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冕打量了幾眼定王，沒有戴着翼善冠，也沒有穿着盤領窄袖蟠龍服。
頭上戴着一頂八瓣帽兒鐵尖盔，穿着一件鉚釘紫花甲，披着一件紅羅披風。
不像是藩王，更像是邊關的將領。
李冕對於不遠處的定王有着很大的興致，作爲宗室藩王居然是在先帝駕崩了以後，還能掌握兵權，成爲諸多藩王裡唯一掌握了精銳邊軍的藩王。
嘉禎皇帝看似修道不關心朝廷政事，卻是對於權力極度的癡迷了，李冕給嘉禎皇帝的一句評語是小氣。
在權力面前，嘉禎皇帝對於任何人都很小氣。
李冕這段時間以來看過很多邸報，把其中很多雜亂無用的消息慢慢收集在一起，發現了廢后這件事的蛛絲馬跡。
絕對不是因爲寵幸鄭貴妃，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李冕心裡已經有了猜測，手裡掌握的真憑實據不夠，始終不敢確認。
“姑爺？”
芸娘看着姑爺一直不說話，還以爲姑爺被定王的身份嚇到了，伸出小手，戳了戳姑爺的圓領袍。
李冕回過神來，帶着紅橋、芸娘、雉奴三人坐進了附近的茶攤，吩咐小販上了三碗茶：“錢東澗旁邊的那人可是一位藩王，又是四富藩，本駙馬只是一個寒門出身的讀書人，哪裡去敢招惹他。”
紅橋、芸娘倆人鬆了一口氣，她們兩人知道姑爺應該不會去招惹定王，就怕孫傳庭上一回直接抽了黃臺吉一巴掌，給姑爺帶來一種可以隨意招惹藩王的錯覺。
雉奴跟在旁邊，又開始忙前忙後，從提樑箱裡拿出來名貴的琺琅釉蓋碗，放在了八仙桌上。
李冕平時在府裡也只是用松花釉蓋碗，只是普通的官窯瓷器，屬於官紳家裡常用的蓋碗。
出來了就不一樣了，雉奴專門給姑爺擺上了琺琅釉蓋碗，不是嫌棄茶攤的茶碗骯髒不堪。
這是官場上的規矩，不能讓官紳嘲笑姑爺出身貧賤不懂規矩。
李冕確實不懂這些官場上的規矩，卻也無妨，心裡也不在意。
只要雉奴懂就可以了，她會細心又體貼的安排好一切。
李冕端起琺琅釉蓋碗還沒喝上一口，旁邊的八仙桌上，又來了一桌客人。
坐在八仙桌上的客人，正是定王和錢東澗幾人，還有幾名京城裡的官員。
“客官稍等。”
小販樂壞了，堆笑的走了過去，心想着今天收攤回家以後，一定要去紅螺寺裡上柱香拜一拜神佛。
今天走了大運了，接二連三的來了幾名貴客。
小販倒不是覺得能夠多得一些賞錢，賞錢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面子。
旁邊的茶攤小販，看向他的眼神裡，全都是露出了羨慕。
等到定王坐在了長條板凳上，錢東澗趕緊朝着旁邊遞了一個眼神，示意他可以開口說話了。
那人也是李冕的一個熟人，大理寺寺丞田維嘉。
只是他和萬安一樣因爲草場院的辦事不力，坐起了冷板凳。
不知道爲何和錢東澗勾搭在一起，陪着定王一起來了崇文門，接收女真人送來的五十匹上等馬種馬。
田維嘉看到旁邊的八仙桌上還坐着李冕，暗道終於轉運了，剛好藉着早就商量好的說辭，一件雙鵰，連帶着引起定王對李冕的厭煩。
田維嘉喝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嗓子，防止說到要緊的地方因爲情緒緊張卡了嗓子：“聽說錢公子這一回幫着定王買來了五十匹種馬，這些種馬還都是上等馬，京城裡除了錢公子以外，沒有誰有本事從女真人手裡買來上等馬種馬了。”
錢東澗連連擺手，謙遜地說道：“這都是定王威名赫赫，那些女真人本來還有所猶豫，聽說是定王買走五十匹上等馬，立即爽快的答應了。生怕答應了慢一些，觸怒了定王，往後在殺場上被定王麾下的將領砍去了腦袋。”
定王看着旁邊的錢東澗和田維嘉一唱一和，用各種好話恭維了起來，不像是太僕寺寺卿的長子，也不像是大理寺的高官。
倒像是宮裡的兩名宦官，爭先恐後的施展着巴結人本事。
定王顯然不是一個耳根子軟的人，不會輕易被一些好話給矇蔽了，不然也不可能在邊關牢牢掌控了衆多精銳騎兵。
定王看着越說越是激動的兩人，臉上露出了饒有興致的情緒，越發欣賞起了錢東澗。
以定王的身份，崇文門又是整個京城裡最爲繁忙的漕運河道終點，經常有官員在崇文門附近來來往往。
這些官員看到定王坐在茶攤旁邊，紛紛走了過來，想要給定王行禮。
官員們走過來還沒拱手行禮，打個招呼再走，就聽見了錢東澗和田維嘉恭維定王的各種話語。
官員們皺起了眉頭，認爲錢東澗、田維嘉兩人沒有氣節，再是想要搭上定王的關係，那也得帶私底下恭維定王。
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了一大串恭維話，着實是給官紳兩個字丟臉。
官員們搖了搖頭，準備回去以後告誡家裡的子侄，往後還不能學着錢東澗的樣子奉承上司。
“這……本官甚至都開始懷疑錢東澗不是錢世楊的兒子了，錢世楊作爲太僕寺寺卿可是有着進入三座門議政的權利，他的兒子居然在定王面前沒了骨氣。”
“天底下的官員數不勝數，可以進入三座門的官員卻屈指可數，錢世楊在先帝還活着的時候，便是能夠進入暖閣議政的官員了。”
“錢東澗着實是不知廉恥了，大庭廣衆之下說奉承話就罷了，還到處宣揚幫着定王買來了五十匹上等馬種馬，說些淫言穢語。”
官員們嘆息連連，紛紛離開了茶攤旁邊，對於錢東澗的品行感到了不恥。
芸娘笑嘻嘻了起來：“讓你做個馬屁精，這下名聲徹底壞了，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得罪姑爺，遭到了報應了吧。”
李冕卻是和紅橋對視了一眼，對於錢東澗這個人多了幾分戒心，甚至是產生了忌憚。
紅橋試探着問了一句：“姑爺看出來錢東澗的圖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