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設施在地下基地上層的東頭。
毅平躺的雙搖牀上,身上僅剩下內衣。兩名身着白衣、面帶口罩、帶着橡膠手套的的女性圍在牀邊,其中一個熟練地給毅輸上液,而另一位就是那位“吳姐”,她在毅的牀頭檢查她的情況。她先是用手頭的紗布擦乾淨毅嘴邊的嘔吐物,然後翻開毅的眼皮,用手電照射過來——這是檢查瞳孔反射。接着,她從上到下檢查了毅的四肢和軀體。
“似乎不是感染……應該是顱腦損傷的徵象。芸芸,這女孩兒頭部受過外傷對嗎?”吳姐問道——她又撥開毅的頭髮,看到了一塊紫黑色的皮下血腫。
“是的,她的同伴是這樣說的。”負責輸液的那位女性回答。
“準備冰帽降溫,甘露醇250ml快速靜滴。”吳姐對芸芸說道。
“嗯。”芸芸扶了扶黑邊眼鏡,從一邊的輸液車上取出一個玻璃瓶,用器具撬開上面的封口,迅速更換吊在輸液架上的液體。
急救室外,是我和古媛,還有一對兒雙胞胎姐妹。
我在一邊呼哧呼哧地喘着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剛纔我揹着毅,一溜小跑地從西邊的禁閉區跑到這在地下基地上層東邊的醫療區。
古媛焦急地走來走去,她的雙手緊緊攥着。
這對兒雙胞胎姐妹是後來跟過來的,她們似乎並沒有弄清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是一臉茫然的站在那裡。
咔!
吳姐從急救室走出來。她摘下自己的口罩,面對着古媛。
“她叫什麼?”吳姐問道。
“毅……我們只是知道她的名字。她是從軍隊的營地逃出來的。”古媛趕緊回答,她盡力爲毅爭取吳姐他們的好感,“毅不會變成殭屍吧。”古媛的語氣了帶着哭腔兒——她看到過活人蛻變成了殭屍的情形,渾身一陣發冷。
“唔……”吳姐應了一聲,“不會的,她並不是被那種病原體感染,不會變成殭屍的。但……”吳姐又轉頭看了一眼蹲在那裡喘息的我,“但是毅頭部受到了重擊,應該是造成了腦實質的挫傷……現在情況十分緊急……”
“有生命危險嗎?”我電擊一般地跳了起來,趕忙問道。
“……只有聽天由命了。”吳姐臉色沉重。
我湊過去,透過門上的玻璃看着躺在那裡的毅。她面色慘白,氣息微弱,整個頭部被冰帽蓋住,但還是有豆大的汗珠不斷滲出來。
突然間,愧疚感又一次涌滿了我的心:“我這是怎麼了!一路上被這樣一個瘦小的女生保護着。我是那個幸運的人,注射了病毒而不死,我能再生身體,我能治癒那些被感染的人,但是……我仍舊是一個無力的小市民!仍舊只是躲躲藏藏,不敢出頭!……我該做些什麼的……”
想到這裡,我突然面向吳姐,“用我的血來……”
看到我的突然反應,古媛立即明白了我要做什麼,她也趕緊上前一步,一下扯住我的手臂,“叔,不能着急好嗎!不能着急!”她直勾勾地看着我,“冷靜下來好嗎?你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嗯,好吧……”我又低下頭,重新縮回到牆邊。
吳姐和雙胞胎姐妹似乎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她們認爲這只是因爲情緒激動的表現。
急救室的門再次打開。芸芸從裡面走出來。
“情況好些了,體溫降到39度以下,生命體徵也穩定許多。但沒有甦醒的跡象……”
“走,看看毅。”古媛說着,拉着我一起徑自走進急救室,並沒有人阻攔我們。
急救室外。
“這個女孩兒的情況很危急。沒有手術的條件,只能是拖時間。”吳姐眉頭緊皺。
“我們盡力了,不是嗎?”芸芸迴應着,“顏、歡,你們也勸勸姐姐,讓她別那麼操心了。”
“是的,姐,她只是個外來的陌生人。姐姐你盡了全力,不是嗎?”雙胞胎姐妹一起說。
“……董顏,董歡,芸芸,不要這樣說,你們任何一個人剛來到這裡時,不都是陌生人嗎?”吳姐輕輕拍着芸芸的肩膀,來回看着三個人,“女人在這亂世已經很悲慘了,能救一個是一個。”
三個人都沉默了。
吳姐把手重新抽回來,“芸芸,讓我們試試那個辦法吧。”她說話聲音很輕,但卻堅決。
“那個辦法?可這有可能損毀‘護甲’,我們就沒法保護自己了。”芸芸有些着急。
“如果連人命都保不住,要‘護甲’又有什麼用?”
“……好吧,我去整備……”芸芸雖然爲難,但卻無法反駁吳姐的說辭。
“嗯,辛苦你們了。”
基地門口的冷庫。
現在在“安全屋”居住的只有七個人,其中六個都聚集在冷庫裡:吳姐、董顏、董歡姐妹、芸芸、古媛,還有一個是躺在手術檯上昏迷的毅。而我,仍舊被關在禁閉室裡。吳姐說,這是必須的,因爲……這個“安全屋”裡之前沒有男性,之後也不會有,對於我,她並不擔心,但她更要對安全屋裡的所有人負責,所以,只有繼續把我關着了。
冷庫牆上掛着的電子鐘很破舊,並且結了一層霜,但準確地指示時間——模糊的玻璃錶盤下表針跳到11點的位置,這是晚上11點……這一天又要過去了。
“可以開始了。”吳姐對身後的芸芸說。
芸芸抖了抖眼鏡上的水汽,又重新戴上,轉身對董顏和董歡示意。
兩姐妹一起按動操作檯上的電鈕。
“譁愣愣!”屋頂上軌道慢慢轉動起來,震得上面的鐵鉤來回晃動。霧氣中,是三條巨大的身形轉了出來——三隻黑騎士。
芸芸、董顏和董歡姐妹分別走向三個方向的小操作檯,調整黑騎士的位置成一個三角形,而三角形的中心就是毅。吳姐摘下棉手套,從牀旁的小桌裡取出一把無針注射器,她把一支透明的玻璃瓶裝在注射器的藥架上——那裡面是一種綠色的液體。接着,她轉到毅身邊,將注射器一頭頂在毅的右肩膀上,手指扣動扳機,小藥瓶裡的綠色液體緩緩注入毅的身體裡。
“開始吧。啓動護甲的修復程序。”吳姐退到一邊說道。
“是。”三個人異口同聲,同時按動了小操作檯上的按鈕。
“滋滋滋~~~~~~~~~~”巨大的電流音響起來。冷庫裡的燈閃了幾下,變得昏暗了。
圍在周圍的三隻黑騎士身體長出很多突起,從這些突起裡慢慢爬出一股紫紅色的觸鬚,緩緩向前生長,直到觸及到病牀上毅的身體,便一下鑽到皮膚之下去了。觸鬚越來越多,不斷深入到毅的皮膚裡,她原本麥色的皮膚也變成了紫紅色。
“生命體徵平穩,吳姐。”芸芸盯着監護儀說道,儀器通過電線和電極連着毅的身體,“修復應該已經開始。”她擡頭看着吳姐。
“嗯……沒想到真的要使用這個方式……”吳姐也有些猶豫了,“但是,能救下一條生命就好。”
“這樣要多久才能治好毅?”古媛心裡蹦蹦跳着,她問道。
“這也是我們第一次使用護甲的修復功能,要消耗多少時間就不知道了。”吳姐回答道,“咱們幾個人排好班次,兩個小時一班,輪流值班,別體力透支。”她接着說。
“我第一班好嗎?”古媛趕緊舉手示意。
“嗯。”吳姐點頭表示同意,“芸芸,你交給她如何讀取儀器的數據。”
“好的,吳姐,你和兩位姐姐都去休息下吧。”芸芸走到古媛身邊,“我來給她講解。”
鐘錶的指針一格一格的跳動,時間就好像也被冰凍住,流動地是如此的緩慢。
古媛全身裹着棉衣,坐在一把圓凳上,歪着頭靠在一支鐵皮無菌櫃上。她是從被黑騎士“救出”那時就沒有睡過覺,疲憊和睏意不斷糾纏過來,她的眼皮直打架——眼睛盯着儀器上的數據,那些紅紅的跳動的數字逐漸模糊起來——古媛頭一晃,又醒了過來。
“不能睡,不能睡,我要看着毅。”她擡起手臂,從無菌櫃角上撕下一小塊兒冰碴子,一下貼在自己的臉上。冰冷的刺激,讓她的神經猛然緊張起來,充滿血絲的眼睛睜大了許多。
“毅,你究竟是怎麼回事……”古媛盯着被觸鬚包裹的那個瘦小的身體,“你背上的傷疤……你執拗的性格……,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