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九娘繡房也不見得手藝高到哪去。”
夏荷小聲嘀嘀咕咕。
“居然還不送貨,可是傲氣的緊。”
就是別的貴女千金都要有幾身九娘繡房的衣裳,她們家小娘子沒有,便感覺哪裡不太對。
穆青雲莞爾。
她向來在尊重別人的規則上,從不鬧性子。
夏荷嘮叨說九娘繡房的手藝一般,到了地方,她卻是看這個樣式也好,看那個樣式也覺得好,挑起來沒完。
穆青雲由着小姑娘和繡房的繡娘們說話,自己坐在一旁,一邊看花樣子一邊喝茶。
她嘗不出九娘繡房泡的是什麼茶,不過按照當年賈老師教她的品茶技巧來看,此茶甘甜爽口,味道十分純正,香氣更是持久,一定是一等一的好茶。
從窗戶口向外眺望,正好看到有點眼熟的面孔,就是那個腦子有點毛病的鎮北公家的世子爺,孫勝。
孫勝就在繡房門前和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在吵架,兩個人聲音壓得很低,除非是穆青雲這樣好耳力的人,別人大約是聽不到的。
“你的眼睛是不是長到腦袋頂上去了,你有什麼了不起的,還看不上我家王姐姐?我姐溫柔善良,比你強一百倍,你除了出身高以外,你還有什麼?”
孫勝臉色陰沉,說話帶毒。
他對面的姑娘看着卻是絲毫不見惱怒,只嘴角帶着一抹冷淡的笑:“隨你說,看在母妃的顏面上,我不與你計較,不過,都記在小王氏的身上,她從此以後在京城就自己和自己玩吧,再想和任何有身份的世家主母交際,都不可能了。”
“你——”
孫勝胸腔鼓譟,氣得臉色發青。
他出了名的是個小瘋子,人們都知道他的脾氣,但他並不傻,他心裡也明白,對他的好姐姐來說,想在京城過得舒服,還真是不能同眼前這女人交惡,真讓她記恨,姐姐恐怕就難在京城貴胄圈子裡混下去了。
沉下氣,孫勝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小聲道:“阿九妹妹,是我太着急說錯了話。”
他心下嘆息,爲了姐姐,別的都不重要,什麼終身大事,對他來說,全都不算什麼,成親又如何,遲早要娶個女人回家,對方是誰又有什麼要緊,至少阿九是熟人,縱然驕傲了些,但他就算不喜歡,放在家裡也礙不着誰。
而且娶了阿九,有賢妃娘娘和三皇子在,他們鎮北公府接下來便是三代無憂,也省得他那老祖母整日煩心。
阿九的身份還很高,自然能與他相配。
孫勝心下嘆氣:這京城的木頭美人們,又有幾個能勝過阿九的,已經很好。
“阿九妹妹,回家我就去和祖母說,請她老人家進宮和賢妃娘娘商量,儘早請聖旨,把我們兩個人的婚事定下。”
“以後咱們都是一家人,我待王姐姐如親姐,她一輩子都是我們的姐姐——”
“噗!” 穆青雲坐在繡房的窗口,一時沒忍住,笑出聲來。
她聲音清越的很,剎那間驚了孫勝和他身邊的小娘子,兩個人齊齊擡頭。
那小娘子眼前頓時亮起來,忙蓮步輕移,進了自家繡房,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可是穆仙子?今兒早晨我還說,聽見好幾只喜鵲在樹梢上叫,果然就有貴人臨門,實在是喜事。”
“穆仙子可別被下頭那腦袋被漿糊塞滿的東西影響了興致,我這兒別的不敢說,論這刺繡的本事,江南最好的繡娘都別想和我這裡比,只要是天底下有的繡法,我的繡娘都會。”
兩個人說的熱鬧,全然沒把外頭的孫勝放在眼裡。
孫勝的表情剎那陰沉,咬咬牙,似又有些惶恐。
他想生氣,但又想到了之前剛剛經歷的一切,這鎮北公的招牌似乎沒有硬到能讓他爲所欲爲的地步。
那個大明世界,于謙的功績自然無話可說,對方可謂有再造大明之功,孫勝雖然一直認爲他們家歷代先祖,皆爲了大熙朝立下過汗馬功勞,可要說和于謙比,便是他臉皮再厚,一樣不敢比。
不光是于謙,徐達,常遇春,李文忠,藍玉——
他們家一個都比不了。
孫勝低垂下眉,說不出的難受。
自從那什麼大明在天幕裡出現,孫勝甚至覺得,自己走在街頭上得到的尊重都大大減少,那些曾經讓着他,哄着他的,通通不見了,好些人還私下裡嘀咕,鎮北公的功勞朝廷沒有忘記,孫家的付出,朝廷不是沒給回報。
世襲罔替的爵位,豐厚的賞賜,真正的免死金牌,就說孫勝這些年闖的禍,加起來不說非得砍了他,打板子流放,絕對很足夠,但看在他父祖輩的功勞上,多少次陛下都是輕拿輕放,沒動真格的。
偏偏孫勝總擺出一副朝廷虧負他們家很多,他就是要鬧的模樣,以前朝中文武也厭煩,但多少也覺得的確要給鎮北公幾分面子,現在卻忍不住想,藍玉沒有功勞?他的功勞也沒抵得過他的罪過。
孫勝的種種所爲,簡直是在敗壞歷代鎮北公的英名!
這類想法越來越多,討論的越多,孫勝得到的特權也就越少。
其實,穆青雲的視頻才播放了沒多久,朝中大臣們要討論的內容數不勝數,光是提防自家陛下,管着他別腦袋一熱,自我感覺良好,要玩什麼御駕親征,就頗耗心力,擔心自家出一個大熙戰神,便很牽扯精力。
別說孫勝一個人,就是鎮北公家全都加起來,也沒資格佔據大家太多的心思。
衆人最多也就是沒以前那麼讓着孫勝,真說打擊欺負,基本上沒有人有這樣的閒工夫。
至少最近,基本上京城處處都是溫良恭儉讓的君子。
但這小子自出生以來,在京城就沒吃過一丁點的虧,處處佔便宜,現在佔不到便宜,旁人不讓着他了,對他來說便是處處受制,很不適應。
孫勝並不傻,他心裡知道這一切都是爲什麼,也在努力適應。
換了以前,他豈會受阿九這丫頭的‘威脅’,他都學會了對現實妥協,願意娶阿九,可見這漫漫人生,果然是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