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呂關鴻心中是有多麼不願,第二日終究慢悠悠地來了,繁星逐漸隱退,原本是墨藍色的天空先是自東方微微亮起,然後整個地變成明亮的藍色。
萬獸齊行的壯闊景緻再度出現。
等到了最後十多裡的時候,道路兩側已經能夠看得到聞訊而來的江湖人,或者施展輕功,或者騎乘奔馬,看到猛虎背上,端着神態的老者,皆是心神震盪,卻不敢上前打擾,往往只是遙遙一禮,便即勒馬降速,不敢往前,以表敬重之心。
因而等到半個時辰,出現在巴克曼城池之前的,已經不只是傳聞當中的猛獸徐行,城門口的百姓呆呆看着前面的道路,有提刀的,手中之刀已經垂落,有隨手提起酒囊喝酒的,手中之酒傾倒在地,恍然不覺。
最前方一名秦人騎乘瘦馬之上。
在起身後,老者乘坐猛虎,神態淡然,背後百獸徐行,來自各個綠洲的武者和刀客們騎着神駿的駿馬,右手按着連鞘的彎刀,安靜跟在前面一老一少的身後。
身穿錦緞虎紋戰衣的青年不由得屏住呼吸。
這不是兩個人。
這幾乎已是一支軍隊。
他一直等到了兩人近前,百獸匍匐在外,方纔回過神來,面容之上浮現笑容,帶人往前相迎,王安風勒馬,讓出了身後的呂關鴻,後者雖然思維簡單,但是畢竟是一座大派的長老,面對這些事情的時候,遠遠比他更有經驗。
因爲王安風以神兵氣機遮掩自身,周圍並無一人看出他身具高深的武功,只當做是萬獸谷呂關鴻的屬下,並不在意。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那位姿態不凡,神色淡然的老者身上。
一番頗爲鄭重的儀式之後,那位模樣貴氣的青年親自驅馬,將衆人迎入城中,落後了呂關鴻一個身位,模樣恭敬,王安風則更在諸多侍臣之後,令瘦馬徐步往前。
他已經行走過大秦的大江南北,卻還從來沒有見到過這種風格的建築和城市,處處建築都是方方正正的一塊,整座城市都透着一種炎熱的感覺。
處處昏黃,蒼茫古樸。偏生巨城的最中間,卻又有一整座佔地極爲寬廣的江南道建築,顯得有些怪異。
因爲呂關鴻是安息人的緣故,這些人口中所言,都是王安風聽不大懂的安息話,後者也不在意,只是隨意去看,隱隱似乎聽到了有些熟悉的曲調,王安風先是微怔,然後想起來,這是柳夢燕在村子裡的時候常常會唱的安息曲調。
下意識擡眸看去,左右掃了掃,卻並未發現小姑娘,而是看到了另外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穿着的衣裳在冬日而言是有些單薄的,但是那一雙眸子卻很歡快,像是無比地滿足。
連帶着王安風都覺得心中放鬆些許。
他目送着那小姑娘離開,收回視線的時候,卻發現有些不對勁,周圍的人羣似乎在這個瞬間離他而去,來來往往的行人變成了黑白兩色,失去了靈動,成爲了背景。
並非是他們本身出現了什麼問題,而是因爲有過於‘耀眼明顯’的存在出現在這一方天地之中,是以襯托得尋常人失去了顏色一般。
王安風皺眉,猛地擡頭去看。
酒樓的三層,靠窗處。
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神色冷淡,一雙淺灰色的眸子淡淡看着王安風,彷彿看着一具屍體,氣度悠遠,彷彿浩浩長空,無邊無際,讓人心中止不住浮現出跪拜匍匐的衝動。
他端着白瓷酒盞,恰在車隊行經的時候,手腕一震,清澈的酒水激射而出,彷彿化作箭矢,卻在半空之中,水流涌動,化作咆哮怒龍,張牙舞爪,來勢甚是急迫,但是沒有人能夠察覺。
王安風右手屈起,勾起了懷中匕首,旋即手腕用力,匕首倒持如劍,其上隱隱蒼色劍罡,寒光凌冽,幾乎在恰到好處的時候,以一招送兵解點在了那水箭之上,微微一顫,酒水瞬間化作虛無。
手腕在瞬間轉剛爲柔,微一旋轉。
破碎酒箭在瞬間劃轉陰陽,循着原本的軌跡,重新射入酒樓之中。
氣機封鎖被破,聲音和色彩重新回到了王安風的掌控之中,這樣的交手極爲隱蔽,而且兩人出手速度盡數都是極爲迅捷,即便是尋常武者,一雙肉眼也休想要看到對應的軌跡。
一切就彷彿什麼都沒有出現過。
行人依舊,各種方言俚語的聲音匯聚在一起,遠比先前還要更爲嘈雜。一下子全部涌動到了王安風的耳中,明明是極爲正常的事情,此時卻反倒覺得有些不適應。
車隊依舊慢慢悠悠往前行去,只是呂關鴻似乎察覺到些微不對勁,縮了縮脖子。
王安風收回視線,右手中匕首在衆人未曾發現之前,已經收歸於鞘中,只是低垂的右手隱隱有些震顫,經脈發麻。
酒樓之上,老者飲酒。
飲盡之後,酒盞輕輕放在了桌上,旋即化爲齏粉,面色一下煞白,身下氣浪鼓盪,震動不休。
……………………
那名貴胄子弟將王安風和呂關鴻送至一處別院之中,這一處地方雖然比不得最中央那佔地廣闊的江南道宅第,但是在整個巨城當中也算是第一等豪奢的地方。
在這個地方,這個時節,王安風竟然看到角落甚至於還栽種有許多花卉,除此之外,還有一捧寒竹,青蔥筆直。
等到那貴胄子弟離開之後,呂關鴻重重鬆了口氣,呢喃道:“終於可以喘口氣了,這般多的人,老夫許久沒有見到了啊……”
“不過還好,他們沒有動手。”
王安風沉默了下,淡淡道:
“誰說沒有的?”
呂關鴻微微一呆,王安風看了他一眼,盡數將方纔之事告知,老者臉色微微一白,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旋即挫敗道:
“是他,那就是我的師兄,他眼角就是淺灰色的。”
“沒有想到,這一次他竟然自己親自出手……明明是同源的武功,老夫竟然半點反應都沒有,若非是你在,只是這一下子,就能夠要了我的性命。”
王安風淡淡道:“剛剛那人是誰?”
“這座城的那個王上在哪裡?”
呂關鴻道:“那是王上的侄子,也是一位大貴族出身的青年才俊,這一次是由他來接待我們,至於王上,王上現在在城外軍營之中,要等到明天早上的時候,纔會帶我們去營帳中見王上。”
“軍營中?”
王安風微微挑眉。
老者撫須嘆道:“這也是常見的事情,你不是安息人,沒有想到這一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小子畢竟弄出了這麼大的陣仗來,王上肯定要殺殺你我的威風才行。”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王上的精銳步戰和騎兵一定都已經聚集在了那裡,今天先是晾上我們一晾,等到明天,就擺開陣勢,好好地殺殺你我威風。”
王安風眉頭微皺,看向窗外,道:
“也就是說,還有一日時間?”
呂關鴻方纔還因爲眼前這個大秦人終於也有沒有料到,不如自己的事情而有些洋洋得意,這個時候反應過來,也有些低迷,道:
“這……這一天,不,大半日的時間,會不會出什麼事情?”
王安風神色淡漠,道:
“出事,肯定會出事。”
“今日你的師兄已經出手了,若是之後他們不出手,那纔是怪事情。”
呂關鴻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又開不了口,只得苦笑,年少時候和師兄行走江湖時,可從來沒有想到臨到老來,生死相逼。
王安風轉身,盤腿坐在椅子上,雙眸微閉,淡淡道:
“只剩下最後的關頭,我計策就成。”
“這段時間,勿要放鬆警惕。”
呂關鴻連連點頭,他原先是坐在牀鋪上,後來乾脆直接就拉了張椅子,也坐在王安風的旁邊,手裡面握着一把彎刀,精神緊緊繃住,當真是不肯有半點地放鬆。
王安風則是徐徐呼吸。
在內心當中將自己的計劃一遍一遍地熟悉,將尚且不夠完善的部分或者補足,或者準備好若是發生意外的對應選擇,或者思考若是對方出手,應當如何應對,強行廝殺,還是以震懾爲主?
這一次定計,一來是爲了要能夠最簡單的方式解決白虎堂。
白虎堂高手隱藏於萬獸谷中,而萬獸谷乃是這位安息國諸侯王的附屬勢力,若是由他自己去出手的話,定然會和巴克曼王,甚至於安息國的本國軍力衝突。
他實在不願意面對這樣的棘手局面。
所以,能夠簡單些處理這件事情的話,便是最好不過。
二來。……
王安風想到昨日先生完全不算是讚賞的讚賞,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意。
二來,也要讓先生好好看看進步才行。
不能夠還是如同少年時候,那樣莽撞了。
或者是因爲今日入城時候那樣的衝突,對方也吃了不小的虧的緣故,今日一整個白天都沒有遇到什麼事情,而呂關鴻也一直極爲謹慎,不肯離開王安風半步。
食物更是半點不吃,生怕那些看上去極爲可口的食物,是由一位身穿紫衣,嘴角美人痣的美豔女子親手調羹,吃過之後,下一頓就得隔着一頓孟婆湯。
如此一直到了入夜時候,一直打坐的王安風卻突然睜開了雙眼,猛地看向窗外的方向,口中低聲道:
“你在此處等着。”
呂關鴻一下抓住他袖口,連連道:
“不成不成。”
“你若走了,我怎麼辦?那不就是死定了麼?”
“不成不成,你不能走!”
王安風眉頭微皺,淡淡道:
“你師兄已經來了,就在外面。”
“你若和我呆在一起的話,反倒是會死得更快些。”
呂關鴻微微一呆,王安風已然用了太極勁將他手掌震開,袖袍一拂,一下推開窗臺,窗外月圓如銀盤,流光如水,一名高大的老者負手而立,足尖輕點在青竹之上,一雙淺灰色的眸子冰冷無情。
見到王安風出來,冷哼一聲,身形彷彿流雲倒卷,轉眼便是十餘丈外,呂關鴻正要喚住王安風,卻聽到後者淡淡道:
“記住,若是你此刻淡然,當時無憂。”
“若是害怕,反倒有大禍及身。”
呂關鴻嘴角微抽了下,來不及開口,王安風已經急速掠出,跟在那老者的身後,兩人武功都是非凡,彷彿兩道流虹一般,轉眼就已經消失不見。
呂關鴻想到王安風的告誡,雖然心中確實是有些害怕得厲害,但是還是強繃着身子,像是釘子一樣定在了窗臺前,負手而立,看着月色。
旁人眼中,着實是氣度高深,儼然似海。
可是其中苦楚,唯獨他自己知道。
呂關鴻額角微微抽動了下。
腳,腳麻了……
………………
王安風體內氣機奔騰如海。
身前老者的身法極爲紮實,每每落足之處,便有異象彰顯而出,或者爲蛟龍,或者爲猛虎,使其速度越快,不過片刻時間,就已經掠過了大半座城池。
正當王安風準備突然出手阻攔的時候。老者的身子驟然停下,自空中微旋轉身,踏足虛空,淡淡看着王安風。
王安風身法隨之而止,兩人相隔數丈而立。
一者身穿灰色長袍,一者則身着黑衣,神色俱是冷淡。
周圍一片的安靜,能夠看到遠遠的一座高大的石塔,沖天而起,月光之下白森森彷彿白骨累疊,令人心中止不住地一寒。
王安風平靜看着前面老者,體內氣機一息三百轉,實則已經極爲警惕,隨時可以爆發出雷霆一擊,但是面目上卻仍不顯露分毫。
對方亦是沉默,上上下下打量了下王安風,突然道:
“果然沒有錯。”
“以阿茲爾的武功,他是不可能在中了毒之後,還反倒能夠突破的,那個高手是你吧?大秦人,你用了什麼方法,控制住了獸羣,大秦人,我勸你一句話……”
“不要管這件事情,這是我們萬獸谷的事情,是安息江湖的事情,和你一個外來人無關。”
“你如果就此收手,我可以既往不咎。”
王安風眸光低斂,道:
“他欠我診金。”
前面老者皺眉,道:“欠你多少?金銀玉器,你要多少,老夫可以盡數給你。”
王安風淡淡道:
“我是個醫者,藥醫不死人。”
“他既然是我的病人,命,就是我的,誰來也取不走。”
老者皺眉,他自年少時就是同輩中領頭之人,數十年來不曾有人違逆他的意思,心中不愉,聲音語氣有些加重,道:
“你是要着意與老夫爲敵了?”
王安風淡淡道:
“很走運。”
“我救人要錢,但是,殺人不要。”
“你想要試試嗎?”
見到眼前大秦人的語氣完全不可理喻,老者冷哼一聲,將原先的些許念頭放下,不開一言,踏前一步,虛空中彷彿有戰鼓聲炸響。
老者足下震盪開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漣漪。
身形瞬間模糊,氣機膨脹於其身軀之上,彷彿怒龍張爪牙,朝着王安風撕扯而來,虛空之中,真實不虛的高昂龍吟聲暴起,連綿不絕。
轉眼之間,其右手成爪,已經在王安風面目之前,手指骨節凸顯,其上隱隱覆蓋龍鱗。
一股迫人氣機瘋狂襲來,王安風完全不敢怠慢,右手握刀,那柄夏曼所贈的彎刀錚然出鞘,寒光凌冽。
錚然鳴嘯,長刀後發而先至,一輪圓月劈斬在騰龍之上。
巨大的震盪聲音幾乎響徹整片天空,卻因爲被人以氣機遮擋的原因,沒有任何人察覺這足以令整座城池驚醒的巨大轟鳴。
兩側地面上炸開了兩團氣浪。
兩人的動作都微微遲滯了下,旋即便再度運起氣機,再施強招,毫無半點留手的念頭,朝着對方的要害處攻去,老者身爲萬獸谷大長老,一生至此,鏖戰數十年,行走天下,戰鬥經驗不可謂不豐富,招式毫不拘泥於定式,皆以傷敵爲先。
若是尋常年輕武者,縱然是本身的武功功體相較於他絲毫不差,面對這樣的招法造詣,也得早早敗下陣來,但是王安風卻自小在銅人巷中搏殺,之後更是連連遭遇生死之戰,一身武功招法雜而純屬。
兩人反倒是棋逢對手一般,瞬間拆過數十招。
……
徐傳君按捺住自己的氣息,彷彿一道幽影一般,往前急行,便是已經決定了要離開這座城池,但是在未曾離開之前,他仍舊將自己當作安息諸侯王的幕僚。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最後該做什麼,他也很清楚。
他一直都暗中潛伏在了別院的不遠處,雖然一日無事,但是到了夜間,萬獸谷果然有所動作,而且出手之人居然是在安息國江湖當中聲名顯赫的大長老呂太安,若非是他武功不錯,又精擅於潛伏之術,恐怕早已經被發現。
就算是此刻,也是因爲另外有人分去了呂太安大部分的注意力,他才能夠安然無恙,此刻徐行,在靠近氣機波動的範圍時候,便顯得越發謹慎。
他先前只是猜測,萬獸谷不可能這麼輕易讓呂關鴻投入巴爾曼王的麾下,卻沒有想到,出來應對呂太安的竟然是那個年輕很輕的中原人。
而兩人相見面之後,竟然沒有半點猶豫,直接便開始了廝殺,他蹲伏在了一處院落之上,眸光極爲隱蔽左右探視,因爲自身經歷以及武功的緣故,在這附近已經發現了許多的熟面孔。
有大將軍的屬下,也有其餘各大派別中的高手。
這一次呂關鴻的行動彷彿一塊巨石砸在了水面上,掀起了許多漣漪,無論是原本巴爾曼王麾下的將領,還是其餘派別的高手,其利益必然都會受到影響,所以死死盯着那一處別院,是極爲正常的事情。
徐傳君將心神收回。
小心翼翼往前去看,在空地之上,看到了兩道殘影相互糾纏,彼此招數皆是兇悍果決,殺氣凜然,速度更是極快,以他的武功,竟然也只是能夠看得到殘影,若是面對這攻擊,絕對反應不過來,不由得屏住呼吸。
而在衆人視線匯聚之處,兩人已經交手超過七十合,尚且未曾分出上下來,便在交手漸酣時候,王安風察覺到一絲異樣甜腥,眸光微寒,右手微震,神兵氣機瞬間升騰起上,瞬間將他自身氣機位格提升。
刀光暴漲,幾乎瞬間壓下了月色。
一刀出手,那位先前和他旗鼓相當的老者面色便是勃然大變,身形偏轉,不敢與刀鋒接觸,避開轟然砸落的刀光,額頭滿是冷汗,而在這個時候,在王安風身後,突然爆出一道紫色身影,彷彿鬼魅,瞬間欺身向前。
王安風已經收刀,立在原地,眸子微側,看到月色之下那張美豔的面容,眼眸狹長而魅,嘴角一顆美人痣,施展掌法,朝着他後心處拍來。
青年衣襬震動。
萬獸谷大長老方纔回了口氣,便看到了那面容冷淡的青年擡手,右手持刀,左手猛地朝後擊出,氣浪震動,顯然是極爲不凡的武功。嘴角不由浮現出一絲微笑,但是這一絲微笑還沒有能夠徹底展開就凝固變形。
雙掌相交,氣浪涌動。
身居劇毒的紫衣女子幾乎是瞬間便彷彿觸及火焰一般,猛地朝後暴退數丈,臉色煞白,周圍隱藏着的一雙雙眼睛的主人呼吸瞬間凝滯。
王安風仍舊立在原地,右手持刀,左手負手在後,淡淡道:“原來只有這樣的水準麼?”
“那麼,接下來便由我出手了……”
徐傳君雙眼瞪大,眸子裡刀光凌厲,許久都不肯散去,令他身軀僵硬,數息方纔回過神來,第一反應便是收斂氣息,以自己最安靜也最快的速度轉身離去。
心臟瘋狂跳動着。
那樣璀璨而且霸道的刀光,喚醒了他記憶中最深的那個層次,令他的心中升起了無邊的恐怖。
必須離開,迅速離開……
他的呼吸幾乎有些混亂。
這個冷靜謀士的腦海當中那刀光彷彿月光一樣,變得越發明亮而冰冷,帶着記憶中濃重到完全散不下去的血腥味道,三韜六略,胸腹中溝壑全部被填滿,只剩下了兩個字。
宗師……
而在原地,老者和那紫衣女子面色微變,彼此對視一眼,身形瞬間爆撤,速度遠遠比其來的時候更快數成,顯然先前交手的時候有所隱瞞。
周圍其餘歸屬於各個勢力的武者雖然未能一眼看出問題,但是也明瞭最後那一刀的凌厲之處,也盡數迅速離開。
更深層次的試探一觸即發,卻又轉眼消退。
幾乎轉眼之間,原地只剩下了王安風一人,他將手中彎刀擡起,月光之下,這一柄百鍛彎刀的刀鋒上已經有了細密的裂紋,想來連一次交手都難以再支撐了。
無聲嘆息一聲,將手中彎刀收歸入鞘。
便在這個時候,王安風的面色卻是微微一變,擡手看去,左手手心已經變成了一片黑紫色,雖然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但是在這未曾散去的時候,毒素仍舊還在發揮作用,令他大腦隱有昏眩之意,雙目視線模糊,昏昏沉沉,難以思考。
當下按照先前來的時候預先做的判斷,施展身法,迅速離開了這裡,毒素逐漸開始發揮效果,王安風幾乎顧不得辨認方向,只是循着記憶中來時的思考,到了一處偏僻的地方,然後隱藏身形,運功驅除毒物。
因爲混元體的強橫效果,那種猛毒亦是逐漸被其消散。
過去了約莫一刻時間,深紫發黑的手心漸漸散去顏色,恢復了原本的模樣,而那種頭暈目眩,難以思考的感覺也逐漸散去,理智和意識從茫茫然的雲端落到了實處。
王安風深深呼出一口氣來,感覺到其中蘊含的補益元氣逐漸被自身所吸收,不覺額上已經出了些許冷汗——若非對方收到的傷害比起自己還大,恐怕此刻已經陷入了危險當中了。
到時候,只能夠如預先設想的第三種處理方式,強行抽調神兵氣機,壓制毒素了。雖然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是卻會造成相當一部分的氣機損失,一定時間之內,無法隨心所欲,動用神兵。
不過,能夠藉助這樣的機會,摸出對方的些許根底,算是利大於弊了。
王安風想到方纔那女子的身法和掌法,眉頭不由得微微皺起,覺得有些棘手,混元體雖然能夠剋制天下奇毒,但是便如同前此遇到的‘陰陽大輪轉’,化解需要時間。
如果對方的毒物猛烈到了在這一段時間當中,就令他毒發身亡的程度,那麼混元體再強,也沒有什麼辦法,可謂是這門醫家不傳神功的唯一破綻。
旋即想到,對方一身武功恐怕有一成左右被混元體直接撕扯吸納,他自己是險些因此而中毒,對方恐怕更是驚懼難安了。
想到還在別院當中膽戰心驚的呂關鴻,便即準備離開,起身時候,聽到了身後院子裡隱隱傳來了清脆的笑聲和曲調聲音,和今日所聽到的,以及柳夢燕常常唱的很像,動作不由得微微一頓。
便即聽到了身後的院子裡有細嫩柔軟的聲音輕聲道:
“我們明天就可以去應聘王上的侍女了吧?”
“嗯。”
“聽說那個時候,每一個月都可以有錢幣分下來,可以買好多好多的東西。”
“對的。”
“我們是要去哪裡呢?”
“啊,聽說就是最近的那座塔裡面……”
第一個開口的小姑娘滿足地咕噥着,道:
“塔裡面啊……這座塔很好呢。”
王安風只是聽到了這裡,便即平復內息,乘風而去,他離開的時候動作很輕微,並沒有影響到小姑娘們的美夢,回去之後,呂關鴻才鬆了口氣,敢坐在了牀上,揉着自己發麻的大腿,沉默了下,擡起頭來,輕聲道:
“我,我師兄他怎麼樣了……”
王安風將方纔事情簡略講述了一遍,淡淡道:“以此觀之,明日他們若是沒有更強的手段,已經只能選擇退守,或者離開,或者在那位王上面前爭執。”
“暫且安全了。”
呂關鴻如此方纔長鬆口氣。
第二日兩人早早地起身,將身上衣着換成了更爲奢華的安息國華服,方纔一同離開了這一座別院,騎馬前往軍營當中,那位貴胄子弟現在正在城門口等着他們兩人。
呂關鴻一夜未曾好睡,眼袋非常明顯。
雖然身爲高品武者,但是精神損耗,加上身上劇毒方纔痊癒,精神有些不振,兩人騎馬徐行,路邊恰好路過了昨日王安風比鬥時候的那一座高塔。
在白天的時候,卻並沒有昨天晚上,在月光之下的那種陰冷和森然,王安風收回視線,此刻心中舒緩而從容,甚至於嘴角有些許的輕鬆笑意,看到那塔,想到了昨天晚上聽到的悠長曲調,隨口問道:
“這裡也要招收王上的侍女麼?”
呂關鴻滿臉的古怪,看了他一眼,道:
“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不等王安風發問,便即開口解釋道:
“這裡是牢獄啊,關押的都是整個城池附近的所有兇狠武者匪徒,哪裡需要什麼侍女,若是真的需要的話,恐怕是需要勾欄女纔對吧?”
王安風微微一怔,道:
“牢獄?你確定?”
呂關鴻道:“老夫雖然不怎麼來這座城裡,但是也知道這個圓塔裡面關着的就是整個巴克曼範圍內最兇狠的犯人,因爲其武功,暫且留在這裡,作爲王上的軍種之一”
“……不過說來也奇怪,老夫記得,上一代巴克曼王的時候,這裡的兇犯們常常暴動。”
“這一代巴克曼王上任之後,這些暴動已經足足四十年沒有發生了,不知道是爲什麼?奇怪啊……”
王安風突然停了下來。
呂關鴻好奇回頭看他,道:“怎麼了?”
“現在不是要趕緊去見王上麼……搶着在我師兄和那個女子之前,將事情跟王上講清楚,然後請王上出手,你先前是這樣說的吧?”
“這應該就是,你們中原人口中的‘收官’了,對吧?”
“不得不說,你的年紀雖然不大,智謀卻已經不錯了。”
或者是即將看到‘獲勝’的機會,呂關鴻的嘴角有些許微笑,他雖然不擅於計策,但是也知道,這樣大膽的計策想要如願實施,也是須得要花費苦工的,言語中不由得有些許感謝。
王安風看了看不遠處的城門,眉頭微皺,道:
“你且稍等。”
“我打算去這監獄中看看……”
呂關鴻微微一呆,下意識道:
“你說什麼?都已經這個時候了,要是遲了……”
話音未落,王安風身子已經在馬上消失不見,若非是現在頗早,路上基本沒有有太多的行人,非得要被當作是鬼物了一般,惹來驚呼。
呂關鴻目瞪口呆。
“這,這也太胡來了……”
王安風眉頭皺起,昨天夜裡聽到的交談,以及方纔呂關鴻的話在他的腦海當中迴盪着,隱隱碰撞,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了一般。
他的身法沿襲於神偷門,非但靈動瀟灑,隱蔽處也遠超尋常的輕身功夫,輕而易舉潛入了這座巨大的石塔當中,方纔進去不曾多久,便聽到了輕聲的咕噥,只是他不懂得安息話,所以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但是所見之人,盡數都是兇狠異常,絕非善類。
眉頭微皺,一路往上行去,果然如同呂關鴻所說,這裡面哪裡有什麼侍女存在?倒是處處能夠看到血液乾涸的痕跡,
便是獄卒,也都是膀大腰圓,滿臉狠辣神色的模樣。
王安風想到昨夜聽到的,滿足的低聲咕噥,心中疑惑越重,繼續施展身法,從犯人難以看到的視角盲區隱蔽處往上面攀升。
在即將到達最高處的時候,聽到了幾聲笑聲,有人開口,用的是中原話,眸子微亮,當下施展出神偷門中風拂柳的身法,懸於一側石壁上,皺眉去聽。
“這一批,也差不多要來了吧?”
“嗯,差不多了,兄弟們憋了差不多兩個月了,再不來的話,就得要瘋了。”
王安風終於能夠聽得懂,右手勾勒氣機,將自己身軀遮掩些許,探出身子,仔細去看。
說話的是個高大的男子,模樣是中原人的樣子,年紀四十餘歲,臉頰一側有道傷疤,滿臉的兇悍,嘿然笑道:“說起來,這位王上還真的是夠意思……願意讓咱們廝殺,還每過三個月來上一批小姑娘給泄泄火……”
“當王上到這種程度,也是了不得的人了。”
旁邊一個懶洋洋的漢子隨口道:
“沒辦法,他需要咱們給他衝鋒陷陣,然後兄弟們憋得狠了以後,要麼殺人,要麼瀉火,最初的那一批弄死了幾個妓院之後,就沒有那個城裡頭的妓院願意來了。”
“那些個姑娘們可是要掙錢的。”
“據說這些最掙錢的營生後頭都是那位王,這死了他比誰都心疼,可不來人的話,那些最初的兇犯們就玩暴動,死的就是那些精銳,更心疼。”
“最後不知道哪個出了個主意,這個主意妙啊,哈哈……這安息國再小,也是個國,比不得中原地大物博,七十二郡,每一郡人口都有千萬,一國安息也就千萬人多些。”
“但是千萬人裡,找那些地方偏遠,家裡沒啥錢的,換來些女雛兒,給咱們泄泄火,沒有說什麼成本,也鬧不起來,還能夠免去了精銳的損失,嘿嘿,就是損陰德……”
“哈哈哈,你口裡面還能說出損陰德這種事情麼?”
“哪一次不是你最兇,死在你手裡的女娃還少麼?”
四十年。
三月一批,窮困的小姑娘?
死……
這些訊息組合在了一起,狠狠地衝擊在王安風的腦海當中,他右手顫抖了下,幾乎不受控制,朝着腰側的匕首處抓去,心中殺機冰冷滿溢。
便在此時,下面傳來腳步聲音,一名身着安息將校打扮的男子上來,視線恰好可以看到王安風,王安風斜眼去看,看到那張臉有些熟悉,是昨日門口相迎的幾名官員之一。
王安風心中微動,身形瞬間變化反轉,自一側窗戶之中躍出,借勢而起,右手一搭石壁,身形騰起,落入了最上層的一處空間當中。
這一層有些狹窄憋屈,還有些許不曾散去的惡臭,同樣有一個個的空間,被封鎖起來,但是卻並不像是下面那樣有獄卒和兇犯,什麼都沒有。
王安風方纔的動作委實是自然而然,這次的計策必須要藉助安息國諸侯王的軍勢,自己一個大秦人出現在這裡,恐怕要惹來糾紛。
此刻下面有安息巴爾曼王的屬下,他不願和巴爾曼王發生衝突,卻又不知爲何,心中有些沉鬱,難以就此離開,索性沿着這最上面一層走去,行走至最後的時候,隨意往前看去,視線旋即凝滯。
他看到了一具白骨,不,不止一具。
許多的白骨,堆積在一起。
這裡一點,那裡一點……
白骨已經有些殘缺,腿骨手臂皆有不自然的扭曲,應當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女,堆積在一起,散落在一起,白骨累累,白骨上還有着樸素褪色的衣服,觸目驚心。
這樣的場景即便是王安風也感覺到身子微有僵硬,下意識踱步走去,突然看到地上角落藏着粗糙的莎草紙,俯身撿拾起來,觸感粗糙,紙張上文字卻很歡快。
“我們要成爲王上的侍女了對不對?菲兒,我很快就可以見到你了……”
“好久沒有看到你了,你還好麼?”
“紅柳樹長大了兩圈,鄰居家的小馬駒已經長大了,你離開了三年了哦,大家都說,你是走上運氣了,不願意和我們有什麼糾葛了,我不相信的。”
“你一定是有什麼原因,很忙回不去了對吧?”
“我來陪着你,你就不會那麼孤獨了。”
“我們還可以一起看星星,像是小時候那樣,我學會了新的調子,可以教你哦,大家原來都說,你唱得最好聽,像是晚上的天靈鳥,可是我現在也不差了呢。”
“其實也是有些其他想法呢……阿姆的腿腳病又犯了,成了王的侍女,就有錢買秦國的藥了對吧?剩下的還可以買個好看的衣裳,可以給阿哥買個酒壺,可以……”
“還可以有機會,去我的家鄉看看……”
最後是牆壁上沾染着鮮血的手痕。
救救我……
救救我……
王安風耳邊傳來了呂關鴻的聲音,這個老頭子距離這裡還有段距離,但是兩人氣息熟悉,所以能夠傳音,道:
“你要做什麼?風梧?!”
“你自己設下的計策,一直到現在,只剩下最後一步了……快些下來吧,那位貴人已經在等着了。”
王安風閉了閉眼,將手中粗糙的莎草紙輕輕放下,然後擡手按了下眉心,看了一眼呂關鴻,五指微張,覆在面上,輕輕呢喃了一聲。
“計策……”
老者心中狐疑,有些弄不明白那個心冷如鐵的大秦人站在了牢獄上面還在做什麼?爲什麼還不下來?
這個時候已經辰時一刻了,天色還沒有徹底亮起來,他們需要儘快驅馳到外面的軍營當中,去見巴爾曼王。
就算是他,現在也已經看出來了,在這個時候,萬獸谷和白虎堂已經被那個大秦大夫壓制到了極爲被動的立場。
後者唯一的機會,就只能夠在於巴爾曼王,希望可以說服對方,但是這一點,也是他們佔有優勢。
昨夜這個大夫極爲冒險強接了那紫衣女子一掌,更強行迫退了自己的師兄,好像根本沒有打算瞞過其他人,哪一方的地位更重,巴爾曼王應該已經明瞭了。
所以,如果這是一局棋的話。
這個時候他們就應該從容落子,將對方的大龍殺盡了。
可是,這個傢伙現在還在那裡做什麼?
這不是他的心血麼?
他一月以來沒事應該都在思考,付出那麼多……
昨天更是連續打了兩場。
現在是在做什麼?
耳畔傳來熟悉的嗓音,冷淡得沒有感情,道:
“你說的對,我現在馬上就下來和你會合。”
“你先走。”
呂關鴻心裡面鬆了口氣,面上浮現微笑,就要樂呵呵驅馬往前,走了不過幾步,卻又突然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呆了呆,猛然騰空而起。
看到了王安風立在監獄的最高層,將手中的一頁紙筏輕輕放在地上,然後轉身,右手中撫刀,連鞘一揮,垂在一側的油燈轟然炸開,火油噴發在石頭上,重重翻滾砸落。
呂關鴻目瞪口呆。
裹挾着火焰和黑油的黃色岩石轟隆隆砸落下去,發出了一連串的慘叫聲,然後是怒喝聲,咆哮聲音,越發急促的腳步聲音,越發靠近。
王安風側着臉看了一眼呂關鴻,後者耳畔響起了毫無誠意的聲音。
“抱歉……”
“手滑了一下。”
呂關鴻心中幾乎被掀翻了過來,好不容易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大好局勢,就這樣被掀翻了?!整個人幾乎都如在夢中,張了張嘴,道:
“那是你的計策啊!”
“我們走了一個多月……”
“你都跟人拼了兩次命了,就這麼不要了?你是瘋了嗎?”
王安風身形微伏低,刀鞘微微揚起,刀身因爲重力的緣故,慢慢往下滑落,右手五微微搭在了刀柄上,彎刀的刀鋒微微震顫,摩擦過了刀鞘。
前面樓梯中,一個個察覺到異樣的罪軍和獄卒衝了上來,手中握着刀,看到上面的人,眸子裡浮現猙獰兇光,怒喝着衝殺上來。
王安風雙眸低垂,這個時候,最好的選擇應該是暫且虛與委蛇,藉助那位諸侯王的身份驅除白虎堂,若要做什麼,那個時候也是最好的時機,可是他做不到了。
四十年。
堆在那裡的白骨,更多更多埋在不知道那裡的白骨。
可以想象到,曾經都是年歲最好的少女,都曾經有喜歡的人和物,有明亮的像是花兒一樣的生活,不應該,以這樣的模樣離開世界,像是破布一般,鮮血淋淋扔在一起,帶着沒能實現的夢化作白骨。
刀鋒震顫,王安風抿了抿脣,右手從刀鋒上虛撫而過。
“抱歉,先生……”
“過去了三年時間,晚輩還是那麼愚鈍。”
“讓您失望了。”
“抱歉,師父……”
“您說不可以妄造殺孽……”
“去死吧!!”
怒吼聲中,一刀豎劈,重重朝着前面的大秦人劈斬下來,卻在錚然刀鳴聲中,已經密佈了裂縫的彎刀擡起,將彎刀攔住,任由對方如何咬牙切齒,刀鋒再不能下落半分。
“今日,弟子破戒。”
嗡嗡嗡!
共鳴之音響起,呂關鴻揉了揉眼睛,王安風的背後,隱隱淡金色的流光浮現,流光之中一道虛影,面容猙獰忿怒,赤足八臂,手掌舞動,手持兵刃法器。
一瞬即逝。
鮮血瞬間流淌而出,前面的安息國將校被刀鋒殘忍破開脖頸大半,當場斷氣,呂關鴻手腳冰涼,看着那手持雙刀的男子起身,自獄塔之頂廝殺而下。
雙刀凌厲,刀鋒乾脆利落,精準而冷酷,不留一個活口。
所走過的道路,留下的全部都是鮮血,那副模樣,彷彿行刑一般,但是不知道爲何,在呂關鴻的眼中,那個大秦人的面目卻平靜到了不敢置信的程度,甚至於還有些許柔軟。
“抱歉……”
“我來遲了。”
刀鳴響徹整座城池。
即便是呂關鴻,也是被氣浪震動,不受控制地往後撤去,捂着面龐,等到氣浪漸漸散去的時候,眼前的一幕映入眼中,讓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火焰瘋狂燃燒。
火光當中,是瘋狂劈殺,是爲了完全不認識的人而瘋狂廝殺,自陷落於死地的人,是一個爲了他國枉死之人而放棄自己心血的人,呂關鴻嘴脣顫抖。
不明白……
老夫不明白……
已經沒有人在乎了啊,小子……你明明還有大好的前程,明明可以去名動天下,這個時候,爲什麼?不但自己的心血計策付之一炬,而且還要反倒面對安息軍隊的圍殺……
爲什麼?你究竟看到了什麼?
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那個大秦人曾經對他說的一句話。
你們的江湖,只是一潭死水。
他擡起頭,這裡的罪軍雖然人數不過千餘,卻是一種極爲精銳的兵種,從這個高度可以看得到,周圍有披堅執銳的軍士彷彿密密麻麻的蟻羣一般匯聚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察覺到了一股奇異的氣機。
淡淡金色的流火自熊熊燃燒的麒麟烈焰之中升騰而起,即便是在虛空,也能夠看得清楚,嫋嫋升起,真實和虛緩之間,明王踱步其中。
“呼……哈……”
PS:今日更新奉上…………昨天晚上本來很想要寫的更多些,但是寫出來的不滿意,而且熬到兩點多支撐不住,還是放棄了。
其實寫得還是挺爛的,我不怎麼滿意,大家有什麼想法,能夠說說的
倒是累得一個朋友陪着我熬到那麼遲,心裡實在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