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邊的黑暗,意識世界中,蘇青整個人蜷縮在一起,時不時的皺着眉頭。
周圍彷彿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將他往下面拽着,越陷越深。
原本他剛昏迷的時候,意識世界的他殘破不堪,身體有些部位都是透明狀態,經過這麼長時間的修養,終於恢復了,但是他卻遇到了新的難題。
他找不到回去了的路了,或者說,出不去了。
並且他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此時的狀態是極度危險的,他必須自救,但是他卻沒有辦法,在越陷越深的這期間,他感覺自己的自我意識開始逐漸模糊。
可能是沈怡說的話觸動了他,也可能是今天的日子比較特殊,對於兩人的婚期,他特別在意。
總之,在這一刻,意識空間發生了震動,模糊之間,他似乎都聽到有一個女人再喊自己名字。
不知道對方喊了多久,一片黑暗中,蘇青終於睜開看了雙眼,四周是一片虛無的黑暗。
掙扎起身,環顧四周,空間內無方向感,他並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走,朝哪裡走。
但正在這時,他面前浮現了一道熒光,銀色的,然如月華一半,讓蘇青已經沉寂很久的意識開始有了波動。
很快,熒光慢慢匯聚,一道人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蘇青.還記得我嗎?”
見到這道人影,蘇青愣了一下,緊接着就是一陣驚愕。
“你怎麼在這?不對.幻覺,我爲什麼會見到你!”蘇青情緒開始劇烈波動。
他面前的人說熟悉也算熟悉,畢竟對她印象蠻深的,但說陌生也陌生,畢竟一共都沒見幾面,此人正是去年從橋上一躍而下的姜瑜。
聽到這話,姜瑜歪着腦袋笑道:“那是因爲你快掉到地獄的邊緣了唄!”
此時的姜瑜看上去要比她死之前年輕好多,整個人穿着高中的校服,正是杜強給她換上的那一身。
雖然知道這些不正常,也意識到了這可能是一個噩夢,但蘇青卻是沒有一點恐懼的情緒。
“你不要驚訝,也不需要害怕,我來是想告訴你,我現在過的很好,我找到了媽媽和爸爸,一起回到了老家。
感謝你在我最後的時間給了我不少的安慰,替我轉告杜強,要幸福啊,快點結婚,那個護士就不錯,他們的事就拜託你了,加油啊,活下去!”
話音剛落,姜瑜身上的熒光逐漸變亮,與此同時,他的另一邊又泛起了一道熒光,最終化作兩道身影。
熒光還未完全凝聚,蘇青就聽到了一道爽朗的笑聲:
“哈哈,蘇青,你居然來這裡了,真是令人感到意外啊”
熒光凝聚,片刻就出現了人影,正是張恆以及他爸,張國新。
“你你們”蘇青愕然的看着二人。
“別那麼驚訝,以前都是你幫我,這次輪到我幫你一把了,謝謝你幫我爸叫了救護車,謝謝你最後能來看我!”張恆笑道,樣子與兩人最後相見時一模一樣。
一旁的老實農家漢子張國新也是點頭開口:“民警同志,謝謝你爲我兒子做的一切,爲他忙前忙後的,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爸,人家不是警察”
“怎麼就不是了!”
聽着父子二人拌嘴,蘇青嘴角微微上揚:“老伯,我已經辭職了,不做警察了,太累。”
“這樣啊,不做也好,也好!”張國新自顧自的點了一根焊煙嘬了一口。
“蘇青,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當你有一天遇到了難以面對的困難時,你要記得曾有人祝福過你,平安喜樂,萬事如意。
所以.回去吧,好好活着,活得精彩一點,肆意一些!”說着,張恆如當初兩人最後對視一眼時一樣,對着他豎起了大拇指。
“走吧,民警同志!”張國新也開口。
說完,兩人身上的熒光也開始變亮。
隨即蘇青彷彿有所感應一般,將目光轉向了另一個方向,同樣憑空出現了一道熒光,最後化作兩道身影,一男一女,方俊海和他的小學同學陳靜。
“嗨,蘇青,又見面了!”
“老同學,看來你有想起我呢,真好!”
兩人手牽着手笑着開口。
“嗯,又見面了,能看到你們現在的樣子,真好!”
聞言,兩人對視一眼,隨即一笑,陳靜笑着開口道:“是啊,非常好,謝謝你爲我做的事情,讓我回到了那最爲快樂的時光,你的那句感謝我收到了,而且我也並沒有認爲我的喜歡過期了,少年時的喜歡怎麼可能過期呢,一直都在的呢。
所以此時我也想對你說一句.你好,我叫陳靜,你的同桌。
你該回去了,正如你對我說的那般,去看看日出的陽光萬里,去欣賞日落的一萬種顏色。
就是有點可惜,沒見到大黃,我最喜歡它了呢,好好活着,你還這麼年輕,就當是我們生命的延續吧,要加油活着啊!”
一旁的方俊海也笑着開口道:“朋友,就送到這裡吧,接下來的路我們就不能陪你一起走了,往前看,別回頭啊!活着回去!”
話落,兩人身上的熒光同時亮起。
到了此時,蘇青已經隱隱有所察覺,低頭看向胸口,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身上也在泛起熒光,彷彿是在迴應着什麼。
下一秒,另一側再次有熒光匯聚,隨即化作一道一瘸一拐的身影。
“老同學,沒想到你有一天也會這麼狼狽啊。”
“是吧,我也這麼覺得”蘇青笑道。
隨即白龍生的身影浮現,兩人四目相對,互相看着對方,最後還是白龍生啐了一口,面露不屑的說道:
“早就和你說過了,這做人呢,不要有什麼道德潔癖,那樣你會活得很輕鬆,現在好了吧,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此時的白龍生和小學時他腦中的形象一模一樣,雖然身有殘疾,但卻不是臨走前的狼狽模樣,笑得也很自信。
“我也不想的!”蘇青苦笑。
白龍生聞言瞪了他一眼:“屁,你說的還真沒錯,你還真是夠虛僞的,不過我喜歡,哈哈!
行了,別這麼快下來找老子,你這麼年輕,我怕我打不過你,等你老掉牙了再下來,老子年輕,瘸了一條腿也揍得你滿地找牙。
我在這邊挺好的,幸好我來了,要不然那個膽小鬼肯定會迷路的,至於你還是當初那句話,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早點回去吧,你那麼多錢,別人死了,錢沒花了,好好活着!”
說罷,白龍生的身上也亮起了熒光,微笑着看着他,與此同時,蘇青身上的熒光比剛纔更勝三分。
再次轉頭,蘇青的目光中不知不覺的帶上了一抹期盼之色。
一道熒光匯聚成了一道人影,一個濃眉大眼,皮膚白皙,五官甚至好看,留着寸頭的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兩人對視,蘇青的目光中滿是激動,腳步忍不住的上前,但下一秒,男人原本的笑臉猛的一變,開口怒聲道:
“滾回去,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聽到這話,蘇青頓住了腳步,苦笑道:
“好久不見,不至於這樣吧?三兒!”
正是那個英年早逝的孟子明,此時的他和高中剛畢業那天一模一樣,依舊帥的一塌糊塗,只不過看向他的目光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時間不多了,我也不需要你想念我,早點回去,今天是你結婚的日子你忘了嗎,老子還想喝你那頓喜酒呢。
我只是能陪你走完一段路,去找那個能陪你走一輩子的人去,有了孩子帶過來給我瞧瞧,但願孩子隨他媽,別長你這逼樣,看着就煩。
另外,和老a他們說,我挺想他們的,還有她讓她好好的,別想我了,該往前走了,這輩子我倆緣分薄,遇到喜歡,對她好的男人就嫁了吧,還有.等我爸媽老了,幫我看着他們點,我知道你現在有錢了,拜託了!”
說話間,三兒的語氣越老越快,也越發急促,身上的熒光緩緩亮起。
“青子.這是最後一次了,好好活着啊!”
聞言,蘇青強忍住自己想要邁出去的腿,擡頭豎起大拇指笑道:
“曉得了,你就瞧好吧!”
聽到這話,三兒笑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整個人依舊那麼帥氣,開口,但卻已經發不出聲音,但憑口型蘇青卻能明白他什麼意思。
“滾吧!”
一瞬間,他周圍亮起五處熒光,共有七道人影將他包圍起來,雖然看似在一個空間,但卻像是五幅毫不關聯的畫一般,都對他報以祝福,瞬間,蘇青身上的熒光大盛。
緊接着,在七人身後浮現點點熒光,有學校,有小朋友,有身患絕症正在旅遊的男人,有剛給女兒換完腎臟的母女,有努力賺錢給懷孕老婆賺營養的男人,有剛拿到工資的工人,有剛找到工作的未成年,也有不用再偷喝別人泡麪湯的女孩。
雖然他們沒有開口說話,甚至連模樣都有些看不清,但蘇青知道,這些都是他曾經幫助過的人。
再往後,則是點點星光,數量很大,那是沈怡以他的名義去幫助苦難人羣給他留下的福報。
所有的付出,都在這一刻得到了最大的回報,那些星光匯聚成了一條筆直的路。
而三兒,張恆父子,姜瑜,方俊海,陳靜,白龍生等人則是笑着看向他,最後化作點點星光,在他面前不遠處化作了一道充滿光亮的裂縫。
“走吧!”
“走啊!”
“趕緊滾!”
“回去吧!”
“好好活着,要加油啊!”
“這裡不是你的歸宿,回去找你的家!”
突然間,他彷彿有了第三視角一般,瞧見了此時自己的模樣,哪裡是什麼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赫然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老頭。
頭髮花白,皮膚鬆弛,甚至臉上還長滿了老人斑,宛若一副行將朽木的樣子。
當他踏上這一條滿是星光的道路上時,周圍就有一道道的聲音催促着他趕緊離開。
他能感受到,周圍全是對他的祝福,一股力量推着他往前走,腳步越老越快,奔跑中,他的樣子逐漸年輕,60歲,50歲,40歲,30歲,原本佝僂的身軀也再次變得挺拔,頭髮由白變黑,終於,他的手觸摸道那道散着熒光的裂縫上時,他又變回了23歲的模樣。
在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又釋懷了。
明白了哪有什麼死去的人回來看他,無非是他以自己爲中心的嚮往和期盼罷了,這些回憶,這些嚮往給了他掙脫黑暗,重新活過來的力量。
同時又釋懷了,那些逝去的人,他們也許活得很幸福,哪怕是在他自己的想法中,至少他們還活在自己的心裡,一個不大,但又是所有人都喜歡的烏托邦。
遺憾纔是人生常態,能做的無非是當下的選擇,總有一天,這虛無之地會青草遍地,陽光明媚。
在臨走前的最後一刻,蘇青沒有回頭,只是笑道:
“各位,謝謝你們,我走了!”
而在他身後,一羣人影站成一排,面帶笑容的看着他的背影,每個人眼中都帶着光,帶着期盼的朝他揮手,做着無聲的告別。
或者說是蘇青自己與自己的那些意難平達成了和解。
那些人影各不相同,有姜瑜,有張恆,有陳靜方小海,也有白龍生,還有三兒。
但仔細一看,他們每個人臉上卻又都是蘇青自己的模樣。
無外乎是,泥潭深淵處,故人化新橋。
下一章,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