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在燈下抹着眼淚,守着收音機收聽俄語廣播。龐天德守在一旁,心疼地說:“娜塔莎,我和你一樣,心情也不好受,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改變初衷的!”娜塔莎默默無語。
龐天德說:“海港那把大火燒得真過癮!我琢磨着再到哪兒放把火。”
娜塔莎頭也不回地說:“不,上級給我們發來了指示,要求我們最近要少活動,如果有非常重要的任務會給我們發指令。”說罷,長嘆一口氣。龐天德看出娜塔莎是強忍內心的痛苦,也嘆了口氣:“娜塔莎,我知道你的心裡最近不好受,可是你要知道,我的心裡只有你,你放心,我會處理好這件事。”
娜塔莎說:“瓦洛佳,你不要想得太多,這畢竟是個人生活瑣事,沒法和我們的事業相比,順其自然吧。你也放心,我不會因爲這件事影響工作情緒的,在我的心裡,完成上級交給我的任務永遠是第一位的!”龐天德說:“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我明天要和景惠姑娘見面再好好談談,希望她能理解我。”第二天上午,陽光明媚,海風輕拂,龐天德約景惠在海邊面談。二人開始都說對方人品很好,扯了幾句閒話。
接着,龐天德就直截了當地說:“景惠,我想告訴你,我不打算和你結婚,因爲我已經有自己的心上人娜塔莎。我們是患難之交,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她給了我莫大的幫助。爲了生存,我們在東北的密林裡生死與共,爲了逃脫日本人的追殺,我們經歷了生生死死的抗爭,可以說,如果沒有她,我早就成爲泉下之鬼了!我們在生與死的考驗中建立了真摯的感情,我珍惜這份感情,我想你會理解的。”景惠長嘆一口氣:“我看出來了,娜塔莎對你的愛是執著的,令人感動。既然是這樣,我不會橫刀奪愛,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爲難。”
佟金墨聽景惠說不想和龐天德結婚了,焦急地問景惠爲啥。景惠冷漠地說:“舅舅,我看出來了,天德和娜塔莎的愛十分真摯,我不願意棒打鴛鴦拆散他們,那樣不道德。”佟金墨說:“那不行!你和天德談婚論嫁的事,在海東都傳出去了,你們結不成婚,我在海東還有啥面子?這件事,必須聽我的安排!”
景惠急了:“舅舅,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能獨斷專行!人家另有所愛,強扭的瓜不甜!”佟金墨說:“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一定辦好這件事,不動硬,也不急,我就給他來個文火煮肥羊,燉得爛爛的端給你,保證不塞牙!”
早晨,送牛奶的老伊萬遞牛奶時,把一張紙條偷偷塞到娜塔莎手裡。
娜塔莎回屋對龐天德說:“老家來人了,讓我去見一面。”她來到海邊,見到的人竟然是瓦茲洛夫。他現在的公開職務是蘇聯駐海東領事館的職員康斯坦丁諾維奇,實際上他是娜塔莎的直接領導。
瓦茲洛夫說:“最近,莫斯科情報部門的羅斯托夫上校叛逃到日本人那裡,目前在哈爾濱隱藏着沒露面。他是負責遠東情報事務的軍官,除了掌握大量我軍機密情報外,還掌握着遠東諜報通信密碼等大量機密,一旦被日本人獲取,後果十分嚴重。這個人不久就會到海東來,準備東渡日本。現在交給你們一個艱鉅的任務,在海東刺殺羅斯托夫!”
娜塔莎說:“我們一定會完成這個任務的!”她還主動彙報說,“瓦洛佳的父親發現了我和瓦洛佳是假夫妻,他讓瓦洛佳娶一個商會副會長的外甥女,這樣我就不好住在他家了。”瓦茲洛夫說:“我知道,佟金墨的背景很深,你必須努力促成這門婚事!這樣,瓦洛佳就更容易接近海東的日僞高層人物,獲取重大情報。”娜塔莎愕然道:“可是……”瓦茲洛夫嚴厲地說:“同志,沒有可是,只有命令!已經給你找好一個門面房,你在那裡開個照相館,作爲我們的聯絡點。”
娜塔莎立刻到龐家貨棧來找龐天德,把他拉到僻靜處問:“瓦洛佳,你已經拒絕了景惠,是嗎?”“我對她說了,我不想結婚。”
娜塔莎認真地說:“瓦洛佳,我很感謝你對我的感情,可是,景惠畢竟是個好姑娘,你們在一起會很幸福的。在這個問題上,我不能太自私了,你還是答應這門親事吧。”龐天德笑了:“娜塔莎,我愛的是你,除了你,我不會和任何一個姑娘結婚!你又要考驗我嗎?我發誓,非你不娶,行了吧?快回去,我正忙着呢。”說罷走了。娜塔莎看着龐天德的背影,默默無語。
佟金墨來到龐善祖家興師問罪:“善祖,我聽外甥女說,令郎不打算結婚,所以拒絕了這門親事?你們這不是把我當猴耍嗎?”龐善祖說:“金墨兄息怒,我說過,這要看孩子們有沒有緣分,咱們當老人的不必插手。”
佟金墨冷冷地說:“這件事,我就要插手了!我外甥女咋了?哪一點配不上你兒子?!怕我這個當舅舅的出不起嫁妝?我今天在這兒給你吃顆定心丸,我會當成自己的姑娘發送她,你不要擔心!”龐善祖賠笑:“金墨兄,我絕對沒那個意思!能攀上佟家的高枝,我巴不得呢,我再勸勸兒子。”佟金墨口氣緩和了:“行,你既然這麼說了,我等你們的信兒,告辭了!”
龐善祖馬上差人把兒子從貨棧叫回來訓斥:“天德,你咋能自作主張回絕了景惠姑娘?爲啥不跟我打個招呼?”龐天德說:“爹,婚姻是我自己的事,我有權利做主!”龐善祖氣得直哆嗦:“好,你有權利,這份家業是我創的,我有權力把你趕出家門吧?你給我滾!帶着你的娜塔莎滾!”
這時候,娜塔莎走進廳堂說:“親愛的……叔叔,請不要趕我們走,我已經決定放棄您的兒子,讓他和景惠妹妹結婚吧,我支持您的決定!”龐天德連忙阻止:“娜塔莎,你怎麼……”
娜塔莎平靜地說:“瓦洛佳,我對你說過,我是認真的!現在就是叔叔、嬸嬸同意我們結婚,我也不會答應的,不是我的,強求也沒有用。我們還是分開吧,這對你對我都好。”說罷,扭頭就走。
龐天德追着娜塔莎回到自己屋裡,緊緊抓着她的肩膀問:“娜塔莎,難道你不愛我嗎?這是爲什麼?”娜塔莎嚴肅地說:“瓦洛佳,不要激動,告訴你,瓦茲洛夫來海東了,他現在是我們的直接領導。他批評了我,說我忘記了自己的使命,命令我努力促成這門親事,因爲這對我們的工作有利。你要知道,這是上級的命令,也是工作的需要!”
龐天德不服:“可是,我們咋辦?我們的愛呢?就這樣斷送了嗎?”娜塔莎用領導的口氣勸導着:“瓦洛佳,我們是同志,在反法西斯的大目標前,我們個人的一切都必須服從鬥爭的需要。如果你成了佟家的乘龍快婿,就有機會接觸到日本高層人物和高級機密。我們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龐天德還想堅持:“可是,我心裡沒有景惠的位置,只有你!”娜塔莎沉重地說:“達瓦里什,要以大局爲重,服從命令吧!”“那我們以後咋辦?”“瓦洛佳,我比你更珍惜我們的感情,但這是工作的需要,我們必須做出犧牲!”
龐天德火了:“去他媽的工作,我不管那些,我要的是你!”娜塔莎厲聲說:“不,瓦洛佳,你首先需要自己的祖國!”龐天德無言以對,痛苦地低下了頭。
龐善祖滿臉喜悅,站在廳堂門口指揮大夥緊鑼密鼓地準備龐天德的婚事。娜塔莎急欲幫忙,大家都婉轉謝絕了她的熱情參與,她插不上手,只能抑鬱地站在角落裡,默默地看着大夥忙活。龐母看着院子裡的娜塔莎,輕輕地嘆了口氣。
劉媽向老爺、太太稟報,裁縫鋪送來了少爺結婚的大禮服,等他試穿,可是人不見了。龐善祖只好讓老伴去問娜塔莎。娜塔莎已經搬進了廂房,她擺弄着手裡的火石墜兒默默垂淚,聽龐母說龐天德不見了,忙說要幫着找。
夜晚,海濤單調而又枯燥地拍打着岸邊的礁石,龐天德坐在礁石上,默默地看着大海。娜塔莎找來,挨着他坐下,焦急地說:“瓦洛佳,回家吧,爸爸、媽媽在找你呢,把他們急壞了!”龐天德一把抓住娜塔莎的手,悽楚地說:“娜塔莎,我們倆的愛情咋辦?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嗎?”娜塔莎沉默了許久,抽出手來說:“瓦洛佳,沒有辦法,我們的工作是至高無上的!爲了工作,我一切都可以接受。”“娜塔莎,我對不起你!”“瓦洛佳,不要說對不起,一切都會過去的!”
二人默默地對視。娜塔莎站起來說:“瓦洛佳,景惠是個好姑娘,我們倆的愛情結束了,但是工作還得繼續,回家吧!”
月明星稀,龐天德躺在牀上,呆呆地看着牆上的大紅喜字心亂如麻。外面傳來娜塔莎憂鬱的俄羅斯民歌聲。龐天德走出門口,朝娜塔莎住的廂房看去。那裡還亮着燈光,娜塔莎的歌聲越來越響亮。
龐母悄悄走進屋子,輕聲說:“丫蛋兒,別唱了,唱得嬸子心裡發毛……”娜塔莎發現了龐母,悽楚地
說:“嬸嬸,對不起,打擾您了。”龐母真誠地說:“孩子,我們老龐家上上下下都對不起你啊!”娜塔莎苦笑:“沒什麼,我不埋怨你們。你們說得對,我和瓦洛佳沒有緣分!”
龐母說:“你叔拆散了你和天德,心裡也不好受。剛纔發了神經,說要請你當伴娘,這不是給你的傷口撒鹽嗎?讓我好一頓臭罵!”娜塔莎說:“嬸嬸,瓦洛佳是我最好的朋友,景惠妹妹是個好姑娘,我願意給他們做伴娘。”
龐母感嘆:“多好的姑娘!多寬綽的心!開跑馬場都有餘富!嬸嬸打心眼裡喜歡你,可是……”娜塔莎說:“嬸嬸,只要我的瓦洛佳幸福,我就幸福了!”
龐天德的婚禮在廳堂舉行,場面十分隆重,專門請來白俄的洋樂隊在院子裡奏樂助興。院中高朋滿座,觥籌交錯,佟知非、賈維金也來參加婚禮。龐天德和景惠給賓客們敬酒,娜塔莎作爲伴娘,在一旁端着酒。
佟金墨指着院子裡的箱篋說:“我沒食言吧?這些嫁妝少說夠他們小兩口三年的過活。”龐善祖說:“我們家不指望這個,我是看好景惠了,如若不然,你就是馱來十萬八千個生金猴,這門親事我也不會應承。”
賈維金站起來,張揚地喊:“諸位,今天是我老同學的婚禮,不可以沒有歌舞助興,我們歡迎伴娘娜塔莎給我們來個俄羅斯歌舞助興,怎麼樣?”娜塔莎大大方方地說:“謝謝諸位,那我就獻醜了。”她用俄語演唱了一首俄羅斯民歌《雪球樹》,邊唱邊舞:
雪球樹在山谷近旁,/滿樹的雪球花開放。/在這雪球樹叢上,有一隻夜鶯在歌唱。/你可不要唱,小夜鶯,/春天晚上不要唱。/何苦讓那思念牽掛,/不斷撩動我心房。/我的心多苦惱惆悵,日夜愁悶又悲傷。/心上人已跟了別人,/如今早把我遺忘……
大家不懂歌詞,但看着娜塔莎眼含淚水傾情歌舞,各自的臉上呈現出不同的表情。歌舞罷,娜塔莎靠着佟知非坐下,她舉起酒杯說:“佟先生,我知道,您是景惠妹妹的表哥,瓦洛佳的老同學,你們很要好,我敬您一杯酒!”
“醉酒”的佟知非說話聲音不大:“娜塔莎,我喝得太多了,下午還要參加一個重要會議,不能再喝了!”娜塔莎說:“您有公務在身,那就不勉強了,我喝。”說着一杯酒灌進嘴裡。佟知非好像是無意地透露了關東軍的絕密情報,他悄聲說:“什麼重要會議,無非是研究怎麼歡迎一個哈爾濱來的客人,你知道是個什麼樣的客人嗎?”佟知非斜着眼睛看娜塔莎,“他是你的同胞,從那邊跑來的!”娜塔莎也小聲說:“從那邊跑來的人多了,自從俄國成立蘇維埃,我們白俄跑來的人太多了,不足爲奇。”佟知非聲音更小:“他可不是白俄,是蘇聯上校!”“我,我對這些不感興趣……”娜塔莎醉態可掬地扭着腰肢走了。
洞房花燭夜,劉媽進屋爲新人鋪被褥。娜塔莎走進洞房,滿臉笑容地說:“瓦洛佳,景惠妹妹,今天是你們的洞房花燭夜,我祝福你們永遠相愛,白頭偕老!”景惠說:“娜塔莎,謝謝你的祝福,也謝謝你的大度。”
娜塔莎問:“瓦洛佳,你們喝交杯酒了嗎?”景惠說:“免了吧,我對這些禮數不感興趣。”“那可不行,老爺子對老禮兒很看重,不能免的!”娜塔莎說着,斟滿兩杯酒,“來,喝下它!”
龐天德尷尬地說:“娜塔莎!你……”娜塔莎說:“瓦洛佳,你還愣着幹什麼!新娘子等不及了。”龐天德無奈地和景惠喝了交杯酒。娜塔莎鼓掌歡呼:“烏拉!你們是正式夫妻了!我這個伴娘的任務完成了,祝你們做個好夢!”她回到廂房,又憂傷孤獨地躺到炕上默默流淚……
洞房裡,景惠默默地坐在炕沿上,看着龐天德,龐天德在地上踱着步。景惠說:“天德哥,睡吧。”龐天德無言,還在踱着步。景惠說:“天德哥,我告訴你,不管你愛不愛我,嫁給你我有我的苦衷。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我不會干涉你和娜塔莎的愛情,因爲我也有自己的心上人,不過他目前處於十分危難中,等他安全了,我會離開你的。”
龐天德驚奇地愣住了:“怎麼你……”景惠說:“好了,話我就說到這裡,也只能說到這裡,你睡你的吧。”說着要搬着被褥睡到地上。龐天德制止道:“不,你睡在這兒吧,就不要管我了。”
龐天德來到娜塔莎窗前,見她臉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在默默喝酒。娜塔莎擡頭看見他,向他做了個鬼臉,朝他擺手,示意讓他回屋去。龐天德默立一會兒走了,娜塔莎繼續大口地喝着酒。
龐母推門進來問:“丫蛋兒,還沒睡呢?”娜塔莎說:“嬸嬸,今天您的兒子結婚,我高興,喝酒祝賀呢!”“丫蛋兒,嬸子喜歡你,願意你和天德成兩口子,可是我做不了主,委屈你了!”娜塔莎平靜地說:“嬸嬸,我不埋怨您,也不埋怨叔叔,我沒那個命。”
龐母說:“孩子,你能這麼想我和你叔就放心了。”娜塔莎說:“嬸嬸,瓦洛佳已經成家,我再待在家裡就不太好了。”“丫蛋兒,這麼說就外道了,只要你沒嫁人,這裡就是你的孃家,我和你叔商量了,把你當親閨女待,你哪兒也不要去。”“嬸嬸,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不能閒着,想做點什麼。我在黑石礁看好了一個地方,那兒有個照相館要出讓,我想接過來。”龐母說:“行,這件事我就可以做主,別說開照相館,你就是要開個鴉片館,嬸子也答應!”
龐母回屋對龐善祖說:“老頭子,放心吧,丫蛋兒心路挺寬,說得挺好,沒埋怨咱們。”龐善祖說:“是有點對不起閨女,咱以後一定要善待娜塔莎,只要她願意,我收他當乾女兒。”
龐母脫衣準備睡覺,龐善祖發現老婆子竟然戴上了乳罩,驚奇地說:“你戴上這個了?怪不得今天看着你,覺得哪裡不對勁,把你浪擺得不輕!”“今天不是個隆重日子嗎,我也得給你長長臉,以後不戴就是了。”“戴下去吧,不過,出門可不許戴。”龐母提起乳罩看着說:“可憐的娜塔莎,娘對不起你呀!”
娜塔莎的照相館開張了,龐天德走進照相館打量着:“娜塔莎,不錯呀!”娜塔莎說:“瓦洛佳,把這裡開闢成聯絡點,比家裡方便吧?”“那是。你們的那個羅斯托夫上校咋樣了?還沒到嗎?”“那天在婚宴上,你的同學佟知非透露了消息,說他最近快要到了,他們正研究怎麼接待。”
龐天德皺眉:“我真納悶兒,佟知非爲啥把消息透露給你?那不像是酒後失言。”娜塔莎點頭:“我也覺得奇怪。這麼重要的消息,他爲什麼透露給我們呢?我看,他的身份不那麼簡單!”“不管咋說,這個消息不會是假的,他在關東軍司令部當秘書,獲得這樣的情報屬於正常。”
娜塔莎說:“我說過,佟家對我們很重要,你一定要接近佟金墨。”龐天德不無怨艾地說:“我這不是已經接近了嗎?要不然我和景惠會結婚?”娜塔莎說:“還要進一步接近,最好的辦法就是和他做生意,從經濟上拴住他!”
龐天德到佟金墨家拜訪,佟金墨主動提出要和龐天德聯手做日本人的生意,龐天德急忙順竿爬,表示他現在正式接手貨棧了,請舅舅以後多提攜。
佟金墨說:“我有個日本朋友伊田英鬆,這個人還不錯。他開了一家柞蠶絲綢廠,需要大量柞蠶繭,你可以做收購柞蠶繭的生意。我的輪船公司不敢鬆手,倒不出精力,我給你們牽線,你大膽去做,我可以入股。”龐天德高興地說:“那樣最好,有您這棵大樹支撐着,我還怕啥!”
談話間,佟知非回來了,他笑問:“怎麼樣天德?新婚的日子過得還好嗎?”龐天德說:“謝謝你從中撮合,改日我請你喝酒。”
佟金墨問:“今天咋回來早了?”佟知非說:“明天一大早要到火車站接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說着,意味深長地看了龐天德一眼。龐天德顯出毫不經意的樣子岔開了問:“知非,剛纔我在大街上看見日本人到處攤派勞工,像我這樣的沒事吧?”佟知非說:“你是獨子,又是海東的名門大戶,攤派不到你的身上。”“這回是往北邊發送吧?”“給日本人在凌海灣修建船塢。”
龐天德起身告辭:“舅舅,天不早了,回去晚了景惠又要刨根問底。”佟知非一笑:“我妹妹不是那樣的人。天德,以後常走動,海東地面上,我爹沒辦不成的事,我沒不知道的事,遇到爲難的事,給我們爺兒倆打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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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天德到家,來到娜塔莎的廂房門口,想推門而進,又縮回手敲了敲窗。娜塔莎出來,龐天德故意大聲說:“娜塔莎,我有個朋友想照個全家福,你給好好照,價錢優惠點。”又小聲說,“佟知非透露消息,羅斯托夫來了,明天一大早的火車,我打算去看看。”娜塔莎小聲說:“看看可以,絕對不能動手,不許帶武器。”然後大聲
說,“可以,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會照顧的。”
清晨,火車站戒備森嚴,毛利美智郎和小澤、賈維金、佟知非接站,伊田紀子也在接站的人中。火車進站停穩,戴着墨鏡的羅斯托夫走下火車。毛利迎上去握手說:“上校,我是駐軍司令官毛利美智郎,歡迎你來到海東,你在海東的一切由我負責。我的日語您聽得懂嗎?”羅斯托夫用日語說:“沒問題,謝謝。”毛利對小澤說:“人我交給你了,你必須保證他的安全!”
羅斯托夫走出站臺,很快鑽進吉普車遠去,躲在暗處的龐天德看着遠去的吉普車,滿臉無奈。小澤帶領羅斯托夫、伊田紀子等人走進一棟小樓裡。看門的是一個俄羅斯老人,又聾又啞,顯得很木訥。
小澤問:“閣下,安排您在這裡住下,還滿意嗎?”羅斯托夫說:“我很滿意。”“閣下的日語說得很地道啊!”“這不奇怪,我負責遠東情報,會說流利的日語是必需的,你還沒領教我的中國話呢。這裡安全嗎?”“閣下,小樓佈置了嚴密的警衛,放心吧。我們爲您配備了最好的專職廚師,還從醫院請來了護士伊田紀子小姐,她對您的健康負責。”
伊田紀子見過羅斯托夫,鞠躬道:“上校先生,請多關照。”羅斯托夫說:“小姐,你很漂亮。”“謝謝,如果您同意的話,我想給您做簡單的身體檢查。”伊田紀子開始給羅斯托夫檢查。
小澤站在一旁說:“閣下,您既然願意和我們合作,爲什麼不把掌握的情報留在海東呢?如果是那樣,我將感激不盡。”羅斯托夫笑着說:“先生,你不要把我當做小孩子,站在你面前的是做情報工作的蘇軍上校,一旦把秘密交出來,我還有什麼價值嗎?請你告訴毛利閣下,儘快和你們國內的最高情報部門聯繫,只有到日本面見你們情報部門的高級領導談好條件,我才能說出一切。”
龐天德想搞清羅斯托夫住在哪裡,決定從佟知非那裡探聽消息,於是就帶着景惠回舅舅家。他小聲對景惠說:“不管我們之間關係咋樣,見到舅舅別不高興。”景惠一笑:“我爲什麼要不高興呢?你放心。”
佟金墨從書房裡出來,高興地說:“讓我來看看新媳婦,天德對你還好吧?”景惠面露羞澀:“舅舅,天德對我可好了,公公婆婆也好。”晚上,全家圍坐在餐桌前吃飯,佟金墨說:“今晚我還約了位重要的客人一起來吃飯,這就去接他,你們稍等一會兒。”說着走出客廳。
龐天德對佟知非說:“聽舅舅說,這些日子你挺忙,都忙些啥?”佟知非說:“瞎忙。”龐天德隨意問:“你的客人迎到了?”佟知非狡黠地說:“你對我的客人挺感興趣嘛,這可是不該你問的。”景惠立刻插言:“表哥,說話別那麼尖刻,這不是閒磕牙嗎,天德不過隨便問問,要不說什麼?”
佟知非笑道:“嗬,護上了!說起這個客人,賓館不住,給他在桃源山莊找了一棟日式小樓,是當年溥儀的皇妃婉容住過的。這傢伙不和任何人接觸,現在是待價而沽,開價很高,如果日本人不滿足他的條件,他很可能投靠美國人。”
龐天德說:“咱不管他,喝咱的酒。”佟知非說:“我這張嘴,怎麼把不該說的都說了呢?天德,這是非常重要的秘密,千萬不要走漏了消息!”龐天德喝下一杯酒說:“你的這些秘密,對我來說是些破爛兒,我不感興趣。”
佟金墨領着伊田英鬆和紀子走進客廳。看到紀子,龐天德大吃一驚,紀子看到龐天德,也是一驚,但是二人誰也沒打招呼。佟金墨把所有的人一一作了介紹。景惠因爲紀子是日本人,顯然對她有些冷漠。龐天德偷偷對景惠說:“她對我很重要,熱情點兒。”景惠立刻笑着拉過紀子的手說:“坐我這兒,離臭男人遠點!”
紀子看着龐天德,裝着不認識:“景惠姐姐,這位就是姐夫呀?真是一表人才!”景惠笑着:“什麼人才!小眼兒單眼皮兒。”紀子戲言:“你要是不喜歡,我可要搶了!”景惠說:“你不嫌棄就搶唄!”
伊田英鬆對龐天德說:“龐先生,佟會長對我說過,你對政治不感興趣,這很好,我認爲,做一個本分的商人是最好的選擇。”龐天德說:“舅舅建議我和您做柞蠶繭生意,我對此很感興趣,希望我們以後合作愉快。”
龐天德問紀子:“紀子小姐在陸軍醫院工作,是在軍籍的吧?”紀子說:“不,我是聘用的,不在編呢。”龐天德小聲說:“拜託了。”紀子也小聲迴應:“放心,我們心照不宣。”二人嘀咕的聲音越來越小。
佟知非說:“天德,你和紀子小姐一見如故啊,嘀咕什麼?我妹妹吃醋了!”景惠說:“表哥,胡說些什麼呀,我纔不在乎呢!”
龐天德回來告訴娜塔莎,他在景惠的舅舅家又遇到伊田紀子,經過交談,才知道她在海東的陸軍醫院工作,不在軍籍。那一年她是到黑龍江看望哥哥,她哥哥已經死了。龐天德說:“佟知非向我透露了羅斯托夫的住處,我想今晚去偵察一下。”娜塔莎說:“我們一起去。”
二人悄悄走出院門。景惠站在家門口看着二人走遠,默立良久。
龐天德和娜塔莎來到小樓周圍窺視。一個老人趕着馬車過來,馬車上是高高的草垛,老人戴着遮臉的大草帽,他就是警察署搞報務的宮本。原來,他發現海東上空有可疑的無線電信號,電臺的位置飄忽不定,固定監測儀器只能測出方向,難以定點捕捉,密碼也破解不了。根據電碼特徵分析,斷定不是共黨的,也不像商業電臺,很可能是蘇聯遠東諜報部門的電臺。宮本向小澤報告這一情況,小澤很快從長春調來先進的監測儀器,讓宮本化裝跟蹤偵察。
一輛轎車駛到小樓前停下,後邊跟着的吉普車也停下,日僞警察跳下車,打開小轎車門,羅斯托夫下車走進小樓。老人趕着裝草的馬車走了。
羅斯托夫坐在餐桌前,廚師送來日本料理。羅斯托夫用俄語大發脾氣:“又是壽司,討厭的大醬湯。你們是在折磨我,我不要吃這些!”說着掀翻桌子。廚師用日語說:“您說什麼?我不明白,您爲什麼要生氣呢?”羅斯托夫改用日語:“我要俄國大餐!”“對不起,我做不了。”日本廚師說着轉身走了。
羅斯托夫穿上外衣向門外走,日本警衛攔住他:“對不起,先生,沒有小澤署長的命令,您不能離開這裡。”羅斯托夫大發雷霆:“我抗議!你們是禁閉我嗎?我不是俘虜,我要有自己的自由!你這個渾蛋,我要去舞廳!”
警衛給小澤打電話請示,小澤同意了。羅斯托夫走向轎車對司機說:“去舞廳,最好的舞廳!”龐天德和娜塔莎走出隱蔽處,看着遠去的車影。
舞廳裡,舞會正在進行,羅斯托夫摟着舞女跳舞,跳得很開心,不斷哈哈大笑。龐天德走進舞廳,找個座位坐下,仔細觀察舞廳的每一個角落。他發現舞廳不僅有日僞警察保衛,還有便衣在活動,就出來把看到的情況告訴了娜塔莎。
娜塔莎走進舞廳,在羅斯托夫身旁坐下來。羅斯托夫看見美麗的娜塔莎,驚喜地問:“小姐,您是俄羅斯人嗎?”娜塔莎嫵媚地一笑:“先生,您的眼力不錯。很幸運,在這裡遇見了故鄉的人,感到很親切。”
羅斯托夫說:“認識一下吧。我叫杜拉耶夫斯基,生意人。”娜塔莎說:“叫我娜塔莎好了。”羅斯托夫請娜塔莎跳舞,二人步入舞池,跳起了交誼舞。
羅斯托夫邊舞邊問:“娜塔莎小姐,你什麼時候來到中國的?”娜塔莎說:“很小的時候,沙皇倒臺以後,蘇維埃鎮壓資本家,父親帶着我跑到這裡,他已經去世了。”“該死的蘇維埃!讓我們無家可歸。”“是的,蘇維埃是我不共戴天的敵人,我仇恨他們!”
羅斯托夫說:“娜塔莎小姐,你很漂亮,很性感!”娜塔莎說:“謝謝您的恭維,我對自己很有信心。”“在這裡,你不感到寂寞嗎?”“寂寞又有什麼辦法?很難找到故鄉的小夥子。”“娜塔莎,小夥子不一定有魅力,我可以做你的朋友。”“是嗎?那可是求之不得。”“小姐,可以約會你嗎?”
娜塔莎很高興地說:“當然。您可以跟我去嗎?我會讓您滿意的!”羅斯托夫說:“不,我從來不到姑娘家。”“那我可以跟您去嗎?”“不,也不可以。”“爲什麼?”“不便於告訴你。”娜塔莎失望地說:“很遺憾。”
日本警衛過來用日語說:“先生,很晚了,爲了您的安全,我們回去吧。”娜塔莎裝作不懂地問道:“他說了些什麼?您認識他嗎?”羅斯托夫說:“哦,他是我的日本朋友,邀請我去喝酒。”“那就再見吧。”“娜塔莎,你是一道甜點心,很對我的胃口,還會來嗎?”“杜拉耶夫斯基先生,我被您的風度迷住了,還會來的。”羅斯托夫走了,一步三回頭。娜塔莎向他拋去一個飛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