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號 天授

二候,蚯蚓出;蚯蚓陰物也,感陽氣而出。

親愛的雲女士:

小時候我們對事物的認知,一般都是來自於父母的灌輸。但是很多時候我們會與父母發生衝突,那是因爲我們站在不同的位置。比如說父母灌輸給我們的觀念是人一定要爲自己着想,假如父與子都爲自己着想,都只看到容易發生衝撞的。父母之愛子,必爲之計深遠!父母逼迫孩子學習,是因爲他考慮到了孩子的長遠利益。而孩子所能看到的往往是眼前的安逸,而父母未必會用要求孩子的標準來要求自己。人經常會這樣,當你對孩子提各種要求的時候,你覺得自己這麼做是理所應當的,而且把自己這麼做當成是一種奉獻。如果不巧你的父母還健在,對你提各種要求的時候,你就會覺得不耐煩。你愛一個人如果不被對方理解,你的愛是沒有用的。所以我說有時候理解比愛更重要,你可能沒有那麼愛那個人,但只要你足夠了解他,他足夠了解你,你對他的影響就會非常大。

我們的認知常常侷限於他人的侷限,你對事物的認知,往往要藉助別人的傳授。而別人是有偏見的,假如你想借助袁先生的講述瞭解漢高帝。在你的印象當中,漢高帝是一個表演藝術家,是一個人性特別次的人,是一個沒什麼本事的人。當你真正熟讀史書之後,瞭解當時人們對他的評價,你就會知道袁先生的講述大有問題。按照張子房的說法,漢高帝這個人聰明天授。也就是說這個人的聰明才智不是後天學來的,而是上天贈予的。易先生說過,漢高帝這個人非常有悟性,張子房說的話一般人根本聽不懂,而漢高帝一聽就懂,一說就透,所以張子房、酈芝其等人才會慕名來投。當時漢高帝給人的印象,他是一位忠厚長者。當然那個人是不是足夠忠厚就不好說了,不過他很懂得怎麼籠絡人心,做了天子之後剪除異性諸侯王,這麼做在道義上不佔理,但如果不這麼做,天下很快就會回到東周列國的亂局當中。對於百姓而言,皇帝這麼做,其實避免了大規模的持續性的混亂,給後來的太平歲月創造了條件。

古往今來所有的皇帝當中漢高帝是非常了不起的,後世有不少開國之君,以他作爲榜樣。於先生曾經說過,從前他不相信世界上有天才,每個人成功憑藉的都是他自己的努力。後來他遇到了一個人,改變了他的這種想法,這個人就是陶陽。我覺得陶陽這個人很有潛力,但他最終能不能成事就不好說了,正所謂時也命也,一個人的成敗超過七成靠的是天命。有科學家曾經說過,自己之所以成功,憑藉的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和百分之一的天分,千萬不要聽了這話而盲目衝動,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誰都可以付出,可這百分之一的天分是每個人都具備的嗎?人在有生之年發現自己的潛力在什麼地方,又能夠及時得到訓練,在各種機遇的加持之下成事,這是多麼幸運的事情啊!

人們聚在一起討論的時候,大多數人之所以做眼前的這一份工作是爲了混口飯吃。如果有人說我爲了夢想什麼的,一定會招來別人鄙夷的目光。因爲沒有人相信他說的話是真誠的,他不過是在那裡騙鬼罷了。習慣於說大話的人,有時候它並不能意識到自己在說大話,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根本不可能兌現。我就遇到我這樣的人,我已經不止一次見到這個人失信,卻又不止一次見到這個人信誓旦旦的在那裡說大話。當我對他的說法表示懷疑的時候,這個人還非常的憤怒。孔子曾經說過,君子把容易做到的事情說的很難做到。而小人把很難做到的事情,說的特別容易辦到。這是因爲君子在說這件事情的時候真的準備去做,事情會發生各種意外,所以他要說的難一些,以便於給自己留餘地。而小人雖然嘴上說的特別厲害,但是他壓根沒打算去做,因爲根本不想去做,所以什麼都敢說。

小人會很輕易的對你做出承諾,時間到了,你要求他兌現諾言的時候,這個人反而會勃然大怒。他不但自己忘了這件事,還希望你也忘了這件事。所以凡是那種輕易做出承諾的人,你絕對不能相信他。處理人際關係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處理複雜的人際關係更是如此。帝舜之所以了不起,是因爲他有一個昏聵透頂的老子,一個蛇蠍心腸的後媽,一個完全不顧手足之情的兄弟。三人共謀要害死帝舜,可帝舜在這些人面前從未失禮,並且很好的保全了自己,有沒有傷害到他們?但我不主張人們去學習帝舜,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如果你把帝舜當做自己的人生榜樣,如果不幸也攤上這樣的遭遇,你以爲你會像帝舜一樣不失禮而保全自己嗎?可能性更大的結局是你死在他們的手上,而且沒有人知道你因何而死。

歌手李先生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說過,凡是那些小時候有理想的人,幾乎沒有人實現理想。而像他這樣被認爲是實現自己理想的人,從小根本就沒有理想。我小時候是一個有理想的人,而且志向遠大。那個時候大人也很喜歡聞你長大打算幹什麼?我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也像一個小人一樣,沒有想過真的去做,或者說我想過真的去做,卻根本不知道做這件事情有多難,那個時候也不知道自己的資質幾何。只知道什麼好就說什麼,所以我像很多人那樣,長大了要當科學家,要當大官什麼的。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家翁,如果上天允許我成爲家翁的話,我一定告訴孩子,不要做什麼科學家,也不用做什麼大官。只要做一個有教養的人,一個可以憑藉手藝獨自謀生的人,一個體面的人就可以了。我不確定孔乙己的故事能不能打動讀書人,可能很多人不會有孔乙己想到自己,而是跟着小說裡的衆人一起嘲笑他。

我小的時候經常嘲笑別人,也曾經被人嘲笑過。當時我們家的環境就是這樣,如果有誰遭遇了什麼挫折遇到了什麼麻煩,立刻就會有人跑到你的面前極盡諷刺挖苦之能事。我是傷害者也是受害者,或許正因爲我早年間造過這樣的孽,所以在後來接近二十多年的時間甚至更久,我一直都是被嘲諷的對象。這件事給我的教訓就是永遠不要去嘲諷別人,否則這些事情遲早落在自己的頭上。喜歡看新聞的人大概已經發現,某個島上發生了一些不幸的事情。這一定是他們從未想到過的,他們曾經那麼自信的以爲,可以避免這些事情,他們曾經那樣嘲諷過別人。沒想到兜兜轉轉事情終於落到了他們的頭上,他們又成了別人諷刺的對象。

一個人如果連說話都非常的謹慎,做事會更謹慎,因爲說話比做事要容易太多。所以一個能夠在言語方面保持謹慎的人,他的禍事會少很多。今年以來我在這一方面稍有加強,但我還是很難找到其中的方寸感。不過在找不到方寸感的時候,我寧願選擇保守一些。與單位的人保持適當的距離就可以減少衝突,這是我堅定的信念。今年大概率所有的願望都要落空了,所以我要做得更保守一些。今年我會面臨很多問題,希望上天保佑我能夠把這些問題很好的化解掉。如果上天不打算賜予我改變命運的機會,如果上天決意讓我一輩子做一個失敗的人,或者上天在我失敗的同時還不許我過得安逸。那麼就請上天給我一個痛快的結局吧!我當然知道這是非常奢侈的,只要我受的折磨還沒有足夠,大概我前世留下的罪業不足以消完。命運這東西玄之又玄,誰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如果眼前的光景就是我的後半生,我真不知道自己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一個人爲了父母,找一個女人結婚,爲了父母,跟這個女人生孩子。之後送走了父母,同時爲孩子當牛做馬,四處求人。而最後孩子還是什麼都不是,因爲從一開始孩子就拿到了失敗者的劇本。如果沒辦法給孩子一個好的起點,如果沒辦法給孩子好的教育,如果一開始孩子就輸掉了人生,那又何必開始呢?人之所以一定要找一個異性作爲配偶共度餘生,也許是因爲害怕寂寞,害怕老了無人照顧。我希望自己到了那個時候能夠有勇氣選擇輕生,因爲我的想法是,與其屈辱的活着不如體面的死。但如果上天一定不讓我體面的死,一定讓我失掉最後一次自尊,一定讓我帶給別人無窮的麻煩,我又能說什麼呢?我希望自己到時候能夠有足夠的願力,把自己從這個世界上帶走。或許我應該這麼說,不要責怪上天給自己的太少,如果能把上天已經賜予的東西好好經營,或許也能有一份體面的生活。

這世上有多少事是人能夠左右的呢?又有多少是人不能夠左右的呢?我把人能夠左右的事情叫做人把人不能夠左右的事情叫做天,實際上又有這麼一種情況,同樣的事有的人可以左右它,而有的人不能,那麼它到底是天還是人呢?其實天和人是一個相對的概念,比如生不生你對於你的父母而言就是人,對於你而言卻是天因爲他們能夠左右而你不能夠左右這件事。就如同孔先生曾經講過這樣一個故事,物質是能被人的意識所反映的客觀實在,那麼別人的意識對於我而言,是不是也是物質呢?它不以我的意志爲轉移,它對於我而言是客觀的。所以物質和意識其實也是一個相對的概念,意識能夠變成物質,至少物質當中的一部分也可以轉變爲意識。

我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在小孩的世界裡什麼都是清楚的,等你長大之後,你會發現大多數事情都是似是而非,若隱若現的。在你想象一件事情的時候,常常是非常具體清晰的,當你真正身臨其境試圖捕捉這種感覺的時候,你會發現這種感覺變得非常的抽象、難以捉摸。每個人願力不同,能力也各異。一個人的願力取決於他的信仰,而一個人的能力,在於他所經受的磨礪。人就好比是一塊鐵,只有經歷過充分的淬鍊和打磨纔會變成一把利刃,才能用來解決各種問題。如果你沒有經過充分的淬鍊和打磨,你就只是一個半成品,有多少問題在你的手上能得以解決呢?因此你是製造問題的人,你是問題的一部分,而不能夠成爲解決問題的人。一個人只有被充分的激勵才能夠奮起,一個人只有用正確的方法做正確的事情,才能夠終有所成。用錯誤的方法做正確的事情,結果一定不會如意,用正確的方法做錯誤的事情,一定會誤入歧途。我覺得我已經誤入了歧途,並且有極大的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辦法走上一條真正有利於發展自己的路。

前一段時間和程先生有過一段對話,對他我直言不諱,在我的眼裡,他是一個非常浮誇的人。我直接了當的告訴他,我不知道怎麼做生意是對的,但我知道他那麼作生意一定是不對的。因爲他不懂得怎麼節約成本,他購買一些根本就不會使用到的東西。之前的一段時間,我知道他開始對二手物品有了興趣,這對於節約成本是有好處的。比如說他和他的同事幾乎一直都在外出,他仍然租了一間辦公室。那個辦公室幾乎沒什麼人在那裡辦公,因爲大多數情況下門都是鎖着的。當然我的這些議論以前不直,我也希望你不要被我的這些鬼話所誤導。想要了解怎麼做生意,恐怕要自己置身其中,慢慢的才能夠弄明白。在我的眼裡商業是一種非常了不起的東西,現代文明就是建立在商業規則的基礎之上。

我曾經說過這樣一個觀點,父系社會之所以能夠建立起來,是因爲在上古的時候可能經歷過一場持續很長時間的戰亂,戰亂期間,婦女沒有辦法依靠自己的力量保障安全。於是她們就和兒童一起依附在父系親人的保護之下,但是對孩子有了解的人都知道,男人的男字是由一個田和一個力字組成的,指的是田裡的勞力,所以在傳統的農業社會,養家餬口主要靠的是男人在田地裡的勞動。可能你會有這樣的疑惑,對這個字的解釋是不是足以推倒之前我對父權壯大過程的推測呢?很顯然這是不能的,因爲我曾經說過很多次,我們經歷過的那個是一個父權社會,不是一個男權社會。而父親的父字,其實就是一把斧頭的形狀,很顯然它所呈現的就是一個男人特別勇武的狀態,而父權就建立在能給妻子安全保障的前提之下。

未來上天會不會真的賜予我們一個女權社會呢?我覺得它已經在到來的路上了,我不知道生在這樣一個年月是應該感到慶幸呢?還是應該感到沮喪。我曾經對未來有過非常樂觀的估計,但自從上了初中之後,我對自己的未來就估計得越來越悲觀。我的各種悲觀的設想與今天的情形有所不同,但是又有所相似。一個把死字掛在嘴上的人,未必真的想死,我也知道這麼做非常的不吉利。但看不到希望的感覺真的不太好,有什麼好的方法能夠讓我衝破這種僵局呢?如果真的冥冥之中有一種什麼力量,把我帶到了必死之局,我會不會感到恐懼呢?二哥出事之後,很多人回憶過在之前他的諸多反常跡象。當時沒有覺得有什麼,事後卻覺得有些詭異,這多少應該有點疑鄰盜斧的感覺。沒有出示,看什麼都正常,出示了一回憶什麼都不正常,這實在是過於主觀了。

不過二哥岳父的一個夢實在是讓我感到非常的詫異,如果這是真實的話。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二哥來到他的面前說:“你還在這裡睡着,趕緊去鎮上,我不頂事了……”這到底是他事後腦補的還是真實如此呢?如果是真的,那我就沒辦法,不相信玄學了。關於神鬼這種東西,如果你周圍都是一些相信神鬼的人,你就會聽到很多關於神鬼的故事。比如我媽曾經說過龍抓人的故事,實際上就是被閃電劈死。閃電是一種自然界現象,它不是龍。你只要生活在一個相信鬼神的語境當中,它就變成了聾。我曾經感嘆,我生活過的那個村子很有點魔幻現實的感覺。人的生活是很現實很具體的,但在人的精神世界裡又裝滿了各種神神鬼鬼。現在村裡的人越來越少,年齡普遍越來越大,相信在這樣一種氛圍當中,鬼神的地位會越來越高。

前一段時間我看過一個紀錄片,衆所周知,島國人口老齡化越來越嚴重。在一個已經敗落的城市,許多老齡人傳遞着對一個神的供奉。畫面當中那個老人在侍奉鬼神的時候非常的虔誠,他先恭敬的戴上一頂黑色的帽子,然後從兜裡摸出來一件已經寫好的東西,然後對着很想念了起來。由此我有了一個新的想法,如果修建一個祠堂,裡面供奉着列祖列宗的排位。每逢到了重要的日子就會安排專人進行上供,同時做一些清掃的工作。要是到了特別重大的日子,比如元日。所有家族的人都要聚集在祠堂裡,然後爲首的那個人面對着祖宗排位宣讀祭文,祭文的內容就是要把一年來族中發生的事情告訴先人,並且祈求先人保佑,新的一年裡,兒孫們的心願能夠達成,爲先人爭光。

祭祀先人的主要意義不在於那些故去的人,現在很多人都說祭祀先人其實是做給活人看的。曾子說:“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看着大家如此虔誠的侍奉祖先,有什麼理由不好好侍奉活着的人呢?當然是否已故的人沒有釋放活人那麼難,所以光靠既是不足以達到教化的目的。我到了這個年紀,其實沒有好好的想過上天到底給了我什麼,憑藉這些到底能不能做一番事業。比如上天給我的這個肉身是健康的,當然也有一些小問題,比如頭髮的問題,比如牙齒的問題,眼睛的問題。我的頭腦算是比較清晰的,當然這只是我的自我感覺,根據周圍人的反應,我的腦筋反應是比較慢的。在數學方面沒有什麼天賦,自認爲在語言方面有一些天賦,但這很可能是一種錯覺。我覺得自己在美術方面有一些天賦,只是沒有得到充分的磨練,所以並不能對這種感覺做出一個客觀的判斷。所以下一步我希望磨練一下自己,看經過了淬鍊打磨這幾道工序之後,自己到底能不能變成有用之才?

當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在心底裡笑。我不覺得你會笑話我,因爲我覺得你是一個非常有教養甚至有一點慈悲的人。我之所以有這種感覺,是因爲我曾經嘲笑過人,也曾經被人嘲笑過。如果有機會去治一個家,我一定不要去嘲笑任何人。不嘲笑失敗的人,不嘲笑痛苦的人,不嘲笑雖然失敗和痛苦卻對着二者沒有感覺的人。你可以不幫助人,但一定不要嘲笑人。在這裡必須指出,嘲笑是非常惡意的,幽默則是善意的。如果你不能分辨,二者寧可捨棄幽默。曾經我與朋友之間經常互相開玩笑,現在年紀大了,反而不能這樣做了。因爲年紀大了,人的算計也就多了,想的多了就變得沒有以前那麼皮實了,你一不小心就踩到了別人的雷區,雲,願你在有生之年能實現所有的心願。

此致

敬禮

你的朋友陶唐

新豐九年四月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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