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知非在一家大酒樓裡宴請龐天德和賈維金。佟知非說:“維金,今天我斗膽請你這位警察署特高課的高級刑事,你肯大駕光臨,無上榮幸啊!”賈維金訕笑道:“哪裡!你是關東軍司令部的要人,說一聲請,我連滾帶爬地就來了。天德,這幾年都跑哪兒去了?”龐天德說:“慚愧啊!在北邊做邊境貿易,沒有成功,跑回來還得啃老爺子。”
賈維金問:“聽說娶了個俄羅斯娘兒們,還挺漂亮?”“馬馬虎虎。這姑娘有點傻,要不然會死心塌地跟我嗎?”其實就在來酒樓之前,賈維金已經給狗腿子佈置任務,讓他們在龐家大院外暗暗盯住龐天德的俄羅斯娘兒們,發現可疑的情況立馬報告,暫時不要隨便進他們家。
佟知非說:“當年念商專,咱們三個被稱商專三傑。現在維金混得最好。”賈維金說:“我哪比得了你呀?你在關東軍司令部任職,呼風喚雨,誰不羨慕?”佟知非搖頭:“我在那裡就是個管材料的小秘書,比不了你,有實權。”
賈維金逼視龐天德說:“天德,前兩年東北的抗聯鬧得歡,你沒耍耍槍桿子?”龐天德說:“我這人膽子小,不敢耍那玩意兒。哎,聽說你跟共產黨幹過?”佟知非接上話:“那可不。人家腦子轉彎快,現在給日本人幹了。”
賈維金說:“唉,以前我是犯糊塗,現在修成正果了。也好,那幾年知道不少秘密,要不然日本人這麼器重我?福兮禍兮,人世間的事都不好說。”佟知非笑道:“天德,聽到沒有?維金現在可了不得,老莊哲學都研究上了。”
賈維金笑了笑:“天德,現在我和知非都給日本人做事,你也幹吧,咱們三個人要是聯起手來,那還了得!”龐天德說:“我對官場上的事不在行,看看再說吧。”賈維金起身說:“知非,天德,二位慢慢聊,我還有公務在身,先走一步了。”
佟知非看賈維金走了,似乎隨意地說:“別聽維金的,日本人的事不能做。”龐天德問:“你不是也在做嗎?”佟知非冷冷一笑:“天德,你的來歷我雖不敢說了如指掌,也能猜個七八分。你不瞭解我,與虎狼共榻非我所願,我另有重擔。”
龐天德吃驚了:“這麼說,你是……”佟知非說:“你的爲人我知道,心中有數就可以了。如果有可能,你我可以聯手。”龐天德裝傻:“知非,你說了些啥呀?我越來越糊塗了!”佟知非一笑:“糊塗就糊塗吧,難得糊塗。來,喝酒!”
早晨,俄羅斯老頭伊萬趕着大洋馬,爲各家送牛奶。馬車來到龐家門口,老伊萬機警地看到,龐家門前有不三不四的人活動。他下車按門鈴。
劉媽說:“送牛奶的來了。”正在院裡晾曬被褥的娜塔莎說:“劉媽,我去接,從今天開始,這個活是我的了。”說着出來接牛奶。老伊萬說聯絡暗號:“姑娘好面熟啊!我們夢裡見過嗎?”娜塔莎說:“應該是吧,不過你在我夢裡是個小夥子。你的牛奶沒摻水吧?”
老伊萬悄聲說:“孩子,我是你的聯絡員。我觀察到你已經被日本人注意上了,最近一段時間不要有任何活動。你目前的任務就是打消日本人的懷疑,先立住腳,和上級聯繫我負責。”他大聲說,“放心吧,姑娘,我的牛奶是這裡最好的!”
晚上,娜塔莎說:“瓦洛佳,你跑一天累了,今天你睡炕,好好休息一下吧。”“還真累了,不客氣了啊!”龐天德說着上了炕,“今天我和佟知非、賈維金見了面,賈維金確實已經叛變,很陰險,要多加小心。”“佟知非呢?”“這個人很深奧,我猜他不是真給日本人做事,可能是老蔣那邊的人。”
娜塔莎說:“我和咱們的交通員聯繫上了,他說咱們家的周圍被人盯上了。看樣子日本人已經注意到了我,我要爭取打消他們的懷疑,我會做到的,但是你必須配合我。”龐天德脫着上衣說:“沒問題。”
這時候,劉媽敲門。娜塔莎迅速跳進龐天德的被窩。龐天德問:“劉媽,有事嗎?”劉媽說:“老爺讓少爺到書房去一下。”
龐天德來到書房,龐善祖說:“天德,你和娜塔莎的事,我琢磨還是不行。聽我一句吧,回了這門親事。”龐天德陰着臉說:“爹,你讓我休妻?不管咋說,我和娜塔莎也是患難夫妻,人家現在是孤兒,咱能忍心嗎?你能說出口,我可做不到!”“看來你是鐵定不願意?”“你說對了。”“好兒子!既然這樣,你就等着收我的屍吧。”龐天德說:“爹,你咋能說出這樣的話呢?至於嗎?你可別嚇唬我。”龐善祖暴怒:“你給我滾!我沒有你這個兒子!我說到做到!”
該吃早飯了,龐善祖卻開始絕食,他戴着墨鏡,直挺挺地躺在炕上。娜塔莎進來關切地說:“親愛的爸爸,吃早餐了,都等着您呢。”龐善祖氣呼呼地說:“我不吃!”“爸爸,您是不是上火了?我給您刮痧吧,您的兒子教會了我這門手藝。”娜塔莎不由分說,按着龐善祖就刮痧。龐善祖殺豬似的號叫:“滾開!你不走出這個家門,我堅決不吃飯!”娜塔莎心平氣和地說:“爸爸,您會吃飯的,咱們打賭啊?您想賭點什麼?”龐善祖吼叫:“賭你奶奶個頭!”
娜塔莎把劉媽叫到外屋吩咐:“老爺病了,你到飯館去叫些飯菜。”她扳着手指點了好幾樣。沒多久,劉媽和娜塔莎提着食盒進屋來了。娜塔莎大呼小叫:“親愛的爸爸,您看,孝順的兒媳婦給您訂了什麼大餐?紅燒獅子頭,東坡肘子肉,清蒸加吉魚,鮎魚燉茄子。鮎魚燉茄子,撐死老爺子!”龐善祖痛苦地說:“娜塔莎,你哪裡是叫我吃飯啊,是折騰我!我不吃!”娜塔莎驚訝地說:“親愛的爸爸,怎麼是折騰您呢?好心您當成驢肝肺,您真的不吃?”龐善祖咬牙切齒:“玉皇大帝來了也不吃!殺頭也不吃!”
娜塔莎說:“好,您不吃我吃,這麼好的東西不吃浪費了。”她吃得有滋有味兒,搖頭晃腦,還很響亮地吧唧嘴,“啊,這就是紅燒獅子頭嗎?味道太美妙了!哎呀呀,這東坡肘子肉太好了,我還沒有咀嚼就嚥到喉嚨裡了,我敢保證,我們以前的沙皇也沒吃過這樣的美味!哦,這鮎魚燉茄子味道一般,奇怪啊,這樣的東西怎麼會撐死老爺子呢?啊,吃飽了,還剩了這麼多。劉媽,倒掉吧,剩飯剩菜是不能吃的,對身體不好。”說着,當着龐善祖的面要倒掉。龐善祖痛苦地號叫:“活祖宗啊,家裡咋就來了這麼個活獸?別倒啊,求求你了!”
娜塔莎說:“好吧,不倒。劉媽,我點的這些菜太油膩了,老爺不喜歡,你再去要四個清淡的菜,要蒸南瓜,釀倭瓜,炒絲瓜,燜冬瓜。”一向簡樸的龐善祖心疼不已,大喊:“活祖宗,不要暴殄天物了,會遭報應的,別叫菜了,這些我吃還不行嗎?”娜塔莎高興極了:“啊,親愛的爸爸,您要吃飯了?太好了,咱們的打賭我贏了!咱們賭什麼來?賭你奶奶個頭?這是什麼意思?”
龐天德要出遠門,石頭提着箱子跟行。他們走到院子裡,娜塔莎從屋裡躥出來,抱住龐天德說:“親愛的,你就要走嗎?”“我用不了幾天就回來。”“親愛的,我會想念你的!”“我也會想你的,我不在家,好好和爸爸相處,聽見了沒有?”走到院門外,龐天德要上馬車,娜塔莎又一次擁抱龐天德,熱烈親吻。車輪滾動,娜塔莎還向龐天德打了個飛吻。幾個監視的狗腿子都笑了。娜塔莎看了一眼狗腿子,扭腰擺臀地走回院子裡。
龐善祖站在廳堂外喊:“娜塔莎,過來,我有話說。”娜塔莎高聲答應着走進廳堂。劉媽往桌子上擺着酒菜。龐善祖和顏悅色地說:“孩子,坐下。天德走了,咱爺兒倆喝一壺,說說話。會喝酒吧?”娜塔莎謙虛地說:“馬馬虎虎吧。”“那就好,劉媽,給娜塔莎斟酒。”“爸爸,自從我來到你們家,還沒有人請我喝酒呢!先別忙,劉媽,給我來一杯涼水。”
劉媽送來一杯涼水,娜塔莎咕咚咕咚喝了說:“爸爸,來吧,我們可以開始了。”龐善祖說:“這酒是好東西,但是要看咋用,請客啊,招待人啊,離了它不行,它能引得人說出真話,說掏心窩子的話。今天,咱爺兒倆就喝點小酒,說說掏心窩子的話,好不好?”娜塔莎瞥了一眼院門口探頭探腦的狗腿子,大聲說:“好啊,親愛的爸爸,我就願意和您說話,也願意掏心窩子!”
爺兒倆互敬酒。娜塔莎一口乾了一大杯,龐善祖大吃一驚:“嗬!慢點兒,這是白酒,65度呢!”“沒事,70度的我也喝過。”娜塔莎說着,自己又倒了一大杯,“親愛的爸爸,您也喝酒呀,這一杯我祝您老人家健康長壽!”
龐善祖喝了酒:“孩子,今天我要和你攤牌了。”娜塔莎不明白:“攤派?您想玩撲克嗎?您會玩橋牌嗎?很有趣的。”“我說的攤牌就是交底。”“交什麼底兒?您的家產嗎?瓦洛佳說您的產業很大,不過我不感興趣。”
龐善祖耐着性子說:“孩子,你理會錯了。說實話把,我咋看都覺得你和天德不合適,你們分手吧,你只要答應分手,我啥條件都可以答應你。將來你再找人家,我當閨女發送你,給你出陪嫁,你要啥給啥!”娜塔莎很堅決:“不,我不出嫁,除了我的瓦洛佳,我誰也不嫁!”“那也行。你要是不出嫁,我也可以送你出國,美國、意大利、法國,你隨便挑。”
娜塔莎一邊聽着一邊喝酒,喝多了,竟然哭起來,她摟着龐善祖喋喋不休地說着:“親愛的爸爸,您說的這些話,讓我的心情很不好,我很難過,從這裡邊往外難過,掏心窩子難過,真的……”還用手比畫着。
龐善祖說:“你那是喝多了。”“也許是這樣的。親愛的爸爸,您不知道,我是多麼愛我的瓦洛佳啊!我的瓦洛佳是牛郎,我是他的織女。我們郎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對兒!您要織女離開牛郎嗎?那是不可能的,上帝會懲罰你的!”
龐善祖大怒,呵斥道:“放肆!中國人不歸上帝管轄,歸玉皇大帝領導!”娜塔莎瞪眼:“玉皇大帝?我知道他,他是個很討厭的老頭兒,太愛管閒事了,過
小年的時候,他要聽每家每戶竈王爺的彙報,打聽人家的隱私,太無聊了,也太庸俗了!竈王爺也不好,吃了人家的糖瓜就光說好話,不講原則!”
龐善祖回一句:“你們的上帝也好不到哪兒去!”娜塔莎一抹眼淚笑了:“親愛的爸爸,我們管不了玉皇大帝和上帝的事,我們和好吧,不要爭吵了,我們跳個舞吧。”拉着龐善祖要跳舞。“別別別,你這個瘋丫頭,別鬧了!”龐善祖掙脫了糾纏,跑到院子裡大喊,“這還了得,簡直是怪獸!”
娜塔莎追了出來,一眼瞥見監視她的人進了院子,藉機大耍酒瘋。她拉着一個夥計說:“小夥子,爸爸不喜歡跳舞,我們跳跳舞吧!”夥計後退着:“少奶奶,我不會。”“沒關係,跟着我跳就行了。”娜塔莎拖着夥計,嘴裡喊着拍節,一通亂跳。鄰居們涌進院子裡來看熱鬧,不由得哈哈大笑,紛紛議論。
龐善祖一跺腳:“嘿!老龐家的人叫這丫頭丟光了,家門不幸啊!我得罪哪路神仙了?讓我受這份懲罰?”說罷,羞臊地低頭走進屋。娜塔莎喊着:“親愛的爸爸,別走啊,我還要教您跳舞呢!您學學西班牙鬥牛士吧,很帶勁的!”說着,哼着曲子跳起了西班牙鬥牛士。鄰居們和便衣笑得前仰後合。
幾天後龐天德回來了,他站在門口,略一停頓,回頭看了看監視的狗腿子,走進院裡。廳堂裡傳出龐善祖的怒罵聲:“成天喝酒,一喝就醉,一醉就耍酒瘋,耍大歡,給我們老龐家丟人現眼……”龐天德問:“劉媽,老爺咋了?”劉媽說:“這幾天,少奶奶天天喝酒,喝醉了就耍酒瘋,胡說八道,老爺氣壞了。”
龐善祖聽到兒子說話,走出廳堂對龐天德說:“兒子,你可回來了,爹給你跪下,你饒了我吧!”他連連作揖。“爹,你別這樣,有話好好說。”“我能好好說嗎?現在街坊四鄰都知道咱家的媳婦是酒鬼,嗬!一天三頓,頓頓喝酒,還淨整白的,連酒精都敢喝!一喝就醉,醉了眼珠子鋥亮,胡說八道,出盡了洋相!你還讓我活不活了?你可以對不起你爹,但我不能對不起祖宗!”
娜塔莎從自己的屋裡跑出來,一下子抱住龐天德喊:“瓦洛佳,我的丈夫,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想念你啊,你終於回來了,呃……”說着直打酒嗝。龐天德皺着眉頭:“娜塔莎,你喝了多少酒啊?爹說你天天喝酒,是嗎?”
娜塔莎委屈地說:“瓦洛佳,沒有辦法啊!我想念你,沒有你在我身邊,我很寂寞,只能以酒澆愁。”龐天德訓斥:“娜塔莎,你是女人,咋能天天喝酒?太不像話了!走,回屋去,我要好好說說你!你惹得爹不高興了,知道嗎!”說着把娜塔莎拖回屋子。
龐天德在屋裡故意大聲訓斥:“娜塔莎,你咋能這樣呢?你現在已經讓爸爸很難堪,甚至可以說是臭名遠揚了,這究竟是爲了啥?”娜塔莎一邊聽着一邊笑,笑着笑着突然嚴肅起來,小聲喊:“瓦洛佳同志,稍息,立正!”龐天德下意識地按照口令稍息立正,旋即又明白過來:“問你話呢!”
娜塔莎悄聲道:“你難道不明白嗎?大家是不是都說我是酒鬼?哈哈,太好了,這正是我的目的。你知道嗎?門外就有日本人的密探在觀察我,我必須擺脫他們的注意,要知道,一個酒鬼白俄女人可以麻痹很多人的。”
龐天德恍然大悟:“哦,我也注意到了,是有人在監視我們。”娜塔莎說:“我必須暫時成爲一個酒鬼,你要配合我!”“好吧,不過你要掌握好分寸。”
娜塔莎指着院門:“你看,這幾個人像牛屁股上的蒼蠅,一刻也不離開。看我怎麼對付他們!”說着,走出屋子。狗腿子正在門口探頭探腦,娜塔莎扭着腰肢,邁着醉仙步,端着一盆水向外潑去。狗腿子被淋成落湯雞,抹着臉罵:“喂,沒看見有人嗎?”娜塔莎笑道:“對不起,我沒看見。嗯?你們在這兒幹什麼?”
狗腿子說:“沒幹什麼,就是想瞧瞧。”娜塔莎做怪相:“啊哈,我知道了,你們是不是想看馬達姆洗澡?咯吱咯吱洗澡?你們來得不是時候,我是晚上洗澡的,和我的丈夫一起洗,咯吱咯吱,洗鴛鴦浴。晚上來看吧,歡迎觀光,不過,你們要把褲腰帶紮緊了,哈哈哈……”
龐善祖站在廳堂門口喊:“天德,把你媳婦拖回家!別給我丟人現眼了!”龐天德過來拖着娜塔莎:“回家,別胡鬧了!”對狗腿子說,“先生,對不起。我老婆喝多了,別和她一般見識。咋的?家裡坐坐?”
狗腿子說:“不了,我回家洗個澡,噗,洗啥的水?這麼臭!”娜塔莎喊:“這是我的洗腳水,臭嗎?”龐天德拖着娜塔莎:“好了,姑奶奶,回家吧!”
龐善祖在廳堂裡訓斥着:“娜塔莎,你叫我說啥好?看你現在的樣子,這是不守婦道!”娜塔莎擡頭問:“婦道?爸爸,什麼是婦道?您能告訴我嗎?”“天德沒給你說《女兒經》嗎?”“沒有,他就教給我報菜名了。”
龐善祖真是誨人不倦,說開了《女兒經》:“我給你說一段,你聽着。女兒經,仔細聽。早早起,出閨門。燒茶湯,敬雙親。勤梳洗,愛乾淨……父母罵,莫做聲……修己身,如履冰。些小事,莫出門。坐起時,要端正。舉止時,切莫輕……慢開口,勿胡言。齊捧杯,勿先嚐。即能飲,莫儘量。沉醉後,恐癲狂……”
娜塔莎坐在那裡聽着打起了瞌睡。龐天德說:“爹,你這麼講她聽不懂,我回去慢慢教她吧。”娜塔莎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說:“劉媽,還有酒嗎?給我來一杯,我要陪着爸爸好好喝一壺……”龐天德拖着娜塔莎:“唉,回屋去吧。”
回到自己屋裡,龐天德說:“娜塔莎,你不覺得有點過火嗎?差不多就行了。”娜塔莎嚴肅地說:“你放心,我會掌握火候的。現在我的目的就是要鬧出大動靜,讓所有的人都認爲我是酒鬼。”“得給我爹留點面子,你確實讓他難堪了。”
娜塔莎說:“瓦洛佳,我會注意的……嗯?那個佟會長最近怎麼沒來做客了?”“老爺子不待見他。”“不,瓦洛佳,我認爲,他是個很重要的人物,我們一定要接近他,這對我們的工作是很有好處的。”“我也是這麼想的,明天我就去拜會他。”“帶着我吧,這幾天把我悶壞了。”“到時候你要少說話。”
龐天德帶着娜塔莎拜會佟金墨,佟知非也在家。龐天德說:“佟老伯,自從回海東,我一直沒來看望您,失禮了,今天特地帶着賤內來看看老伯。”
娜塔莎問龐天德:“賤內?你還帶了個賤內?賤內是什麼?在哪兒?”佟金墨笑道:“娜塔莎,你的中國話還得修煉,賤內就是指的你。”娜塔莎說:“可是,我是他老婆啊!”龐天德說:“一回事。”娜塔莎似乎明白了:“哦,賤內就是老婆,親愛的,那你就是我的賤外了。”
佟金墨和兒子哈哈大笑。佟金墨說:“娜塔莎,怪不得你公爹說你有些二,果真如此。”佟知非說:“爹,別這麼說,人家娜塔莎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龐天德說:“老伯見笑了。沒給您帶啥禮物,那年我在東北得了一棵老山參,給您帶來,望笑納。”佟金墨對兒子說:“知非,好好收藏起來,這是天德對我的一片孝心。你們倆以前是要好的同學,這一點上,你就比不了天德,你就很少去看望你善祖叔。”佟知非說:“父親批評得對,以後我常走動就是了。”
佟金墨指着牆上佟知非和日本關東軍司令在一起的照片說:“知非現在在關東軍司令部的擔子不輕,當秘書,管着不少材料。”龐天德說:“知非是東洋大學的高才生,得到日本人賞識不奇怪。”
幾個人扯一陣子閒話,龐天德起身告辭。佟金墨說:“禮尚往來嘛,我這兒有架俄羅斯手風琴,送給娜塔莎玩吧。”佟知非拿來手風琴說:“娜塔莎,這可是件牌子貨,送給你最合適。音質不錯,試試看?”娜塔莎接過手風琴立即拉了一個歡快的俄羅斯曲子,不由得讚道:“太好了,謝謝老伯!”
回到家裡,娜塔莎見便衣特務們又在門外走動,就大口地灌酒,拉着手風琴走進院子。她滿臉醉態,拉着手風琴訓練劉媽和兩個夥計跳小天鵝舞。
劉媽求告:“少奶奶,別折騰了,我們跳不來。”娜塔莎說:“只要努力學習,你們會成功的,我有信心。來,要這樣……”說着做着示範動作。劉媽跳着跳着摔倒了。街坊四鄰都扒門攀牆地來看,全都笑作一團,便衣也忍不住鬨笑。
龐善祖走出廳堂呵斥:“娜塔莎,你又在鬧啥妖?給我回家!”“不,親愛的爸爸,我在教他們跳天鵝舞呢!正好少了一隻小天鵝,您來吧。”娜塔莎過來拉龐善祖。龐善祖鼻子都氣歪了:“活祖宗,你不把這個家鬧個底兒朝天不算完是吧?給我滾回屋裡去!”“親愛的爸爸,我做錯什麼了嗎?您爲什麼反對跳舞呢?對了,你們不喜歡跳舞,那麼我們扭東北大秧歌吧!”娜塔莎拉着手風琴,隨着音樂晃着屁股扭秧歌。大夥笑得前仰後合。
龐善祖喊道:“給我把她綁起來!”夥計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動手。龐善祖吼道:“動手啊,把她捆起來我有重賞!”
夥計們圍捕娜塔莎。娜塔莎上躥下跳,宛如一隻活猴子,夥計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捉住了娜塔莎。龐善祖氣急敗壞地喊:“快,趕馬車送警察署!”
夥計們把娜塔莎送到警察署,署長小澤吃驚地問:“你們幹什麼?爲什麼要抓這個女人?”劉媽說:“當官的,我們家老爺說了,他的這個兒媳婦是酒鬼,把家裡鬧翻天,舞弄不了啦,送給你們調教,你就費費心吧。”
娜塔莎打着酒嗝,掙扎着喊:“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知道我是誰嗎?”賈維金試探着問:“說說,你是誰?”娜塔莎大喊大叫:“庫圖佐夫元帥,認識嗎?就是那個獨眼兒老頭,我是他外孫女!你們敢得罪我?我姥爺知道了,開着兵艦就來了,把你們日本人統統趕出東北,坐着風船,滾回你們的小島子去吧!”
小澤逗弄她:“你姥爺是個酒
鬼,你也是個酒鬼,你姥爺早就去見上帝了,他救不了你了。”娜塔莎說:“不,他沒去見上帝,他是斯大林的朋友……”
龐天德匆匆趕到警察署,賈維金笑着說:“天德,你可來了。咋搞的?你老婆是個酒鬼呀?”龐天德滿臉尷尬:“慚愧!這娘兒們,哪兒都好,就是喝酒沒數,我來教訓她!”說着走到娜塔莎跟前,左一個耳光右一個耳光地扇她:“你這個臭娘兒們!咋教你也不守婦道,我叫你丟老了人了,你給龐家丟了大臉!”“好啊!瓦洛佳,你這個暴君!敢打庫圖佐夫的千金小姐,我再也不能容忍了,我要反抗!”娜塔莎也左一個耳光右一個耳光地抽着龐天德。這場鬧劇演得惟妙惟肖。
賈維金說:“天德,你的娜塔莎是個典型的白俄酒鬼,誰叫你貪圖她美貌?我看了,你遭罪的日子還在後頭。”龐天德搖着頭:“丟人啊,可是沒有辦法,請神容易送神難!”夥計們簇擁着娜塔莎走了。
賈維金對小澤說:“太君,看見了吧?這個女人的確是個酒鬼,頂多是八分熟的饅頭,我看可以放棄監視了。”小澤說:“嗯,撤銷對她的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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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莎回到自己屋裡問龐天德:“瓦洛佳,這場戲演得怎麼樣?”龐天德摸着自己的臉:“我打你是輕輕的,你打我呢?下手真狠!”娜塔莎心疼地摸着龐天德的臉:“對不起,我把你打疼了,我想表演得逼真一點兒。”
正說着,龐善祖來了。娜塔莎馬上進入“醉態”,訓斥龐天德:“瓦洛佳,我要告訴你,我不怕警察,我說過,我的姥爺是庫圖佐夫,誰也不敢惹我!”龐天德老老實實,畢恭畢敬:“不敢惹,我再也不惹了!”龐善祖看到兒子這個窩囊樣子,十分生氣心疼,哭唧唧地說:“兒子,想不到你頂不起鍋蓋,家門不幸啊!”說着掩面而去。娜塔莎捂着嘴笑了。
劉媽走進來鋪被褥時隨口說:“少爺,門外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撤走了。”劉媽走後,娜塔莎說:“親愛的瓦洛佳,怎麼樣?我的辦法有效果了吧?”龐天德說:“我也付出了不少代價。”娜塔莎動情地說:“爲了我們的事業,你吃苦了,我的心裡很難受,現在你可以拿我出氣了。怎麼樣,讓我給你洗腳好嗎?”龐天德哭笑不得:“好吧。”娜塔莎洗着龐天德的腳說:“我已經找到我們的電臺,必要時可以和上級取得聯繫,但是,關東軍的無線電監聽很厲害,我們要謹慎行事!”
龐母從老家回來,龐天德領着家人站在門口迎接。龐母見到兒子,高興地說:“嗯,沒變樣,就是鬍子茬硬了。”娜塔莎撲過來,又抱又親,熱情過火:“親愛的媽媽,您終於回來了,歡迎您!”親得龐母滿臉口紅印兒。龐母擦着臉問:“丫蛋兒,你怎麼嘴上血淋呼啦的?你是誰?”娜塔莎說:“哦,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娜塔莎·尼古拉耶維奇·彼得羅夫,現在是龐家的兒媳婦了,也姓龐,應該叫我娜塔莎·尼古拉耶維奇·龐。不過這樣太麻煩,就叫娜塔莎好了。”
龐母問:“他爹,是這回事嗎?你咋沒寫信告訴我?”龐善祖搖頭:“唉,一言難盡,回頭跟你說吧。”
說話間,送貨的馬車來了,夥計們去卸貨物。“我也來吧。”娜塔莎說着,一個人扛着麻袋包,來回健步如飛。她的舉動把大夥驚呆了。龐母哈哈笑着:“這丫蛋兒,身大力不虧,幹活挺有眼力見兒!”
龐母正在廳堂裡向丈夫和兒子講着山東老家的情況,娜塔莎滿頭大汗地闖進來。龐母說:“丫蛋兒,坐下歇歇。”說着還遞來毛巾,“擦擦汗。這丫蛋兒,幹活不惜力!”娜塔莎擦着汗說:“媽媽,您應該叫我兒媳婦。”她拿出一條俄羅斯披肩遞上,“親愛的媽媽,兒媳婦送給您一件禮物,希望您喜歡。”龐母問:“這是啥?包袱皮兒嗎?”娜塔莎哈哈大笑:“媽媽,錯了,這是披肩。”
娜塔莎給老太太圍上披肩,高興地抱起瘦小的龐母轉圈,呼喊:“馬達姆,您太漂亮了,奧欽哈拉少!”龐母被轉暈了,站不住,險些坐了屁蹾兒。娜塔莎拍着屁股哈哈大笑。龐母被這個兒媳婦的熱情整暈了,嚷道:“哪個山裡跑來的活猴子?爽給我滾出家門!”娜塔莎不笑了:“親愛的媽媽,我不是猴子,是您的兒媳婦,娜塔莎·尼古拉耶維奇·龐!”
回到自己屋裡,娜塔莎問龐天德:“瓦洛佳,爸爸、媽媽都不喜歡我,我該怎麼辦?”“這就要看你是不是努力了。中國人講究百善孝爲先,你要用孝道感動他們,讓他們高興接納你。”“怎麼盡孝道?你教給我吧,爸爸的《女兒經》我沒聽懂,你給我講一講。”
龐天德講開了:“《女兒經》裡說,早早起,出閨門。燒茶湯,敬雙親。勤梳洗,愛乾淨。就是說,做媳婦的,要早早起牀,給老人家問安,燒好茶水送給老人;不但要敬重老人,還要把自己打扮得乾乾淨淨。父母罵,莫做聲。這就不用說了,你做得還可以吧。修己身,如履冰。些小事,莫出門。就是說,要小心謹慎地修養自己的品行,沒事不要拋頭露面。這你就做得不夠了。還有,慢開口,勿胡言。這你做得就更不好了,你是經常胡說八道。即能飲,莫儘量。沉醉後,恐癲狂。就是說,你能喝酒不要緊,但是不要開懷暢飲,怕你醉了以後耍酒瘋。”
娜塔莎說:“你是知道的,我沒有真的喝醉。不過我懂了,從明天早晨開始,我要盡孝道了!”“我明天一大早要去一趟省城,你千萬別給我惹出亂子來。”“沒事,你放心走吧,我會讓他們滿意的!”
凌晨,龐天德和石頭準備出遠門,娜塔莎相送。龐天德朝屋裡喊:“爹,媽,我走了!”主僕二人走後,娜塔莎關上院門,她看龐善祖的屋裡亮着燈,就闖進去恭敬地喊:“親愛的爸爸、媽媽,早上好!媳婦給二老請安來了!”
龐善祖縮在被窩裡皺着眉頭說:“你也太早了!”娜塔莎朗聲道:“《女兒經》說要早早起嘛!爸爸、媽媽,祝你們一天好胃口!”龐母在被窩裡說:“好了,娜塔莎,你有這份孝心就行了,回去再睡會兒吧,天還早呢。”
娜塔莎發現老兩口分被窩睡,驚呼:“啊哈,你們倆爲什麼各睡各的被窩呢?媽媽,我就不回去了,想和您親熱一下,到您的被窩裡吧!”說着跳上了炕。“成何體統!”龐善祖喊着,嚇得光着脊樑慌忙跑出裡屋。娜塔莎上炕鑽進龐母的被窩說:“媽媽,您的被窩真暖和啊!親愛的媽媽,我早早就沒有母親了,真希望能夠讓媽媽摟着睡一覺啊!”龐母說:“唉,你這個瘋丫頭,把你爹都嚇走了!”
娜塔莎掀開被子驚呼:“哇,媽媽的小腳真可愛,太性感了!哎呀呀,媽媽,您怎麼不戴乳罩呢?這樣**要下垂的,男人不會喜歡的!”說着摘下自己的乳罩,“來,戴上我的,我還有。”硬是要給龐母戴上。龐母百般掙扎,翻臉大罵:“娜塔莎,你這個瘋丫蛋兒,給我滾開!”娜塔莎很委屈:“媽媽,我又做錯了什麼嗎?我是給你們盡孝道啊!”“爽給我滾,你的孝道我受不了!”
娜塔莎走到外間,見龐善德穿着睡衣坐在椅子上打噴嚏,忙上前熱情地說:“親愛的爸爸,我是給您請安的,您爲什麼要跑掉呢?我是老虎嗎?”龐善祖氣哼哼地說:“你是老虎還好了,是沒毛大蟲!”娜塔莎笑道:“哈哈,您說的是一回事,我看過中國的《水滸》,沒毛大蟲就是老虎!”
龐善德對娜塔莎沒辦法,就躺在炕上裝病。龐母對娜塔莎說:“都怪你!把你爹折騰病了。”娜塔莎守在炕前說:“親愛的爸爸,對不起,我送您去醫院吧?”龐善祖說:“我哪兒也不去!”
娜塔莎說:“爸爸,您是火大,要是不去醫院,我給您灌腸吧?我灌腸的手法可好了!”“我不灌!”娜塔莎說:“您是病人,我是媳婦,兒子不在眼前,媳婦對您盡孝道是應該的。我得對您負責。灌腸是很好的醫療手段,您是不是不好意思露出您的屁股?這怎麼辦?”
龐母說:“是呀,老公公撅着屁股讓兒媳婦灌腸,像啥話!”娜塔莎說:“那有什麼?治病嘛,我就經常給我的爸爸灌腸。不灌腸也行,那我們進行飢餓療法吧?定量的飢餓可以預防疾病,也可以治病,我用這種辦法醫治好了很多的病人。”龐母問:“真的?”娜塔莎說:“當然了!有一位久患重病的老爺爺堅持飢餓一個半月,治好了陳年老病,效果很好。飢餓療法還能治療高血壓、心臟病、糖尿病、肺結核。好吧,我們從今天開始!”
娜塔莎非常負責,她鄭重宣佈:“我要給爸爸實行飢餓療法,爸爸剛進入醫療期,誰也不許給爸爸任何吃的東西!”龐母說:“娜塔莎,還是得讓你爹吃點兒,我看不礙事。”“不,親愛的媽媽,我們要對爸爸負責。”
“飢餓療法”剛進行一天,龐善祖就受不了了,扶着門框說:“娜塔莎,我覺得好一點兒了,讓我吃點啥吧!”娜塔莎說:“親愛的爸爸,你已經看到飢餓療法的效果了,太好了!我們不能半途而廢,您要堅持!要知道,您是在治療期!”
夜晚,龐善祖在自己屋裡可憐巴巴地說:“老婆子,我餓得不行,給我找點東西吃吧。”龐母說:“這屋裡能吃的東西都被丫蛋兒拿走了,你去廚房看看。”龐善祖躡手躡腳地走進廚房,找到一個饅頭,大口吃起來。
娜塔莎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啊哈,親愛的爸爸,我就知道您會偷東西吃的。這不行,吐出來!”龐善祖說:“我餓得受不了啦!”娜塔莎虎口奪食:“您這個調皮的老爸爸,怎麼像小孩子一樣不聽話呢?您已經開始好轉了,堅持一下吧,一直堅持到病全好了。聽話,我們回去吧。”
龐善祖哭唧唧地說:“娜塔莎,你饒了我吧,我的病好了!”龐母走來說:“讓他吃吧,你爹的病是好了。”娜塔莎高興極了:“真的啊?怎麼樣?您的兒媳婦還行吧?親愛的媽媽,我看您經常打嗝,您的胃腸不好,飢餓療法對於胃腸病的療效最顯著,咱們也開始吧?”龐母慌忙說:“活祖宗,打住吧!我的胃口好着呢,把你生吞了都不反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