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咱們這些看了很多很多作品的人來說,通過文章來識別作者,都是基本功。」
喬文淑的目光從高曉偉的臉上晃過,看了看其他人,又溫柔地落在穆青雲的面上,輕聲道,「文字在我們眼裡,就和指紋差不多。」
多媒體教室內外,一片安靜。
高曉偉的手心中全是冷汗,面上卻神色不變。
喬文淑嘆了口氣:「要是盜別人文字的人別太犯懶,好好的讀,仔細地讀,讀完以後把人家的文字變成自己的文字,再重新寫出來,或許會產生很大的迷惑性。」
「但要是連這點功夫都不肯花費,原封不動直接改成自己的名字就算完了,那能湖弄住誰?」
高曉偉低着頭不說話,心中卻瞬間後悔。
他實在太急切。
當時在圖書館,洪彪老師看到那個筆記本,驚爲天人,誤認爲是他寫的,他要是不那麼着急應下就好了。
他完全可以另外約時間交流,做好完全的準備。
現在想這些已是無濟於事。
當時根本來不及仔細改,就直接拍着提取文字,便發了過去。
現在想,着實失策。
喬文淑盯着他半晌,高曉偉一言不發,微微蹙眉,指了指旁邊的電腦。
「好,既是你的作品,那開始答辯吧。」
「今天我們就線上進行,小燕,你打開歷史研究組的題庫,隨機從宋和北旭抽一套題庫,請高同學來做一做。」
說着,喬文淑把穆青雲給她的一共十六本筆記本,從身邊的書箱取出,一冊一冊疊放在眼前。
裡面自然也包括高曉偉偷走的那一冊的複印版。
穆青雲本身沒有把自己的筆記複印一遍的習慣,可賈老師是仔細人,未雨綢繆習慣了,她的筆記本有三套複印件。
其中一套還放在了保險櫃裡。
高曉偉的心倏然下沉,輕輕捏着掛在手腕上的小香爐,彷佛捏住了這個世界,閉了閉眼,一轉身就坐在椅子上。
上蒼會卷顧他。
他抽到的題庫中,所有的題目他一定都做過,都知道答桉。
念頭還未熄滅,題庫一展開,高曉偉卻瞬間僵硬。
無數道題像攔路虎。
大篇大篇的資料在顯示屏上劃過,他連讀懂,都彷佛有些困難。
只一瞬,冷汗滾滾而落。
喬文淑一看筆記本排列整齊,一時就忘了高曉偉,眼睛放光,拉着穆青雲滴滴咕咕地說起話來。
穆青雲聽喬文淑說宋代那位東坡先生,說得眼淚都要流出,哭笑不得:「要說這蘇軾可憐,我可不大認同,他有什麼好可憐的。」
「神宗支持新政,他偏要支持舊法,後神宗逝世,高太后因他支持舊法而重用他,他到好,又去支持新法了。」
「既如此,求仁得仁,被流放又有什麼可怨?」
喬文淑嘆了口氣。
穆青雲也嘆氣:「說起來,還是他弟弟蘇轍更可憐點,一生都在給哥哥收拾爛攤子,正經是個扶哥狂魔。」
….
「咱們這位蘇大學士,買房了沒錢,找弟弟要,修路沒錢,找弟弟要,他弟弟還真敢給,可謂傾盡家產幫哥哥。」
「可以說,蘇大學士一家人,都是弟弟在幫他養,他自己的各項開銷,也要找他弟弟報銷。」
「也就是在那個時代,兄弟感情好,可傳爲佳話,換到現在,蘇轍就是相親路上的大極品,女孩子不敢嫁的那類人。」
喬文淑莞爾,倒也認同。繼續翻筆記,興致勃勃地接着同穆青雲談論那些已經消失在歷
史長河中的,古人的故事。
什麼蘇轍一年作詩二十九首,二十五首都是寫給哥哥,兄弟情誼,感天動地。
詩詞也的確寫得好極了。
遙想這些年他們一點點地整理殘存的古籍資料,那些詩詞文章,至今讀來,依舊脣齒留香。
喬文淑先是和穆青雲一起了解了下宋朝詩詞名家們有多麼牛。
這簡直是神仙打架的時代,衆多詩詞文章冠絕古今,個個都是文學史上熠熠生輝的明珠。
喬文淑揚眉笑了笑:「他們厲害不厲害?厲害,但我這兒還有一個一根筆把他們通通批得體無完膚的好姑娘!」
其他幾位老師齊齊翻白眼,叱道:「誇張!」
賀州捧着穆青雲新找給喬奶奶的筆記本,一邊看,一邊笑:「若資料都是真的……好一個李清照,好一個易安居士,只她也太桀驁偏激,未免太自大了點。」
衆人都湊過來細看,穆青雲筆記裡記載,蒐羅古代典籍時,發現一篇宋代詞人李清照所着《詞論》。
李大才女在小論文裡,文筆犀利地批評了宋朝如蘇軾,柳永,晏殊等諸多詞壇大老,她說柳永太低俗,上不了檯面,說秦觀的詞空洞不實在,說李煜的詞是亡國之音,說蘇軾,不協音律,寫得就不算詞……
旁邊高教授笑道:「我大體看過,雖大部分是野史雜說,但應該不假,易安居士的《詞論》現世,圈子裡恐怕要熱鬧一陣。」
現在不過幾個教授,就褒貶不一,各自有話說。
一時間,幾個老師到彷佛要吵起來。
穆青雲失笑,連忙安撫道:「李清照的確是說話帶刺,有些直白,宋代的詞和李唐時比,已經進入一中雅化的狀態,李清照本身精通音律,她覺得詞是音樂性的,必須能唱出來才行,這一點本就同蘇軾的觀點相悖。」
「蘇軾向來瀟灑,有些孩子氣,若他當真能見到李清照,他想必不會介意李清照對他詞作的評價。」
所以,大家就不要爲古人抱不平了。
穆青雲和幾位老師平平靜靜地說話。
門外一干學生聽得沒頭沒尾,卻是個個捨不得走,只覺得老師們,還有這同學說話很有趣,好似一場大戲。
高曉偉枯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耳邊他們的笑聲,說話聲一點點地往腦子裡鑽。
電腦屏幕上只雜亂地寫了幾個字,光標閃動,彷佛是對他最大的嘲諷。
一時間,他感覺身上連一點熱乎氣都沒有,反應能力似乎在這一刻徹底消失,甚至連轉身逃走的力氣都無。
說了半晌話,喬文淑看了看時間,擡頭看了眼大屏幕上高曉偉的答題,沉默了片刻,按了按眉心:「高同學,你還是要說,這文章是你寫的?」
高曉偉深吸了口氣,冷聲道:「當然是。」
喬文淑一行人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高曉偉咬牙道:「這篇文章,只是我偶有所得,在歷史方面我只是初學者。」
衆人:「……」
穆青雲一下子笑了,不必喬老師來問她,大大方方地把她丟的那冊筆記本解說了一遍。
她並沒有全文背,就是精煉語言,極有條理地總結了一回,再補充穿插些自己還沒來得及寫上去的知識點。
「這筆記是我最近學歷史,隨手寫的重點,要點,還有對現在史學研究上模湖不清的知識點的補充和猜測,一家之言而已。」
穆青雲說完,滿座皆靜。
幾位老師不是傻子,情況早就一目瞭然。
弄雪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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