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能夠倖存與否,纔是最重要的。”帝叄貘語氣無比深沉的說道。
裂界大漩渦中,風起雲涌、常年暴雨如注。昔日南冥山存在的痕跡,早就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場間寂靜許久之後,帝叄貘又開口道:“除了要躲避那尊人族無名真仙的追殺之外,接踵而至的天地滅世大劫,也在逼迫我們不斷逃亡。儘管我們足夠幸運,始終都能找到供我們跳躍、逃生的精古蒼源,但發現的一些事實,也使得某些悲觀情緒、不可避免的在心中滋生。”
“爲了避免這些情緒,對族羣造成的致命性影響。帝一選擇將這些情緒分形、衍化,而後再任由它們自生自滅……”
李凡自是知曉,妖獸族羣中那些性情各不相同、但都極其古怪的強大妖獸的。他敏銳的察覺到了帝叄貘話裡的關鍵:“事實?”
“無數的未來,無限的可能。這是我們原本對所有世界的籠統認知。但在一次又一次的跳躍逃生之中,我們卻對這種認知,產生了懷疑。從理論上講,每一次的跳躍,前往的都是一種全新的可能性。降臨該可能性中的時間節點,應該也都是隨機的。就比如,若是運氣足夠好的話,我們完全有可能來到十二太古道形,尚未被屠戮、族羣依然強盛的世界。”
“或許是我們氣運不夠,始終沒有碰到。若僅是如此也就罷了,但……”
帝叄貘的神情,變得無比嚴肅起來:“讓我們心生恐懼的是,每一次跳躍、降臨之後所到達的時間節點,都在不斷的往後推移。我們雖然跳躍了可能性,但似乎並沒有逆轉在時間維度上的位置。”
“這也是我始終用【可能性】、而不用時間線來形容的根本緣故。”
李凡跟喬似道,俱是第一時間就明白了帝叄貘話裡的意思。
喬似道低頭沉思,掩飾心中的恐懼。
而李凡則是想到了,自己每一次發動【還真】,便重置整個塵世間時間節點的事實。
“道湮之劫,不僅僅在毀滅無數的可能性。更似乎將整個塵世間的時光長河,都自上游開始吞沒。”
“就像任憑我如何的發動還真,也永遠無法回到錨定1年之前。”
“更進一步想,倘若塵世間,並不存在【還真】這樣的奇物。那麼豈不是意味着……”
“在劫難逃?”李凡目光閃動。
若帝叄貘所言爲真,那麼這道湮之劫的規模、可怖程度,以及【還真】的重要性,恐怕都要遠遠超過他的想象。
但李凡尚且沒有過,在不借助【還真】的情況下、自身跨越可能性。所以也無法確定帝叄貘給出信息的真實性。
甚至有可能,單純就是妖獸一族實在太過倒黴、每一次的跨越可能性,都恰好一直往“未來”的方向罷了。
李凡頃刻間,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不過在目前得不到驗證的情況下,胡思亂想也是無用。於是將話題重新回到玄黃界中、發現精古蒼源的遺蹟上。
李凡讓帝叄貘講述了該遺蹟所處的位置、以及詳細情況。
心中微微一動,在前方空中畫出原始玄黃界的地圖,朝着中央某個位置一點:“是否就在此處?”
帝叄貘仔細分辨了一陣,而後點點頭。
李凡頓時隱隱有答案了。
精古蒼源所處的位置,應當是玄黃界古仙陣陣法中樞核心所在。其古老程度,還要在玄天王的浮渡星空大陣之前,追溯到玄黃界創世之初。
“我之前的猜測,玄黃界最初被創造的目的,就是充當研究如何抵禦道湮之劫的試驗場。就比如墨殺跟道湮之劫黑氣之間那極高的相似程度。以及,上上一世道湮黑氣如洪潮般瀰漫開來時,恍惚間出現的無數如墨殺般的身影。都無疑從某方面,印證了我的猜測。”
“只不過此前,我對道湮之劫的認知。還停留在簡簡單單的黑氣之上,並沒有意識到這大劫甚至能波及無數可能性。”
“我真正接觸道湮之劫不過才些許時間。昔日仙界,更有無名真仙境界的存在。他們定然也跟妖獸一族一樣,甚至對道湮之劫的瞭解、還要更加深入。”
“在玄黃界有能夠跳躍時間線的試驗場留下,也能夠理解了。”
李凡又不禁回想到,曾經在真仙血肉中、見到了真仙之憶畫面。
“……瓊琅星域……湮……鎮守”
“……找到目標。”
當對道湮之劫的認知,達到一定程度後,迴歸頭來再看這段話。李凡又體會到了此前無法感觸的某些信息。
“仙界對道湮之劫,並非是全然沒有抵抗之力的。道湮之劫,不是突然間、猛地吞沒整條可能性上的所有存在。而是不同區域的逐步陷落。或許,這就是那以無名真仙屍骸爲材料的、仙天柱的功勞。”
“而在聽聞瓊琅星域被道湮之劫淹沒的消息後,我從真仙之憶中,並沒有感到特別的恐慌情緒。顯然當時的仙界諸民,對於道湮之劫,並非是那麼的悲觀。”
“就是不知後來又發生了什麼,導致仙界忽然天傾、破滅了。”
神思飄忽間,李凡又想到了更多。
道湮之劫,完全吞沒可能性。就連高高在上的仙界,都已經消失在了道湮之劫中,正常情況下,下界星海、也早就該消失了。
但卻依舊能綿延萬年……
“或許,跟至暗星海高牆外、我所見的那片生機文明有關。”
李凡心中微微沉吟。
現如今他所面對的情況,恰如還是凡人時,出大玄、來到玄黃界,就一下子知曉了仙墟真仙、乃至無形高牆的存在。
“看的太遠,反倒是亂了心神。”
“不如按部就班,徐徐圖之。”
……
李凡陷入了沉思,帝叄貘跟喬似道都不敢打擾。
良久之後,李凡方纔終於又出聲。
先是對喬似道說道:“你空有無窮的理論知識,自身實力卻約等於零。”
“亂世之中,修爲纔是安身立命的保障。你輪迴已久,想必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你且先將自身所學,整理轉化爲現實中可用。待我不久後,爲你尋一門量身定做的功法來……”
喬似道神情嚴肅,行了一禮:“多謝前輩。”
李凡再對帝叄貘說道:“汝可願爲我做事?”
他僅僅是簡單一問,帝叄貘就說了這麼多、幾乎將族羣秘密全盤托出。熟知人心的李凡,自是已經知曉了對方的想法。
顯然是在看到李凡展示了【真假之變】的無上威能後,起了投靠、依存的念頭。於是便十分乾脆的問道。
帝叄貘也是直接了當的回答,微微躬身:“願鞍前馬後,爲前輩效力!”
李凡微微點頭:“你有獸族無數年記憶傳承,智絕超凡。見識廣博,甚至在某些方面還要超過我。正好爲我出謀劃策!”
“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我正是從另外的可能性,來到此世!”李凡沉聲道。
喬似道表現出了些許的驚詫。
而帝叄貘,反倒是一副早在意料之中的樣子。
畢竟突然冒出來的這位“真仙”,以及李凡那一句的“究竟要何等實力,才能跨越可行性”,無疑就說明了他的特殊。
“不過,我倒不是主動跨越可能性而來。”李凡眉頭緊鎖,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
“我所在的世界,跟此界有諸多相同,卻又似是而非。仙界雖然破滅,卻在下界留下諸多道統,整體實力,比起這裡要強上太多。甚至短時間內,也沒有道湮之劫降臨的危險。誰料到……”
李凡臉色一沉:“某一日,忽的降臨了兩尊極其可怖的強者。其實力,甚至還遠在我之上!舉手投足間,就將吾之家鄉盡毀!哪怕有真仙實力,在這兩位面前,都如螻蟻一般!”
“但不知爲何,這兩尊強者似乎並非同路人。不久後,就互相爭鬥起來。天地動盪,我只憑藉本能狼狽而逃。迷迷糊糊間,便來到了此處……”
李凡一席話,講的驚心動魄。
還不時打出一道道畫面。
那天地崩塌、星海盡毀的場景,看的喬似道跟帝叄貘也是微微色變。
而當帝叄貘在看到李凡所展示的邪性蘇白、以及黑天醫之後,神情也是止不住的驚駭。
李凡早就等着,語氣頓時一變:“嗯?你似乎認識這兩位?”
帝叄貘不敢妄言,又仔細分辨了一番,而後才說道:“這兩位,應當是能夠憑藉自身跳躍可能性的無上強者了。”
“在此處世界的歷史中,此兩位也是絕世天驕一般的存在。甚至其中一位,至今還存活。而且……”
帝叄貘頓了頓,又說道:“還跟萬仙盟實際的掌控者,傳法天尊,關係匪淺。”
他簡單爲李凡介紹了蘇白與天醫的生平。
李凡聞言,頓時眉頭緊鎖:“這麼說起來,我的世界中,似乎也有這兩號人物。不過宗門林立,天驕頻出,他們倒也不是特別顯眼。”
“難道,那兩尊強者,便是爲了追殺另外可能性上的自己?”
李凡一言,使得帝叄貘跟喬似道互相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驚容。
又是沉默了許久。
李凡看向博物神藏館之外:“未至仙境,皆是螻蟻。此世界的天醫,根本不足爲慮。我擔心的是,那兩尊強者,有沒有可能、順着感應,同樣來到此處?”
這個問題,顯然有些超出了帝叄貘的認知。
這位智慧之獸,一時間也無法回答。
“看來,只能先下手爲強、將那天醫給殺了。”李凡聲音漸冷。
“我倒是不建議前輩這麼做。”喬似道忽的出聲。
李凡看向對方,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假設,那兩位強者因爲某種原因,而在不斷獵殺自身的同位體。並且根據前輩世界的經歷來看,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很顯然,他們有某種秘法,能夠感應到其他可能性世界中、自身的存在……”
喬似道沉吟着,組織着語言:“如按三叔所言,所有可能性的時間,都維持某種程度的一致向前。也就是說,他們的這種獵殺行爲,也是需要消耗‘時間’的。儘管他們跨越了可能性。”
“既然無法做到同一時間的屠戮,就代表他們的獵殺,必定是有先後的順序的。”
“我們目前所處的世界,暫時安全,是因爲還沒有被對方注意到。”
“若是前輩的殺戮,引起了天醫在生死之間、自身同位體的感應,說不定反而會將可能性之外的強大敵人給招惹過來。”喬似道有條不紊的分析道。
李凡頗有些滿意的微微點頭。
他自然不會是真的要殺天醫。
畢竟現在的他,有一千種辦法將其困住,又何必要行冒險之事、可能引來黑天醫?
甚至都沒有透露出,無形高牆能夠一定程度隔絕黑天醫的感應。李凡就是爲了考驗,帝叄貘跟喬似道二者的可用程度。
現在看來,還算不錯。
帝叄貘也附和道:“與其冒險,不如將其囚禁。以精古蒼源爲能源,能夠跨越可能性。這種神秘能量,或許能一定程度屏蔽,來自可能性之外的感知……”
這卻是李凡此前沒有想到的。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李凡準備將精古蒼源,融合運用在封禁天醫的陣法之中。
解離碟已經開始對精古蒼源進行分析。
李凡又看向帝叄貘:“你對黑天醫,以及邪蘇白的存在,有什麼看法?”
“爲何,此界連真仙都不到的人物,其他可能性上竟如此強大?”
帝叄貘苦笑一聲:“或許,世上之事,本就沒有那麼多爲何。就跟當年覆滅我族的那位無名真仙一般。”
“尋常無名,跟太古道形其中之一,打的有來有回,已經算是強者了。而那位,竟然能以一敵十三……”
“真正的強者面前,是不存在所謂的道理的。”
喬似道則是給出相同的見解:“自古能在劫難中倖存下來的,要麼是天選幸運兒、要麼就是絕對的強者。”
“我想,這兩位就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