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仁窺望着,試圖看到其上道湮之劫的痕跡。
守丘公凝望山海一百多紀,無論是對山、亦或者海,都已經無比熟悉。此刻李不仁藉助其力,果真在仙墟那碩大的“飢”字上,感應到了絲絲熟悉的氣息。
“無論是上一任飢仙死於道湮,亦或者祂以身化柱、抵住了來自仙界的滔天之劫。總之,肯定是跟道湮來了個親密接觸是錯不了了。”
“其身雖死,其道仍存。現在的飢仙,發現了此處奧妙。晉升無名的誘惑實在太大,故而她甘願冒着巨大的危險,沒有似其他真仙那般逃遁、而是在此處悟道。”
“其實,倒也談不上有多危險。”
“從外界的視角來看,仙界自是破滅已久。但從飢仙的角度來看,其所經歷恐怕還不足一天時間。況且此處有無名真仙殘留作爲支柱,若是真的道湮之劫再度爆發,仙墟恐怕還比這片星空中其他地方要安全一點。”
“若換做是我,也會做出相同的抉擇。”李不仁下了結論。
雖然篤定要幫助飢仙證道無名,但對於【飢】之大道,李不仁可沒有打算像說的那樣直接無視。
能夠引動周圍時間流速異變,飢之一道,絕對跟“弱”字,沾不上邊。
李不仁躲在代表飢之道途的屋子裡,看着飢仙充斥其中、越來越佔滿的身影。
將整個過程,都仔細記錄下來。
“若我沒有猜錯,飢仙證道無名之後,我所有的這些記錄都將不會存在。可以類比剛剛還真在我腦海中的模擬推衍。但還有略微不同。即便我還真,那模擬推衍伴隨着最終的湮滅結局,也不會回憶起來。”
“而飢仙這裡……”
“若是她身死、亦或者我去往下一世,飢之一道尚無人得證之時。記錄就會復現。”
“同時掌握了上上一代飢仙的殘留,以及上一任飢仙的完整證道過程。只要不是資質太差,都能在短時間內直接證道無名!也不一定,非要這女人不可了。”
李不仁心無波瀾,事無鉅細的記錄着。
直到飢之一道的小屋裡,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
一股玄異的波動,忽的自天地間降生。
李不仁親手所打造的第二高牆,毫無徵兆的轟然崩塌。
並不是飢仙突然翻臉,而是她晉升無名所帶來的波動自然引起的。
李不仁仿製的高牆,雖能擋住悟道中的飢仙。卻再也無法跟已經得證無名之境的存在相抗衡。
同時李不仁還察覺到,自己腦海中有一段記憶,被無端抹去了。
但他的使命,卻依舊牢牢被他記在腦海之中。
前方如淵如海的氣息提醒着他,前方矗立的,就是一尊無名真仙。
也是他的狩獵目標!
晉升無名的過程尚未結束,還沒有最佳動手時機。李不仁積蓄着力量,隨時準備一擊索敵。
至暗星海之中,如同墜下了一顆巨大的隕石。掀起的滔天巨浪,朝着四周席捲而去。在這股浩蕩之力面前,星海中任何殘存,都無法光靠自身維持穩定。
遺器、殘界,全都被摧枯拉朽般捲入。
最終撞向了星海的邊界,高牆所在。
轟轟轟!
高牆下萬年來積蓄的反向吸力作爲緩衝,有不少遺器、殘界,最終及時止住了身形。但還是有不少一頭撞向了高牆。
守丘公虛影所化,如巍峨大堤,巋然不動。所有遺物全都以卵擊石般,在撞擊中化作飛灰。
在高牆卻是連絲毫震顫都沒有發生。
甚至還牢牢鎖固着無名之飢仙帶來的波動。
高牆的表現,讓李不仁心中大定。
守丘公的力量,的確值得信賴。
同時,在證道無名引起的狂風暴雨中,李不仁還注意到了至暗星海之下,那片【生靈之形】所在的窪地裡,似乎也同步起了莫名的變化。
以李不仁此刻的實力,即便異動十分微弱,卻也逃不過他的觀察。
“似乎是,跟我一樣,悄然記錄下了無名飢仙的誕生波動?”
這樣的結果,讓李不仁有些詫異。
不過兩者間的記錄方式,還是有所區別。
李不仁是完全的全盤記錄,而星海窪地所在的生靈之形,則是藉助無名之飢仙誕生時候產生的衝擊,對自身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改寫。
就好像用力在印泥上一按,留下了屬於無名真仙的指紋一樣。將本不能記錄的無名真仙信息,給保存了下來。
窪地中,沉寂許久的生機暗河,因爲生靈之形的改變而變得忽的沸騰起來。
與星海中無名真仙降世的浩大場面,遙相呼應。
幾乎抽取了全部存儲的生機,在生靈之形圖案的中央,有一道跟飢仙相對應的身影、悄然出現。
“無名之仙之影。”
“有意思。”
李不仁思念急轉:“按照之前所打探的,這生靈之形是玄天王命刑無缺所建造的。”
“玄天王雖有不世出之才,但在失蹤之時卻也不過半仙之境。是絕對不應該有這等能夠刻印無名真仙之影的手段的。那麼有很大可能,問題就是出在那刑無缺上。”
“已經力竭、幾乎魂飛魄散,只留一塊殘破面具麼……”
若刑無缺單純只是玄黃界本土修士,修爲實力還不如玄天王,更是斷然沒有打造如此生靈之形的可能。
但再聯繫到,玄黃界作爲曾經的蹲守還真要地,很有可能有無名真仙化身潛入……
一切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十二法王中,又有幾分真的清清白白呢。”
狩獵的目標是無名之飢仙,李不仁視線暫且從窪地中的無名之影中離開。
波瀾漸止,異動將消。
至暗星海何其有幸,迎來了一尊無名真仙的誕生。
但對祂來說,也有可能是不幸。
因爲就在飢仙證道的剎那,她完全佔據了飢之道途。故而身下那塊前任飢仙殘餘,也就失去了原本的神異,變成了徹徹底底的一塊凡物。
仙墟大地上,飢字先是死亡般黯淡下去。
而後過了一個瞬間,又活了過來,重新顯化。
卻有了新的主人,逐漸歸於飢仙之身。
轟轟轟!
隱約的滅世轟鳴聲,彷彿自天外傳來。
那是因爲原本作爲支撐之柱的無名殘餘的驟然缺失,所引起的道湮之劫的侵蝕。
就像牢不可破的大堤之中,慢慢出現了一個孔洞。雖然這個孔洞還沒有完全穿透堤身,但外界的潮水,卻是已經洶涌而至了。
若是李不仁此刻將借自守丘虛影的力量歸還,憑藉多出來的元始之骨加上五道守丘虛影。足以抵擋道湮之劫的攻勢。
但李不仁卻沒有妄動。
甚至還抵擋着,來自守丘虛影的收回之力。
他始終都沒有忘記自己的狩獵目標。
他在等一個最佳的出手時機。
而飢仙,並沒有讓他失望。
或是繼承自上一任飢仙的職責,亦或者是在災禍來臨之刻的本能行爲。
面對洶涌將至的道湮之潮水,無名飢仙隨手打出自身的一部分力量,作爲暫時的填充。
與此同時傳音李不仁:“仙友快走吧,此地不可久留了。”
證道無名之後,她依舊以仙友稱呼李不仁。一是因爲之前李不仁助她悟道,對她有恩。二則是因爲李不仁所表現出來的力量,雖然看上去有些古怪,卻實際並不在她之下。所以態度十分友好。
但接下來對方的舉動,卻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這位自己的“恩人”,轉瞬間變了臉!
李不仁身軀,先是呈現短暫的靜止,而後霎時爆裂四散。
化作漫天銀色道網,以完全的承受能力,接納來自守丘虛影的力量。
甚至比起道湮之潮還要大的轟鳴聲,在無名飢仙的耳畔響起。
在眼前的這片銀色道網中,她依稀間看到了一具負手而立的巍峨身影。
如山如海。
即便身化天地一條大道的她,與其相比,也只如生活在山海間的一隻螻蟻。
那道身影既有些跟自己的“恩人”相似。
卻更像是仙界古老傳聞中的……
那個人。
“守丘公??!!”
無名飢仙身心劇震,剎那失神。
就在此刻,漫天的山與海,朝着她橫壓過來。
直至海潮臨身、山嶽當頭,無名飢仙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來不及質問爲什麼,她本能的就是要出手反抗。
即便對方真的是那位出手拯救了仙界的大人物,她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餓。”
“我好餓啊……”
宛若鬼魅的幽邃之音,在山海大潮中浮現。
似是由飢仙所發出。
更像是來自於冥冥大道之外的神秘存在。
李不仁此刻準備用來囚禁無名飢仙的力量,全都被對方當做食物,當口吞下。
面對泱泱山海之力,飢仙也是怡然不懼。
她要吞山飲海,將世上的一切,化作自身資糧!
好似一個吞噬萬物的巨大漩渦,無名飢仙身影已然看不真切。
在這股恐怖的吸力面前,李不仁都感到自己所化道網身軀,都隱約有些形變。
證道無名後的飢仙實力之強,的確有幾分出乎意料之外。
但就這點程度,就想要倒反天罡……
李不仁坐在太師椅上的另外一具身軀,朝着五道守丘虛影微微躬身。
剎那之後,五道虛影又被抽走了些許力量。
這是李不仁經過測算,高牆不會在道湮之劫的壓力下崩塌前提下,自己能借用的最大份額。
約等於兩個半的無名真仙!
因而,無名飢仙感到外界束縛自己的巨力,瞬間暴漲了一倍有餘。
原本就已經覺得浩如天地的山與海,此刻看去,竟只是山之爍石、海中水滴。
山與海的擴增,似乎沒有盡頭與極限一般。
原本吞山飲海的氣勢與決心,在發現這令人悚然的事實後,不由一滯。
無窮無盡的餓意,也幾乎要被填滿。
更關鍵的是……
之前隨手抵禦、準備很快離開的道湮之劫,壓力更增添了幾分。
雙重因素疊加,竟使得她一時間動彈不得!
甚至,似乎是發現了她這個可能的突破口,道湮之劫宛若有靈性一般,朝着她圍攻過來。
這個瞬間,她所受到的道湮壓力,比起這片星海中的其他地方,要強許多倍!
不僅僅飢仙。
李不仁也發現了這在戰局中的變化。
飢仙承受的壓力變多,就意味着守丘公虛影所需要承擔的就變少了。
因而他能再借用更多的力量。
再度加碼,相當於三尊無名真仙的力量,驟然爆發。
本就在道湮之劫的威脅下,有些不支的無名飢仙。
如籠中之鳥,再也難逃。
李不仁道網身軀,化作一根根繩索。
將飢仙束縛住。
收緊、鎖定的同時,也將對方慢慢的“釘”在這片星空之中。
砰!砰!砰!
“不!”
“望守丘公慈悲!”
察覺到對方意圖的飢仙,惶恐大叫起來。
無名真仙,以作天柱。
這在仙界並不是什麼秘聞。
至少飢仙早就知曉此事了。甚至當年她修行時,還曾親眼看到過一尊天柱的奠基。
不想,今日她竟要重現這般命運?
然而,縱使有萬般的不甘,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無名之飢仙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昏暗。
漫天的星光與山海,再也無法看到。
宛若緩緩沉入無盡的海底。
周遭感受到的,唯有永恆的黑暗、跟越來越重的壓力。
……
當無名之飢仙的身軀,消失在至暗星海的瞬間。
一根無名天柱,也就成功被李不仁釘在了這方天地中。
然而感受到的隱約道湮之聲依舊不絕,李不仁也十分果斷的,歸還了來自守丘虛影的力量。
原始之骨、飢仙天柱、五道守丘虛影。
如此多力量的所共同勾出的堤壩,絕非現在的道湮之劫所能淹沒的。
嘗試了一番,發現註定無果之後。
洶洶之潮,倏然暫退。
李不仁查看了番自己的道網身軀。
因爲道湮大潮的逼近,竟然有直接虛化的趨勢。
好在道湮大潮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久。
幾個深呼吸間,李不仁已然是恢復了正常。
“道湮之潮,果然有漲有落。”
“而且,似乎還並沒有規律可言。”
“發現漏洞的短暫時間內,就有可能忽的變得洶涌磅礴起來。”
“就像是……”
“有自己的主攻意識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