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好的豬手略放一放就會顏色發暗,影響食慾,也不好賣,所以咱們就得給豬手上色。你把紅梔子粉、糖色和生抽按2:3:5的比例配好,然後在豬手醬到半小時左右時淋入,這樣醬出來的豬手會有漂亮的金黃色,而且也不影響本身的味道。”北原秀次一邊耐心指點着春菜做料理,一邊拿着個小噴壺在噴花生米。
春菜很珍惜這樣的機會,畢竟過會兒客人一多,北原秀次忙起來就不太方便問了,更別提手把手的指導了。她把配方牢牢記在心裡,同時手上小心實踐着,然後好奇的看着小噴壺,輕聲問道:“大將,裡面是什麼?”
北原秀次把噴壺放到她鼻前讓她聞一聞,笑道:“就是普通的燒酒,剛炸出來的花生米噴上一點點酒,過會兒再撒上些鹽,能保證一兩天酥脆如初,算是個實用小技巧。”
這種下酒小菜提前多做上一點,免得要用時現炸浪費時間。
他翻了翻花生米,又開始噴了起來,讓酒霧均勻落到花生米表面,補充道:“過會兒可以加上一點香豆乾一起賣,這樣吃起來有肉味兒。”
肉味兒?春菜聽得一頭霧水,而北原秀次自己笑了起來。這算是個遠古的老梗了,依春菜的年紀估計聽不懂——他這是在自得其樂。
他挺喜歡現在的這種生活,忙碌且充實。上學,工作,社交以及照顧家庭,這些把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填滿了,換了別人也許覺得挺累的,但他不那麼覺的。
他對疲累的生活很滿意。
有個溫暖的家,有穩定的收入來源,確實挺好的,或許該知足了,但只要還想站得更高看得更遠,想登上山頂,那覺得舒服了就該給自己兩巴掌醒醒腦子,再往上爬兩步去接受稀薄氧氣的考驗。
人是不能長久待在舒適區的,那會把奮進精神消磨的一乾二淨。如果哪天過完睡前覺得一點也不累,那就該警惕了。
自己是不是已經待在舒適區了,是不是已經開始知足了,是不是已經忘了初心忘了目標?是不是已經休息的夠久了,久到肌肉發酸不想爬了?
人必須學會持續不斷的忍受痛苦!特別是男人!
一般常說的狠人不是單指對別人狠,而是對自己也狠,能狠心下來虐待自己的人才有資格去爬山,纔有資格去登頂,不然就在山腳下老老實實待着吧,爬到半山腰不動彈了也沒什麼意思!
這會兒剛到一般白領下班的時間,不過純味屋裡已經開始稀稀拉拉進人了,北原秀次很快忙了起來,笑容滿面,樂在其中,連站在他身邊的春菜都被影響了,手上動作也快了許多。
而雪裡抱着個大桶出來了,外面正下着小雨,準備給食客們放雨具,這時布簾子一掀式島律跑了進來,已然被澆成了落湯雞,姿態有些狼狽,平時柔順的短髮都貼到了額頭上,若不是穿着男裝,真有些像個短髮少女。
雪裡沒看清人便直直一個鞠躬:“客人,您好,請跟我來!”這是她被冬美打了無數次後腦勺順練出來的條件反射。
式島律揩着臉上的雨水,尷尬一笑:“雪裡同學,是我,我來找北原君。”
北原秀次這時在廚臺已經看到他了,招手道:“阿律,快過來坐。”
式島律趕緊小跑過去,純味屋裡開着空調,他身上又全是雨水,覺得有些冷,而北原秀次適時遞上了熱毛巾,關心地問道:“怎麼沒打傘就跑來了?你姐姐讓你來買點心?”
他有些不滿,這下着雨把弟弟趕到兩個區之外買點心,這也太不人道了吧?
式島律趕緊說道:“我家附近沒下,只是在這裡在下,也不是來買點心的,是我有事找你。”
雨往他家的方向走,他往北原秀次這邊來,毫無準備,結果一出了車站就淋了個透溼,只能算倒黴。
“什麼事?”北原秀次神情關切起來,這式島律也幫過他不少忙,但幾乎從不提要求,這會兒有什麼難事的話,他真不介意伸下援手。
畢竟就像是福澤直隆說過的那樣——多個朋友多條路,平時多幫幫人沒壞處,要是拒絕了人家,下次自己有事那張嘴可就太難了。
式島律一路上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工作,這會兒也沒再猶豫,直接把想邀請北原秀次參加玉龍旗比賽的事說了,最後雙手扶着廚臺,重重一個頭磕在了上面,澀聲道:“我也知道這是個無禮的要求,姐姐的心願該由我這個做弟弟的來幫她完成,但我沒有那個實力,只能來厚顏相求北原君了,拜託了!請北原君出手一次吧!”
日本人動不動就一個頭磕在地上,動不動就一個頭磕在桌上,這一招真是挺厲害的,嚇得北原秀次趕緊閃身到了一邊,這種磕頭的事放在中國那是大禮中的大禮,都夠組織一幫人出去火拼了。
不過他沒想到是這種事,雖然他也是私立大福劍道部的成員,但他那個成員是假的,根本不算數,從沒考慮過劍道比賽能和他扯上關係,更重要的是要參加比賽要去五六天,這店裡也離不開他。
他頓時有些爲難了,要是式島律有別的麻煩,甚至是被不良少年欺負勒索之類的他都不介意去幫式島律出個頭助個拳什麼的,但現在這情況……暑假幹什麼都計劃好了,也沒打算出遠門。
他幫不上忙也挺不好意思的,爲難道:“這我也走不開啊,阿律!我走了這裡就沒人管了,只能關店休息。”接着他又補充道:“我去了也不能保證贏的,這個……”
日本雖然沒辦法和中國比,但也是地球上的人口大國,人口有1.27億(現在不愛生孩子降到1.26億了),高中男生搞不好有幾百近千萬,公理公道說,怎麼也得有幾個天才吧?而且劍道比賽這東西以弱勝強的事又不少見,他根本也不敢打包票說參賽一定能得獎。
式島律心思還是很細膩的,早有準備,掏出了一個儲蓄存摺放到了廚臺上說道:“這是我所有的積蓄了,用來補償北原君這幾天的損失,店裡的損失也由我負責,如果不夠我以後用打工來償還。”
他說完也知道自己提這種要求是無禮到了極點,很自私,十分慚愧,又一個頭重重磕到廚臺上不動了。但他在這裡拿着腦袋一個勁和實木的廚臺過不去,敲得咚咚作響,把正招呼客人的冬美引過來了,奇怪問道:“出什麼事了?”
她和式島律是社團同伴,也知道式島律是北原秀次的狐朋狗友,但這也不是你跑來拿我們家廚臺練鐵頭功的理由啊!
式島律耳尖都紅了,不好意思再和冬美說一遍,只是拿頭頂着廚臺不動彈——就算北原秀次和冬美髮火甚至直接趕走他,他也不怪他們,畢竟他這種行爲確實只是單純在爲自己這方考慮,有些卑鄙無恥的感覺,還給他們添了巨大的麻煩。
北原秀次想把式島律腦袋擡起來,但式島律不肯,只能有些無奈的把情況簡略向冬美一說,而冬美也有點拿不準了,遲疑着說道:“我們兩個不能都離開這裡,家裡還有孩子,他去……不合適吧?”
式島律性格很溫順,除了內田雄馬輕易不會和別人起爭執,比一些女孩子還像女孩子,冬美和這種人倒是相處的不錯,在社團關係挺好,這也不好意思大吼一聲不行,然後再揪着式島律的耳朵一腳把他踢出門——冬美的脾氣雖然壞了些,但屬於你橫我更橫的類型,對方軟綿綿的,只要別得罪她,她最多耍個一次橫就橫不起來了,她對欺負軟柿子沒興趣,就北原秀次那種臭屁精她才越看火越大。
而式島律聽了她的話愕然擡頭,爲什麼你們好像一起過日子的樣子?怎麼還扯出了孩子?北原君是你的家庭主夫嗎?
北原秀次拿起那張儲蓄存摺看了一眼,發現式島律還是個有錢人,裡面金額不小,估計是多年的零用錢和壓歲錢,但無論這忙他幫還是不幫這錢都不能收,給朋友幫忙收錢太敗人品了。
他把存摺又還給了式島律,柔聲道:“阿律,這真是沒辦法,不止是我走了店裡要關店,主要是家裡現在也離不開人……抱歉,你邀請一下別人試試吧!”
冬美也沉默了,她想要個好看的學生履歷以方便她申請名古屋大學,好留在本地的同時也能上名校以實現那個超級俗氣的人生理想,外加輸了心裡很不爽纔想一個勁想去比賽,真說對劍道有多愛那也談不上,但此時也有些同情式島葉了——在高校管理一個社團不是那麼容易的,基本上就是用愛發電,而用愛發了三年電一無所獲,她一代入進去發現確實憋屈的要命。
不過她去的話,必須留下北原秀次照顧家裡才放心,不然一去五六天根本不可能。
式島律臉皮太薄不擅長求人,接連懇求了兩次已經到極限了,收到了明確拒絕也耍不了無賴,擡起頭默默收起了存摺喃喃道:“但北原君已經是我認識的最有才能的人了,除了你,我不知道該去求誰了。”
他明白他姐姐雖然沒哭沒鬧,但其實心裡是極難受的,他想幫姐姐盡力完成心願,只是……
拒絕別人的滋味也不好受,容易觸發同理心,北原秀次和冬美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心裡不舒服,這時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湊了過來的雪裡突然認真說道:“秀次,我覺得你該去!”
冬美轉頭怒道:“你少胡說八道,幹活去!”
雪裡鬱悶道:“我沒胡說八道,阿律是秀次的朋友,朋友有困難當然要幫忙,這叫義薄雲天!男人就該講義氣……”接着她又認真說道:“家裡我會看好的,秀次你去吧!”
冬美眉立刻豎了起來,而北原秀次無語了——別說你姐了,就是我這外人都不放心你照看家裡,等回來了家裡少了一兩個人還好說,萬一連你自己也跑丟了更麻煩。
但雪裡這一打岔上式島律重新燃起了一線希望,左右看了看說道:“是因爲福澤同學的弟弟妹妹沒人看護嗎?不然這樣,我邀請大家去福岡博多遊玩,全家一起去可不可以?哦,對了,還有福澤先生……那個,我請個護工臨時照顧幾天行嗎?福岡離這兒也不算太遠,鐵路不過四個小時,飛機用不了一個小時……”
他結結巴巴說着,同時滿是期盼的望着北原秀次,他對北原秀次的信心比北原秀次自己還足,認爲他能去的話至少能收穫一個敢鬥獎。
他也不貪心,能給姐姐留個高中社團生活的紀念就行了!
而北原秀次也沉思了起來,福澤直隆那邊倒不用太擔心,雖然一直沒醒但情況穩定,而且本來就請着護工的,同時日本交通方便國土面積也小,萬一真有什麼事一個電話就能跑回來,要是能全家一起去的話,那就是爲了式島律或者說式島葉的那點小小心願,值不值得關店五六天了。
雖然幫朋友不該計較錢啊時間啊之類的,但這種事拒絕了應該也沒關係吧?劍道比賽也不是什麼正事……
不過式島律人還是很好的,平時總是默默提供幫助,雖然不能說幫了多大的忙,但也總是份心意,這樣的人遇到了其實算是運氣的,這拿着腦袋磕桌子拼命的求……
他一時那種喜歡在腦子裡權衡利弊的毛病又犯了,在那裡遊移不定下不了決斷,而夏織夏紗也冒了出來,齊聲驚喜問道:“可以一起去嗎?”
這麼一坨人聚在一起說話,只讓她們幹活她們可不幹,也摸過來聽了幾句。
自從她們媽媽病了直到過世,這有三年多快四年的時間了,根本也沒出去玩過,甚至夏織和夏紗都沒有離開過名古屋市的範圍,而現在有了別人請客出去白玩白吃白喝的機會,頓時一起心動了。
夏織和夏紗看到式島律點頭表示肯定,立刻毫不猶豫站到了他那邊,齊齊酥聲道:“我認爲應該去,老師常說要樂於助人!”
雪裡根本沒想別的,她是真認爲朋友有事就該幫忙的,也連連點頭:“做人要義氣爲先,和朋友一起踏進賽場是種榮譽,秀次,我支持你去!”
式島律有了人助陣,很受鼓勵,再次一個頭重重磕下,大聲道:“北原君,拜託了,請你出手一次幫我全了我姐姐的心願吧!”
冬美沒說話,她本身已經決定了要去了,雖然很心疼關店五六天損失的錢,但如果北原秀次要去的話她也不方便阻止,只能默默等他拿主意——北原秀次是來給她幫忙的,總不能她去不讓北原秀次去吧,那是什麼道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北原秀次身上,而北原秀次還沒決定好,不是他慢,而是他這種人下了決心就和得了瘋狗病一樣,真會勇往直前,不事先想好那腦袋就危險了,搞不好真會碰個稀爛。
也許花個五六天虧上一點錢去體驗一下劍道比賽也不錯?好歹也是一段不錯的留學經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