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想要發問,而那青年就已經拉着他的手,跨過了這座古樸的大門,被約束的視野徐徐打開——
青灰色的石板,兩旁各有一座座建築,風格肅穆端莊,一位位穿着灰衣,黃衣的僧人或是交談,或是灑掃地面,動作平緩而有韻味,佛鐘悠揚,隱約看得到前方演武場之上,近百灰衣武僧正整齊劃一地打着一套異常剛猛強悍的拳術,每一拳,每一腳都將剛猛浩大四字彰顯地淋漓盡致,呼喝之音,宛如龍虎咆哮。
“練其道!”
“喝!”
“動其圓!”
“喝!”
“知其妙!”
“喝!”
“悟其禪”
“喝!”
“這……”
王安風的臉龐之上浮現出了些許震撼,更多茫然——只此一面,武道大宗那種積蓄千年的厚重和底蘊,便在少年的眼前大氣鋪開,一旁青年牽引着他朝前緩步而行,少年只覺得意識都有些茫然,腳下輕輕踏上那古樸的青石,左右聽聞僧人誦經,拳鋒震盪氣流之聲,千年古樹青葉輕輕落在肩膀之上,繼而被吹走。
他不再是觀衆,而是真真正正踏入了這浩大之中,耳邊青年平和的聲音不急不緩徐徐道:
“我少林傳承自達摩祖師,至此已有千年歷史,根本內功《易筋經》,《洗髓經》列爲天下絕世之位,其下演化出多門內功路數,攻伐之術則有七十二門絕學,只是絕學難得,須得有佛法修行化解殺伐之氣,亦不可貪多,你初入少林,應當以基礎爲先。”
“見過方丈師叔之後,你便入我少林門楣,清規戒律自是不提,不可殺生,不可淫亂破色,不可飲酒,以及諸多戒律,否則自有戒律堂的師兄弟與你說道,輕則禁閉反省,重則廢去一身武功,打下山去,你可清楚?”
“我……”
王安風茫然的眼神動了動,想到了館主大碗飲酒的豪邁,以及自己父親和離伯總喜歡抿上一兩口淡酒,下意識地道:
“其他我懂得,但是爲什麼不能夠喝酒……聽館主說,外面江湖有一位狂槍客,最喜歡喝酒,常說喝酒爲人生樂事,青蓮客也只有飲酒纔有絕妙詩篇流傳。”
“因爲酒能亂心。”
青年僧人平和地道:“酒能使膽怯之人豪勇,使人言不敢言,爲不敢爲,然已不是自身本性,若是本性彌堅,何必需要借酒壯膽?反倒惹出許多麻煩。”
他側過神來,手掌輕輕按在王安風的頭髮上揉了揉,聲音變得溫醇了些:
“我所言者,只是我佛門清規,出家人不可飲酒,而你尚且年少,不曾成人,即便不入少林,也不能飲酒,敗壞根基,聽懂了嗎?”
“嗯,懂……”
王安風看着眼前平和的青年,輕輕點了點頭,雖然說這是第一次見面,但是不知道爲何他卻對這僧人有着天生的親近感覺,對方淳淳教導的模樣有些像他父親教他識字時候,青年笑了笑,擡手揉揉他的頭,笑道:
“好孩子,方丈師叔便在前面大雄寶殿之中,你且來……”
一路被牽引過了演武場,過了一方方肅穆的佛殿,迎來了最爲莊嚴肅穆的建築,每一處都透露着浩大和古樸,其上一方牌匾,上書大雄寶殿四字,氣勢恢宏,透過門窗可見到高大的佛像,一位穿着黃色僧袍,身披紅色袈裟的老者站在佛像之前,眉目慈和,與那拈花輕笑的佛像別無二致。
青年拉着王安風踏步走了進去,左手豎在身前行了一禮,略有尊敬道:
“弟子見過方丈師叔。”
“呵……圓慈,你下山遊歷數年之久,今日回山也是喜事……”老者撫了撫頷下白皙,慈和的目光落在了王安風的身上,笑了笑,道:“可是爲了你身後的少俠?”
“不錯。”
圓慈微微頷首,道:“此子名爲王安風,燕京人士,有意闖蕩江湖,行俠仗義,卻只有些許粗略拳腳,弟子見其一身赤子童心,當爲正道俊傑,不忍折於江湖,故而將其帶回少林,願收其入門牆,授其武藝。”
一番話語說得王安風臉上一陣陣發燒,幾乎要擡不起頭來,偏生那老者卻似乎沒有一絲存疑,只是道了聲阿彌陀佛,噙着微笑微微頷首,顯然是已經相信了這句話,王安風一時間想要開口否認,可是看到圓慈那張平和隱含關切的面龐,否認的話卻不知爲何始終是說不出口,一時間只能夠把頭埋地更深了些。
正當臉上燒得通紅之時,老者已經走到他的身邊,溫和笑道:“孩子,我少林廣授門徒,卻也有一些問題要問你,你入我少林的原因已經明瞭,只有一個問題問你……”聲音微頓,老者撫了撫頷下白鬚,鄭重問道:“你若學武,路遇持刀之輩劫殺一人,你當如何?”
“殺人?”
王安風老實應道:“要看他殺的是什麼人。”
“哦?”
老者含笑的眸子裡面一道湛藍色的數據流閃現而過,臉上浮現出饒有興趣的神色,問道:“何解?”
少年想了想,看着他認真道:“人有許多種,如果他殺的是好人,那我一定要阻止他,如果他殺的是惡人,那我就不管,世界上人那麼多,但是少一個惡人的話,對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情。”
老者含笑發問:“可是惡人也是人,也是一條人命,你這樣不是太殘忍了嗎?”
“殘……忍?”
少年雙目看着他,眼中先是驚愕,然後變得有些憤懣不平,高聲道:
“惡人會傷害許多的,許多的好人!”
“惡人是人,是人命,可是好人也是人,也是人命!”
“我不要在這裡學武,圓慈大叔,請送我下去……”
“呵呵,有意思,有意思,孩子,消滅惡人的方法,遠遠不止殺戮這一種選擇,殺一惡人,只是殺一惡人,若度一惡人,則既救一命,天下少一惡人,卻又多一善人,豈不是更好?”
老者沒有絲毫的惱怒,只是笑呵呵地開口解釋,讓王安風微微一愣,然後臉皮上有些掛不住,腦海之中卻不知不覺多出了一種新的思路,而在此時,老者已然對着一龐的圓慈點頭笑道:
“此子心性不錯,但頗有殺生護生之氣,可入你門下,好生修持,莫要走歪。”
“是。”
圓慈微微行禮,隨即便帶着王安風走出了這大雄寶殿,直至此時少年依舊有些茫然,看着身旁的青年,開口問道:
“圓慈大叔……”
“叫師父。”
“……是,師父,剛剛那位老伯伯說,能讓惡人變成善人,該怎麼做啊……”王安風撓了撓頭,老老實實地發問。“我實在是想不明白。”
“…………”青年沉默了下,回道:
“打到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