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龍輕輕咳嗽一聲,略顯誇張的掏出一方白手絹,輕輕擦拭了嘴角。這個白面書生一樣的傢伙一貫如此,大夥都見怪不怪。只有跟他不合的幾個兄弟心裡哼了一聲,暗道真能裝逼。
“偉哥,我說說?”見偉哥點頭,才慢條斯理的接着說道:“這個叫季天笙的人不簡單啊,要對付他只能智取,不能蠻幹。爲啥?我回來後聽兄弟們說他的武功可是很高的,人還機警,要是硬幹可能還不行呢。”
衆人都在心裡罵了一句廢話,那小子的本事也都早告訴你了,蠻幹誰幹的了?除非大夥都帶着***去突突他。偉哥找大夥過來不就是要智取麼,要是蠻幹這麼多兄弟誰不能幹?還用偉哥親自出馬麼。
一個瘦小的漢子咳嗽了兩聲,這是跟偉哥多年的老兄弟了,叫做餘守恆,偉哥之下就屬他了,都叫他二哥。他煙癮極大,但在討厭煙味的偉哥面前,只能強忍,忍的多少有點焦躁。再說這次偉哥召回二人,意思明擺着就是自己無能嘛!
這幾年偉哥漸漸退到幕後,已經完全洗白了,幫裡的很多事其實都交給他了,不客氣的說,他乾的不錯,沒有偉哥直接領導的兄弟們以及那些半地下的產業也一直穩定發展壯大,是自己努力,當然也是偉哥用人得當。
只是這次實在太窩囊了,被一個毛頭小子搞得如此狼狽,束手無策。這幾年好不容易建立的威信算是付之東流了。也多少聽到了幫裡兄弟,以及江湖上一些難聽的傳言,餘老二這回硬不起來了。
所以他此刻心裡最是矛盾,一方面希望偉哥親自策劃趕緊把這事解決,一切重回舊軌;又隱約的希望偉哥這次大動干戈也對付不了那小子————至少說明不是自己無能,是那小子太狡猾了!
習慣的摸了摸口袋的煙,又趕緊縮了回來,這個小動作也沒有逃過似乎低頭養神的偉哥。“抽嘛,你個大煙鬼!”偉哥笑的很溫暖。“十幾年前你還記得不?咱們幾個打了一夜牌,第二天一開門外面的小弟都以爲失火了,撂着蹶子栽着跟頭的要找水救火。”
衆人發出一陣輕笑,餘守恆也笑了:“不抽了,這回我決定戒菸,真的戒了!大哥罵我,說不是我戒不了,是下不了決心,只要下了決心,啥事做不成?”
偉哥哈哈一笑:“就是這話,只要下了決心,啥事做不成?你說呢,老王。”
老王是個看上去很乾癟的老頭,看起來是老頭,其實他才四十幾歲。臉上的皺紋深的跟刻刀刻上去一般深不可測,在黑黑的臉上肆意縱橫,花白的頭髮倒是茂密,也梳的整齊,卻更加顯得老氣橫秋。
之前的老王就一直反對使用暴力對付劉勤海,他覺得解決問題有很多渠道,很多方式,暴力脅迫只是其中一種而已。但兄弟們對此嗤之以鼻,以爲你老王是諸葛亮哪?還要不戰而屈人之兵?玩什麼深沉?斬草除根,簡單粗暴纔是道上兄弟們對付敵人的真理。而且是唯一的真理。
爲這件事王還跟餘守恆深入的談了自己的意見,餘守恆當時也覺得老王太謹慎了,沒有搭理他。老王皺了皺眉頭,說話都帶着喘息:“老大說的對,有志者事竟成嘛,我今天這裡要表個意見,以前我說的都不作數了。”
衆人有點詫異的看着他,卻見他又喘了一口氣道:“此一時彼一時,當時我們跟劉勤海的矛盾還沒有激化到這個地步,所以我建議用較爲柔和的方針。”
“現在!”老態龍鍾的老王忽然好像變了一個人,聲音也變的洪亮許多:“只能你死我活了!”衆人都在心裡悄悄嘆了一口氣,這話老王終於說出來了。大家雖然現在各有各的生意了,但嚴格說來還是以偉哥爲首的一個團體,偉哥就是一個圖騰,兄弟們也是需要信仰的。
外人詆譭污衊這信仰都沒關係,但幫裡的兄弟們,虔誠的信衆們若是有了懷疑,那這座堅固的殿堂就要開始慢慢產生裂紋了,後果如何,不問可知。“慶忌不死。”沈如龍輕輕拽了一句只有偉哥聽得懂的話:“魯難未已。”
意見統一了,士氣也鼓的差不多了,最後只剩下具體計劃了。偉哥掃一眼沈如龍,要說帥,這位最帥,要說壞,這位最壞。沈如龍又是微微一笑,如果有女人看到他此刻的笑容,十個可能有九個都會芳心一跳。
“我這幾天在城裡轉了轉。”他頓了一下說:“兄弟們知道城北郊那片棚戶區吧?”見衆人點頭接着道:“我計劃就在那裡辦了那個季天笙。”劉勤海不能殺,至少也不能這麼輕易的就殺,因爲他算是白川市的名人,要是殺了他那動靜可就太大了,得不償失。
但這個叫做季天笙的小子卻是可以殺的,據說只有這個小子難對付,好幾次大傢伙準備綁架劉勤海都沒有得逞,就因爲這小子在,所以幹掉他就可以放手對付劉勤海了。事情要有輕重緩急,一步步的解決,穩紮穩打。
沈如龍變戲法一樣從口袋裡摸出一張摺疊紙來,打開足有一米見方,卻是一幅衛星圖片。隨手拿起一支筷子,對站起身圍上去的衆人像個作戰參謀一樣開始講解。衆人聽得聚精會神,只有偉哥穩穩坐着閉目養神。
沈如龍的計劃他早已經知道了,不算精細,但絕對夠陰損,也難爲他真的動腦子了。不管計劃怎麼樣,至少看出來用心了,這就是一種很好的態度,說明無論什麼時候,什麼環境,這些老兄弟都還是在處心積慮的想着如何效忠幫派,效忠自己的。
他在軍隊的時候,曾聽團裡一個作戰參謀說過一句話:再完美的計劃,也至少有一千個漏洞。這句話他一直沒忘,而且深以爲然。其實前幾次對付那小子的行動,也不全是蠻幹,都是底下兄弟們根據以往積累的經驗來謀劃的。
若是對付普通的一個黑幫人物,那絕對十拿九穩,但實在不料那小子居然如此滑頭。抓住一個機會就溜了出去,若是溜出去的漏網之魚也就算了,魚可不會回來咬人。那小子卻是老虎,放虎歸山,被他咬住可就是個死,就算一巴掌呼過來也是半死。
而且這個季天笙雖然貌似年紀不大,卻是心狠手辣,幫裡已經死傷了十幾個兄弟,這都是血淋淋的教訓!計劃做出來當然就是爲了實施的,但什麼時候實施卻是偉哥需要考慮好了的,他現在還沒有考慮好。
偉哥不像兄弟們想的那麼簡單,他要考慮的是不是一個子的問題,而是一個局,大局,全局所以他看的要遠的多,也深的多。
這個季天笙的背景還沒有完全查清楚,事實上他到現在可以說也並不瞭解什麼,至少了解的都是表面的一些東西。他們之間本無仇怨,若不是因爲劉勤海,他們也不至於惹上這麼一位煞神。
偉哥是狼,狼的本性絕不止兇殘那麼簡單。其實狼的智慧都在狐狸之上,而且一頭狼永遠都不會放鬆自己的狀態,一直到死。狼在平時走路都是很慢的,但走兩步就三回頭,因爲危險不一定來自前面,身後看不到的,才最危險。
表面上看這個季天笙似乎只是劉勤海的一個幫手,但是他背後到底還有什麼背景,偉哥覺得也需要好好的考慮一下。根據回來後兄弟們的報告,偉哥隱隱感覺到這個季天笙似乎纔是一頭老虎。
輕輕的咳嗽一聲,把面前的涼茶移開。衆人停止爭論,立刻安靜下來,都默默的看着他。“談的怎麼樣?都基本瞭解了吧?”偉哥還是輕言細語。衆人無語,大家也都知道自己肯定壞不過沈如龍,計劃基本定了,爭論的只是一些其實無關緊要的小細節。
“前期準備工作就由沈如龍負責吧,老二統籌全局,大家都用點心。花梨!”華立剛坐下又彈射一般站起來“老大!”偉哥嘴角露出微笑:“你小子就負責喝酒,咱哥倆也好久沒有痛快的喝一頓了,今天不醉不休!”
這頓酒很熱鬧,氣氛也很融洽,哥幾個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坐在一起好好的喝過了。行酒令,劃酒拳,扯着耳朵灌酒,大聲笑罵喧鬧,彷彿回到了當年的少年意氣,意氣風發。但他們已經不是當年的他們了,他們之間的情感也不是當初的那種情感了。
每個人其實心都明白,他們再也不會像當年那樣挺身而出的給在座任何一個兄弟擋刀子了。不在背後互相捅刀子可能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每個人似乎都醉了,但其實每個人都沒有醉。每個人的心都是一片深海,表面狂風暴雨的熱情,海底卻是寂靜如常。
他們要對付的季天笙此刻正在劉勤海的別墅中養傷,他受傷的事情偉哥那幫人還不知道,若是他們知道了只怕立刻就會採取行動,拿下劉勤海。因爲劉勤海的事情太多了,他不可能躲在家裡做縮頭烏龜。
好在沒有人見過季天笙的真面目,就連劉勤海都沒有見過,事實上,他都不知道這個季天笙是什麼來頭。一個月前忽然找上門來,問明瞭他的名字以及家世就自顧自的留了下來。說是來報恩的,搞得劉勤海莫名其妙,心說自己根本不認識他啊,但問他他卻又不肯說。
瞧他個子瘦小,幾乎弱不經風的樣子,劉勤海更是有點啼笑皆非,這麼個一陣風就能吹跑了的傢伙還能保護自己?他自己不摔死就算是命大了。但是這個小子還就不走了,劉勤海報警,警察一來他就不見了,警察走了他又出現了,害的警察們還很不高興。
說劉總啊你別跟我們開玩笑啊,我們知道你是著名的企業家,但是也不能那我們開涮吧?害的劉勤海還得一個勁兒給人家解釋,也不好意思再報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