麼的親切和善,絲毫沒有王子的架子,臉上始終帶着淺淺的微笑,每當身邊人開口說話的時候,他總是保持着聆聽的姿態。
傲慢之塔廣場上的人都在這一刻停下了腳步,紛紛將目光落在這位光芒四射的年輕王子身上。
也不知道是誰在廣場上喊了一句:“是威爾士王子殿下!”
就像是在寂靜的水面上出現了一條黑背鯽魚,整個廣場就像是一潭寂靜的池水,在這片刻之間就被攪渾了,不時會有人發出一聲聲歡呼,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威爾士的身上。
開始有人鼓掌,掌聲從稀稀落落,慢慢地連成一片。
歡呼與掌聲似乎就是迎接一位凱旋歸來騎士最好的禮物。
威爾士保持着微笑的樣子,向四周的人羣不停的揮手致敬,身邊的扈從們反而是放棄了輕鬆的說笑,每個人都保持着警覺,我感覺到從他們的身上透出龐大的氣息,那是一種極爲深不可測的力量,那種感覺就像是薩摩耶公爵身邊的七位騎士。
此時,我心中一凜,馬上就知道了他們是二轉騎士,沒想到威爾士身邊竟然跟隨着四位強者。
從華沙位面獲得勝利返回帝都的威爾士王子,昨天在浮空王城裡述職,據說被查爾斯大帝共進晚餐,今天又被三王子埃裡克邀請參加舞會,一時間在帝都也算是風光無兩,已經開始有人傳言威爾士王子是年輕一代中有一位傑出的將星,將來很可能會是如同詹姆士一般手握實權的大統帥。
我完全沒想到會在這時候碰見威爾士王子。
站在傲慢之塔門口,我連忙讓到一邊,他在衆人歡呼聲之中走了過來,目光在不經意間落在了我的身上,眼中的笑容在逐漸的放大,竟然在門口停了下來,一臉驚喜地看着我,大笑着對我說:“嗨,吉嘉,沒想到能在這兒見到你。”
沒有絲毫停頓,他大步向我走了過來。
就在我目瞪口呆之下,伸出雙手用力的抱住我的肩膀,並在我的胸口輕輕的錘了一拳。
心想:……什麼時候我跟你有這麼熟了?
不過看起來他的那些動作都毫無做作的樣子,似乎都是發自內心,我也不能僵着一張臉,只能勉強一笑,心底裡還是免不了多少有點尷尬,對威爾士王子說:“您好,王子殿下,聽說您從華沙凱旋歸來。”
威爾士王子朝我眨了眨眼睛,才說:“我也知道你的消息,聽樂蝶說起隨着魔法學院去歷練了,怎麼樣,在耶羅有沒有什麼收穫?”
我在想着怎麼脫離這場尷尬的談話,隨口應了一句:“還好!有那麼一點。”
威爾士王子眉飛色舞地說:“我的妹妹樂蝶可是獲得了一顆龍蛋,對我而言,這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樂蝶最近改變了很多,我從其他人的口中聽到了你們歷練中的一些事,真的是好想跟你好好聊一聊。啊!對了,晚上在埃裡克的城堡裡有一場舞會,你一定要來。”
威爾士像是想起了什麼,從懷裡摸出了一張邀請函,塞進我的手中,就在我想找個什麼理由婉拒他的時候,他親切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湊在我耳邊輕輕地說:“贏黎也會到場哦,不過這一次她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成爲你的女伴,你還需要找一位舞伴混進來,到時我們在好好地喝兩杯!”
這時就見他掏出懷錶看了一眼,又說:“哦。我趕時間,咱們回頭聊!”
說完,他就帶着那四位二轉強者快步走進了傲慢之塔。
走出傲慢之塔,有些無措地看着手裡的邀請函,臉上帶着淡淡的苦笑,心想真不該收下它。
一旁圍觀的人們這時候看向我的目光,也是嫉妒與羨慕交織在一起。
站在傲慢之塔的廣場上,回望了一眼傲慢之塔的第四層外側的迴廊,就看見琪格正安靜地站在石欄旁邊吹風,夏天裡溫熱的風吹拂着她黑色的長髮飛揚,她的嘴角掛着一絲俏皮的笑容,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
我登上了街邊的一輛魔法篷車,黑色的馬車靈活的匯入大街的車流之中。
琪格的身影也在傲慢之塔上變得越來越模糊。
……
再次來到艾麗婭夫人第一街區華美精緻的莊園裡,早已經有兩位侍女站在大門口的薔薇花叢旁邊安靜等候着我,她們看到我從馬車上走下來,連忙跑到我身邊頷首屈膝施禮,輕聲說道:“吉嘉魔法師,夫人命我們在這兒等候你。”
我跳下馬車,對她們點了點頭。
似乎莊園裡的每一位侍女都經過了禮節方面的訓練,無論是站姿、說話的語氣、舉止都是讓人感覺非常舒服。在她們的引領之下,我再次走進莊園。
那位守門人就像是門口亭子裡的一座石雕,翻着死魚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門口,如果不是我擁有極爲敏銳的魔法感知,絕難知道他這樣僵硬的軀體之下,竟然也應有澎湃的力量。
庭院裡的廣場上依然是打掃得無比整潔,草坪和院子裡的樹木都修剪得十分整齊,我們穿過筆直的青石板路,一路穿過莊園裡的城堡,進入莊園的後花園,艾麗婭夫人就坐在花園亭子裡的鞦韆上,鞦韆上纏.繞着紫色的牽牛花。
她看着花園中間的那個噴水池竟然有些入神,直到我走進亭子裡,纔回過神來。
桌邊放着一杯金蘋果酒,一旁的酒瓶子裡的金色酒液已經空了一半,看起來還真不愧爲齊默爾曼家走出去的女人啊,身邊無時無刻都有金蘋果酒的陪伴。
這一刻,在她的身上,散發着一種淡淡的孤單的味道。
用不着說,也用不到任何動作表情來表達,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眼裡寫滿了回憶,我就能清晰的感受到她藏在心底裡的那種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