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色陰沉沉的,寧緘硯,可比他想象的,要難纏很多。顧西東漫不經心的端起了桌上的杯子來,剛抿了一口茶,眼前就忽然浮現出祁安落臉上那柔柔的笑來。
他已經許久許久沒有見過她那麼笑過,在回來之前,她的笑,是純淨心無城府的。回來之後,她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就算是笑,也感覺是那般的勉強。總是心事重重的。
顧西東看着白瓷杯裡透明的水,怔怔的好一會兒,纔將杯子擱下。閉上了眼睛。
祁安落一整晚都有些心不在焉的,身旁躺着厚厚,她並不敢亂動,就那麼僵着身體睜着眼睛。
腦子裡天馬行空的,無數的事情在寂靜的深夜裡冒了出來,她不願去想,可那些念頭就固執的停留在腦海裡,由不得她不想。
眼睛睜得有些澀澀的痛,過了那麼久,她才深吸了一口氣,將腦子裡的那些念頭都摒棄出去,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祁安落第二天早早的就爬了起來,纔剛打開門,就見寧緘硯從書房裡走了出來。他昨晚睡的是書房,而且,在未來顧西東在的日子,他都會書房。
看見祁安落,他先怔了一下。隨即微微笑笑,低低的道:“怎麼起那麼早?”他說着走向了祁安落。
祁安落打了個哈欠,小聲的道:“厚厚說想吃雞蛋餅,我給他做。”
寧緘硯唔了一聲,道:“那我幫你。”
祁安落看了看時間,擡頭看着他,問道:“你怎麼起那麼早?離上班還早。”
寧緘硯示意她往客廳的方向,耐心的道:“原本是打算去買早餐的,我知道有一家包子鋪的小籠包很好吃,只是有點兒遠。”他說着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來。溫柔的看着祁安落,低低的道:“現在不用了。”
沒睡好,祁安落笑不出來,打了個哈欠。寧緘硯低低的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道:“要是困就回去睡,雞蛋餅我出去買就是了。你這樣子會不會做着做着的就睡着呀?”
他是在打趣祁安落,祁安落切了一聲的,道:“怎麼可能,洗個冷水臉就好了。以前加班的時候常常都是睡眠不足。不也一樣的過嗎?”
一個冷水臉,一杯咖啡,萬事都能搞定。
寧緘硯低低的笑了一聲,打趣道:“還真是看不出來,我們小祁挺厲害的啊。”
祁安落從?子裡哼哼了一聲,去洗手間洗冷水臉去了。寧緘硯也跟着她進去,看着她把臉洗了,纔將擠了牙膏的牙刷遞給她。祁安落再自然不過的接過,接過了之後忽然就有些納悶起來,她怎麼覺得。這場景挺熟悉的?
她一怔,隨即使勁兒的甩甩頭,肯定是還沒睡醒。
寧緘硯往自己的牙刷上擠了牙膏,低低的笑笑,問道:“怎麼?還沒醒吶?”
“醒了。”祁安落刷着牙,含糊不清的說道。
等到洗漱完,祁安落立即就進了廚房。先是淘了米將粥煮上,然後纔拿出麪粉雞蛋和牛奶,開始做雞蛋餅。
她自己吃時是要放蔥的,但小傢伙不吃。只能是先將他的煎好。然後再切蔥花撒進去。
做這一切的時候祁安落有些恍惚,小傢伙和寧緘硯是很像的。寧緘硯也是幾乎不吃蔥的,就算是湯了放了,他也會不動聲色的撇到邊兒上。
祁安落恍恍惚惚的,直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她纔回過神來。待到煎好雞蛋餅,將小菜炒好擺上桌,寧緘硯已經將要上學的小傢伙擰起來了。
小傢伙一直都是半閉着眼睛的,看着祁安落就軟軟糯糯的叫了一聲媽媽,張開雙手就要撲往她的懷裡。只是纔剛往前撲,就被寧緘硯給硬生生的擰住了,低聲警告道:“先去洗臉,一會兒得遲到了。”
小傢伙不得不止住了腳步,扁着一張嘴,不情不願的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一張小臉上還是迷迷濛濛的。
祁安落要跟進去,卻被寧緘硯給攔住了,“讓他自己來。”
小傢伙從很小的時候就已開始自己洗漱,但自從來海城之後,這傢伙就開始撒嬌偷懶。現在還學會賴牀了。
祁安落心疼,卻也沒有上前,摸摸?子去叫顧西東嗤早餐去了。輕輕的打開門,才發現顧西東竟然還是熟睡着的。發出了均勻清淺的呼吸聲。
祁安落知道他在醫院的這幾天都是沒睡好的,她沒有叫醒他,輕輕的退出了房間。
因爲顧西東在,吃過早餐,是由寧緘硯送小傢伙去學校。祁安落打算去買排骨熬湯,見顧西東依舊還沒醒,輕手輕腳的出了門。
市場裡的東西比超市裡的東西新鮮了許多,祁安落除了買了排骨,還買了一隻雞,打算一半用來熬湯,另一半用來做成辣子雞。她倒是很久都沒有做過了,寧緘硯的口味淡,厚厚吃不了辣。唔,正巧顧西東在,他可以和她一起吃。
祁安落挑挑這樣看看那樣的,竟然買了好些東西。好在開了車過來的,不然她還真是沒辦法拿回去。
陰冷的天氣裡,祁安落折騰出了一身的汗。待到進了電梯,她才鬆了口氣。分幾次將菜一一的拎到門口。纔剛拿出鑰匙要打開門,門就從裡面打開來。
阿姨見地上放着一堆菜,趕緊的道:“祁小姐你應該叫我和你一起的。”
祁安落笑笑,道:“沒事。”阿姨將菜一一的拎進了屋子裡,她換了鞋,往臥室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我表哥吃過早餐了嗎?”
正準備將菜拎進冰箱裡的阿姨一愣,道:“顧先生已經走了,您不知道嗎?”
祁安落啊了一聲,道:“怎麼走了?誰來接的他?”
她還是有些不相信的,鞋沒換好就往臥室的方向走去。阿姨在她身後道:“好幾個人,好像是顧先生的朋友。他臨走時讓我轉告您,讓您別擔心,他有人照顧。”
阿姨說着話的時候祁安落已經推開了臥室的門,果然是空空的。顧西東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她不由得揉了揉額頭,立即就拿出來給顧西東打電話。他還真是的,怎麼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他的朋友?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她還不知道?吃喝玩樂倒是挺在行的,至於照顧人,那簡直完全不用想了。不照顧到酒桌上就不錯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又在抽什麼瘋。
電話很快就撥通,但卻並沒有人接。祁安落不死心。撥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顧西東是故意的還是沒聽見,一直都沒有人接。一連打了四次後祁安落也不打了,直接給他發了短信,讓他在下午前給她回電話,不然她就告到大姨那裡去。
這一招明顯的很管用,不到十分鐘,顧西東就打了電話過來。不等他開口,祁安落就問道:“你怎麼突然就走了?”
顧西東笑得懶洋洋的,道:“我這電燈泡太亮了,我當然得自覺點兒。”
祁安落的眉頭皺了起來,還沒說話,他又道:“騙你的,我就想捉弄捉弄那小子,誰還真的住他們家啊。我還嫌他礙眼呢。你沒見我食慾都下降了嗎?”
祁安落:“……”
顧西東頓了一下,又接着道:“我不是讓他家的阿姨轉告過你讓你別擔心的嗎?我真沒事,有阿姨照顧我,你就放心吧。你也別過來了,這天氣冷得能將人凍成冰,那麼跑來跑去的要是凍感冒了我可就是罪魁禍首了。你要不放心你每天給阿姨打電話,看我有沒有乖乖的臥牀養病。這總該行了吧?”
他的語氣裡是帶着些無奈的,祁安落太清楚他那人,他從來都是不喜歡受任何束縛的。在醫院那幾天本來就已經憋壞了,住在別人家裡,他怎麼會習慣?
祁安落拿他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揉着額頭道:“隨你,你自己的身體你自己看着辦,你要是想折騰就折騰,反正誰也管不了。你複查的時候我會和你一起去,如果到時候醫生說什麼,你就住到醫院裡去。”
大概是怕她再囉嗦下去,顧西東趕緊的應了好,敷衍了兩句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顧西東走了,現在突然就變得無事可做了。祁安落驟然間就空了下來,離過年還有那麼兩個月,她尋思着還是先去找班上。要是運氣好能找到,等過了年就不用跑這跑那的去找了。
腦子裡有了這個念頭,祁安落開始上網去找有哪些公司還在招聘的。年底招聘的公司已經不多,都是雞肋。祁安落投了幾份簡歷,打電話問了幾家都不怎麼合適。
在電腦前坐了一個早上,中午她正要去隨便弄點兒東西吃,就響了起來。竟然是祁大山打來的。祁安落拿着看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纔將電話接了起來,喂了一聲。
祁大山竟然是打電話來讓她出去吃飯的,說是他今天剛發了工資,正好姑姑姑父和表姐何珊來城裡挑傢俱,讓她過去一起吃頓飯。
祁安落挺詫異的,不過還是沒有說什麼,應了下來。掛了電話,她就給何珊打電話,問她是不是來城裡了。
何珊就笑了起來,道:“你是想問舅舅請吃飯是不是真的吧?我也挺詫異的,我正琢磨着這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呢。不過話說回來,這機會挺難得的,我今天中午不會吃東西了,留着肚子等到下午。”
也不是她調侃,祁大山平常那是多摳門的人啊?祁安落總覺得這頓飯不是那麼好吃的,不過她也沒說什麼,掛了電話就琢磨了起來,想着祁大山這次是不是有什麼事。
他現在吃住都有了,就算是沒地方住,他也不敢要求她想辦法,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或許又有風流債了。
祁安落想到這兒沒在想下去,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該找上門來的,遲早都會找上門來。
有何珊的男朋友在,祁安落不用去接姑姑姑父他們,不過她還是早早的就出了門。
她纔到沒多大會兒,何珊他們就到了。祁大山竟然也是和他們一起。大概是因爲終於要步入婚姻殿堂的緣故,何珊的氣色非常好,整個人就是一副小女人樣。
祁大山是見了些世面的,坐在包間裡後點了幾道菜,就將菜單推給了姑父,讓姑父點。姑姑和姑父都是節約慣了的人,根本捨不得。姑父只點了一道涼菜,而姑姑則是沒點,推給了未來的女婿。
女婿並沒有點,推給何珊。何珊則是推給了祁安落。祁安落太知道姑姑姑父的心思,點了幾道他們喜歡的菜,這才作罷。
祁大山剛開始的時候覺得丟人,現在卻一點兒不覺得了。口若懸河的說着他上班的事兒。他這工作,可比他上班時輕鬆多了。沒那麼大的壓力,也不用看誰的臉色。
一頓飯吃得極其的和諧,祁安落原本以爲祁大山要說什麼的,但直到吃過飯後他也什麼都沒有說。她不由得有些悶悶的,忍不住的看了祁大山幾眼。
一直到吃過飯祁大山都沒有說什麼,何珊挑選着結婚用品。問祁安落有沒有什麼更好的介意。吃過飯又在包廂裡呆了好會兒,直到看着天色黑了下來,一行人才起身離開。
何珊的男朋友原本是要送祁大山回去的,但祁大山卻笑着說讓他們先走,他離得不遠,自己回去就行。並叮囑天黑路滑,讓他開車小心點兒。一副長輩的慈祥樣,把何珊也嚇了一大跳。
祁安落的直覺就是祁大山留下是有話說,她不動聲色,等到送走了姑姑姑父他們,就道:“我送你回去。”
祁大山連連的說不用,他有些彆扭,從口袋裡掏啊掏了好一會兒,才摸出一張卡來,不自在的道:“這是我這個月的工資,我自己留了點兒零用,其他都給你。算是還給你的……雖然沒多少,我慢慢還。以後每個月一發工資我就給你。”
他竟然主動的將進了口袋的錢拿了出來,祁安落是驚訝不已。看來好話沒有用,威脅倒是挺管用的。她自然不會不要。將那卡收了起來,說了句行。
祁大山搓了搓手,有些尷尬的道:“嘉鳴那邊你先別告訴他,等我把你的還清了再給他。”
祁安落應了一句好,拉開車門讓他上車。祁大山沒有再推辭,上了車。祁安落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不由得感慨他還真是吃軟不吃硬。如果不是她威脅他,他怎麼可能將工資給她。大抵是怕她六親不認,所以先把這噩夢給了了。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叮囑讓她不告訴祁嘉鳴。
祁大山給她的這錢,她並不會用。就當是給他存着。不然讓他大手大腳的花了,到老了那一天,她還得照管着。
一路上祁安落都沒有說話,祁大山也不敢說話,假裝閉着眼睛假寐。天氣不好,這時候正是堵車的時候,車子移動得很緩慢。時間格外的漫長,不知道過了多久,祁大山忽然吞吞吐吐的道:“你表姐只大了你一歲,你也該找對象了。”
他竟然還記得何珊大她一歲,祁安落挺詫異的,回頭看了他一眼。祁大山接着又道:“我不是催你,你媽要是在,肯定會很着急。”
祁安落沒說話,原本是想譏諷他幾句的,話到了嘴邊最終還是沒說出去,淡淡的說了句我知道了。
她並不打算告訴祁大山她和寧緘硯的事兒,她到現在,仍舊不確定,她和寧緘硯。到底能走多遠。
祁安落有些恍惚,直到後面的喇叭響了起來,纔回過神來。接下去就再也沒有人說話。到了地兒,祁大山立即就打開車門,邊下車邊道:“你趕緊回去吧,我就住這裡面,走幾步就能到了。”
祁安落應了聲好,調頭時聽到有人問祁大山她是誰,祁大山得意洋洋的說我女兒。
祁安落有那麼瞬間的失神,心裡忽然就有些空蕩蕩的。有那麼一瞬間,她茫然到了極點,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該往哪兒走。
她已經有那麼長一段沒去過媽媽的墓地了,祁安落的眼睛有些澀澀的,任由着車子駛進了車海中。
她並不想回寧緘硯那邊,駛了那麼長一段距離,就將車停在了空曠的路邊,就在車裡發着呆。
她突然就想起了寧老太太說的話來,就算是她真和寧緘硯結了婚,她也未必能擔負得起寧老太太所說的責任。那些應酬,光想想她就頭疼,更別說得那麼一輩子了。
儘管寧緘硯一次又一次的說讓她別在意,她又怎麼能不在意。她是完全沒有想過要和寧緘硯在一起的。甚至未想過要結婚,她只是想,就那麼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
進入婚姻,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氣。她不願意在一個陌生的家庭裡,看着別人的臉色,夾縫求生,伏低做小的生活。那完全不是她想要的。
祁安落是知道自己對婚姻恐懼的,她甚至不知道,這樣的恐懼是什麼時候有的。
祁安落就那麼靜靜的在車中坐着,直到響了起來,她纔回過神來,拿起,聲音低啞的喂了一聲。
是寧緘硯打來的,問她在哪兒,需不需要他過來接她。她說了不用,告訴他自己一會兒就到了。
掛了電話,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兒,發動了車子。祁安落不過是抱着試試的心態投了幾份簡歷。沒想到第二天竟然就有公司打電話,讓她過去面試。所說的薪水比她之前的還要高些。她認認真真的準備了一下,換了一套職業裝,這纔去面試。
對方的公司在新建的商業區,看着規模挺大的。在樓下找了前臺說明了來意,就有人帶着她上了樓。
對方大概是急着招人,面試並不難,都是些常見的職業性的問題。她一一的答了之後面試的主管就讓她回去等消息。並試探的問她如果被錄用了,能不能馬上來上班。
祁安落應了能,對方點點頭,說是有消息會給她打電話。她多少是有些緊張的,上了車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等着心情平復了,她才發動了車子。纔剛駛出去沒多久,就響了起來。她剛伸手去拿,突然就傳來了砰的一聲,車子重重的撞在了前面那輛突然停下來的車尾上。
祁安落的頭重重的撞在了車臺上,一時間頭暈眼花的,她忍不住的悶哼了一聲。
她過了好會兒才緩過來,揉着額頭剛要直起身來,車窗就被敲響了。祁安落剛將車窗搖下。來人就道:“你怎麼開的車?”
她擡起頭,那人喲呵了一聲,又道,“還真是巧啊。”竟然是那天在寧家老宅遇到的那男人。
祁安落的手仍舊是放在額頭上的,她同樣也是驚訝的,脫口就道:“怎麼會是你?”
“我還想問怎麼會是你呢!”那人說着看了看時間,道:“話說你打算怎麼處理?我趕時間。”
祁安落將揉着額頭的手放了下來,道:“我給保險公司打電話。”她拿就那麼一兩秒的時間,要不是他突然停了下來,她怎麼會撞上去。她不願意和他閒扯。事到如今,只有等保險公司過來了。
那人眯起了眼睛來,道:“保險公司來都什麼時候了?我現在趕時間。”
祁安落撥電話的手頓住,問道:“那你想怎麼樣?”
“呵,你追尾了我的車,應該是你想怎麼樣纔對吧?”那人笑了一聲。
祁安落這時候自然不會說自己拿的事兒,看了看兩車的相接處,道:“是誰的責任你的心裡應該很清楚。你要不是突然減速,我會撞上去?”
“你這是想狡辯是吧?明明是你撞上來的,現在竟然還怪在我頭上來了!你這是不想賠是吧?行,看在我們倆那麼有緣的份上,我也不要你賠了,這修車的錢我出得起,但你得給我道歉。”那人哼哼着道。
“您還真是挺逗的。我爲什麼要給你道歉?是我的責任我該賠就賠,不是我的責任我爲什麼要賠?”她反問道。
“行行,那咱們就耗着吧。”那人冷笑了一聲,也不管她了,直接往車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