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是下午時分,天氣晴朗,窗外能看見錦官越來越難見到的藍天白雲。
淡金色的陽光在冬季總是格外討喜,不僅紫外線不強,照在身上還暖洋洋的,許多人都喜歡在這樣的天氣下出去爬山、逛公園或以其他方式出門遊玩。尤其是年輕人,最喜歡找個小攤點一份狼牙土豆、找個露天茶館點一杯能無限續水的花茶,約上朋友在陽光下坐到全身都暖和起來爲止。
拉開紀薇薇家客廳的窗簾就能俯瞰府城河,與益州其他市一樣,人們將冬天的好天氣當做上天賜予的珍寶,導致府城河兩岸都擺滿了茶水攤,一套套桌椅連成長龍,坐的滿是享受好天氣的益州人。
嗑瓜子、曬太陽,親朋好友聊天打趣、打麻將,所有人都在享受着生活和陽光,人聲熱鬧、熙熙攘攘,若是外省人乍一走入河邊,會覺得今天益州省全省放假似的。
紀薇薇無奈的走到沙發前坐下來。
她對安陽的無賴總是無計可施,不止是現在,而是從小到大,只要安陽一無賴起來,她都無計可施。
陽光透過窗照進客廳,給陰暗寒冷的室內增添了一抹溫暖,但也僅限於光照到的地方,光達不到的地方依舊是一片陰寒。
坐了一會兒,她又轉頭問:“你今天真要賴在這兒了?”
“怎麼能說賴呢?咱們明明說好的!”
“呸!誰跟你說好了!”
“你啊。”安陽道,又死乞白賴的湊過去挨着她坐,“怎麼?想反悔啊!”
紀薇薇立馬就想承認來着,但話到嘴邊不知爲什麼又說不出口了,最後只得支支吾吾道:“我……我是怕你住慣了大別墅,在我這個小地方住不習慣……”
“只要你順着我,住橋洞都行!”
紀薇薇白了他一眼,心開始砰砰跳。
他們倆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對彼此裡裡外外的一切都瞭如指掌,也看着對方成長,兩顆心早就隨着幾千個日夜糾纏在一起,互相映照的都是彼此心靈最純粹的地方,有此,其餘一切都退居二等。
無論是富有貧窮、英俊平凡,都是二人接觸交流之中完全不在意的東西,在彼此的心中,對方二十多年來無數形象重疊在一起,日夜疊深,早就變得模糊而深刻。
沉默片刻,紀薇薇撓撓頭,弱弱問道:“你給小倩姐姐說好了嗎?”
“說什麼?”
“還能說什麼!”紀薇薇沒好氣的道,“說你夜不歸宿!”
“說好了。”安陽咧嘴一笑。
紀薇薇吸了一口氣,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臉紅紅的,只得轉頭盯向窗外:“從雁城到錦官,又去給你妹送吃的,都跑了一天了,本女神累了,要睡一覺,你不許來打擾我!”
“不會不會。”安陽連忙保證,卻又眼巴巴道,“我也累了,也想睡。”
“睡吧,沙發不寬,但也睡得下你!”
“我看你的牀好像還挺寬的,睡得下兩個人……”安陽伸手一指,紀薇薇臥室的房門就打開了,他探頭探腦的往房內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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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土匪啊你!”紀薇薇斥道,又說,“我不睡了,我要出去曬太陽!”
安陽點頭:“大白天的,確實不太好。”
“你!……流氓!”
安陽躺倒在沙發上打了個呵欠:“今天天氣不錯,是個曬太陽的好機會,順便咱們還得買點菜,晚上自制一個燭光晚餐。”
紀薇薇:“……”
紀薇薇去洗了個澡,換了一套輕薄的乾淨衣服,穿着和他的衣服有點像情侶裝的修身款女式風衣,配上很青春的藍色牛仔褲,好似剛從大學裡走出來的滿帶着陽光的女孩子。
二人攜手出門。
他們剛剛下樓就遇見一箇中年婦女,有些愕然的看了他們一眼,接着目光掃了眼他們牽着的手,看向紀薇薇道:“薇薇這是你男朋友啊?怎麼……出門逛逛?”
紀薇薇很大方的一笑:“是啊,出門逛逛。”
“上次見你你不還說你單身嗎?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啊?”中年婦女驚訝道。
“也沒多久。”紀薇薇笑道。
“那你們認識多久啦?”中年婦女一邊打量着安陽一邊問道,總覺得這個男人的長相有點配不上這麼漂亮的紀薇薇,但他們站在一起卻有種莫名的般配,很是奇怪。
“打小就認識,青梅竹馬。”紀薇薇道。
“噢!這樣啊。”中年婦女有些失落,對她點了點頭,“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們小年輕慢慢出去逛,今天天氣好啊。”
“是啊,挺不錯的。”
中年婦女上了樓,二人也繼續往外走。
安陽這纔有些不解的問:“那是你鄰居嗎?看起來好像和你挺熟的樣子。”
“我房東,也住這,就在我樓下,再下面一層那套房也是她的。”紀薇薇道,“她家裡挺有錢的,有個眼界高的侄子,以前籤合同的時候我說我是單身,她就一直想把我介紹給他侄子,哈哈!”
安陽也笑了笑,看着紀薇薇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出樓道,拉着他的手卻走在前面,從榕樹的陰影下走進陽光,又在陽光溫暖處停下來等他。那精緻的側臉無比好看,皮膚雪白晶瑩,找不到一點瑕疵,隨着挽着丸子頭的頭髮還有些沒有吹乾的地方,些許溼漉漉的頭髮貼在秀氣雪白的脖頸上。
一時好像陽光都燦爛了許多。
就在下一秒,這個五官文靜而漂亮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揚眉道:“怎麼?是不是覺得本女神太漂亮了,追求者衆多,給你的壓力很大,哈哈哈!”
安陽先是扯了扯嘴角,隨後才一臉無奈的點頭道:“是啊,最怕哪天別人把你給搶走了!”
“哈哈哈哈!”紀薇薇滿足感爆棚!
接着二人去河邊找了張桌子,紀薇薇要了杯檸檬茶,安陽則只要了白開水,一杯十塊錢,可以無限加水,還送一盤瓜子,可以一直坐在這裡曬太陽直到店家收攤爲止。
曬着太陽喝着茶,無比愜意。
前邊是一對老夫婦,老頭子穿着中山裝拄着柺杖,坐在椅子上眯縫着眼,似乎已這樣度過了數十年,也將就此消耗餘生。
後邊則是幾個高中生模樣的男男女女,正在拿着撲克鬥地主,也沒有賭錢,就是輸了就得接受被贏家用筆在臉上畫圖案的懲罰,不時傳來陣陣歡聲笑語,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當初自己也年少之時,歲月錦簇。
安陽剝着瓜子說,一時眼睛微眯。
冬天的益州省都是這幅光景,想必雁城的此時也有許多人如此曬着太陽。
若是安國書沒有課的話,此時應當會摒棄那座亭子,坐到能曬得到太陽的地方,認真釣魚吧?那隻叫富貴的半大土貓應當也會一如既往的趴在他身邊懶洋洋的曬着太陽、眯縫着眼盯着水面發呆吧?
貓這種生物,最是愛曬太陽的。
雁城叫九曲河,錦官叫府城河,然而都是同一條江,亦是同樣奔流的水。
約一個小時之後,二人離開。
紀薇薇臉上裝得很不樂意,但內心卻很誠實,行動也在不斷證明着她的想法。
二人走到超市,紀薇薇很自然而然的去買了牛排、燭臺和紅酒,以及一些製作提拉米蘇和曲奇餅乾的原料,看來是真打算來個燭光晚餐。
走出超市時已是下午時分,外面的陽光變得黯淡下來,也逐漸有些涼了,起了些風,本來紀薇薇穿這一身走在陽光照耀的街上還會出些薄汗,現在卻有些涼颼颼起來。
兩人很快往回趕去,而回了家之後,也是紀薇薇在廚房忙碌,安陽打個下手。
“我的廚藝可沒小倩姐姐好,待會兒就算不好吃你也給我忍着!”圍着圍裙的紀薇薇頗有種廚娘的味道,只見她一邊拿着牛排夾子,咔的一聲打開天然氣竈,一邊拿着心形的煎蛋器,神態十分認真,“本女神已經好久沒有這麼正式的做過一頓飯了!”
安陽卻撇了撇嘴,“煎牛排的難度比泡方便麪高很多嗎?說得好像在燉佛跳牆似的!而且……是好久沒有這麼少女心的做過一頓飯了吧?”
“再說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吃你做的飯,明明都吃過很多年了好吧?”
紀薇薇緩緩轉過頭來,帶着淡淡的笑容:“你給我閉嘴!”
安陽扯了扯嘴角,沒有繼續說話。
當紀薇薇將黃油放下鍋,將之在鍋底搖得均勻,同時把火調成中小火,很快廚房裡便瀰漫出了夾雜着奶味的甜香,而她還不忘將雞蛋打進旁邊的煎蛋器中。
安陽所謂的打下手,大概就是圍觀起鬨、加油打氣,再加拍照、聊天了。
沒多久,紀薇薇將火一關,用專門的夾子夾着鐵板牛排鍋放在托盤上,說道:“拿蓋子蓋上先,我去烤箱裡看看曲奇餅乾烤得怎麼樣。”
安陽便乖乖的用不鏽鋼蓋子將鐵板鍋蓋上,然後將托盤端到飯桌上。
沒多久,紀薇薇端着兩盤點心過來,放在他面前:“還好,看起來還不錯,吃起來應該也不會太差,至少沒有弄糟……”
安陽嘿嘿一笑,從後面拿出一個醒酒器,裡面裝的是猩紅的ch.haut-brion2009。
正好紀薇薇一邊用新抹布擦拭着剛剛洗過的兩個高腳杯一邊走過來,將杯子放在他面前,皺眉道:“現在天還沒完全黑下來啊,好像沒什麼氣氛啊!”
“這個好辦。”安陽說。
只見他一彈手指,窗外照進來的光芒頓時暗淡下來,只剩廚房和飯廳的燈光。
啪的一聲,燈光也暗淡下來。
幾秒後,放置在桌上的燭臺亮起了橘紅色的火光,卻只能堪堪照亮飯廳,而除了飯桌明亮之外,四周光線都有些暗淡。
燭臺下襬着兩盤點心,兩邊擺放着兩個蓋着不鏽鋼蓋子的鐵板鍋和兩套刀叉,造型奇特的醒酒器和高腳杯中的暗紅色液體有着迷人的色彩,兩人對坐着,並沒有小情侶第一次約會的緊張和甜蜜,就算有,也只有類似於恩愛父親過結婚週年的溫馨。
紀薇薇坐在他旁邊,房內開着空調,所以她只穿着很薄的連身針織衫,隱隱能看見纖細的身材。燭火暗淡明滅,映照得她美麗的面龐有些紅,輪廓更爲凸顯,平添一抹淡淡的嫵媚。
突然間,她又眼睛一瞪。
“看什麼看,開吃!”說着她率先揭開了鐵板鍋的不鏽鋼蓋子,亮錚錚的蓋子被燭火映照出明亮的金色光暈。
一股混雜着黑胡椒味、牛排味和淡淡甜香的熱氣頓時升騰而起,在暗淡的光照環境下更是清晰,而裡面裝着一塊牛排、少許意大利麪和用作點綴的胡蘿蔔、西蘭花。
沒有珍稀奢華的原材料,沒有世界名廚的手藝,也沒有點滿整個房間的蠟燭,就是很尋常而又不尋常的一頓家庭燭光晚餐,但卻因親手製作而賦予了它浪漫以外的其他意義,同時也覺得與寒酸掛不上鉤。
紀薇薇沒有先切牛排,而是用叉子捲了幾根意麪送進嘴裡,砸吧兩下嘴道:“好像還挺好吃的。”
安陽也嚐了口:“嗯,很好吃。”
紀薇薇在煮意麪的過程中加了海鮮,所以意麪中除了黑椒外還帶有海鮮的鮮味,甚至比做快餐似的做出來的牛排味道還要更豐富些。
“就是量有點少了,不知道西方人長得人高馬大的,怎麼吃這麼少!”紀薇薇不滿的砸吧着嘴,“不過沒關係,要是不夠咱們再去煎兩塊,或者再煮點意麪,對了,我冰箱裡好像還有一包泡麪!”
“泡麪……”安陽嘴角一抽,“你這樣說是不是有些破壞氣氛啊?”
“哈哈。”紀薇薇叉着牛排笑了笑,“以前還特意想過和你這樣坐着吃飯來着,也是想的咱們買回來自己做,也是這樣點着蠟燭,結果真的到這一天了,卻發展沒有想象中那麼覺得浪漫,那麼緊張……”
“合着你是爲了圓你自己的夢啊!”
“是啊!”紀薇薇說完對着門外一指,“現在夢也圓完了,你快點吃吧,吃完早點走!”
“……無情!堅決不走!”
“無賴!”
牆壁上掛着的老式鐘錶鏡面反射着對比鮮明的光澤,漸漸走向八點,兩人早已吃完,卻還坐在座位上小聲聊着天。
終於,時間已經很晚了。
安陽舔了舔嘴巴,看着對面坐在座位上各種拖時間拖到已經有些侷促的紀薇薇,忍不住一笑道:“很晚了,洗洗睡了吧……”
“額。”紀薇薇忽然有些緊張起來,“還是先把桌上的東西收拾乾淨吧!”
“明天再來收拾。”
“那我要去洗澡。”
“你今下午不才洗了澡麼?”安陽一臉無奈的看着她,又有些蛋疼。
“我還要洗!”紀薇薇堅持道。
“乖!反正你跑不掉的。”安陽揉了揉她的頭髮,語氣溫和,像是哄人去看金魚的怪蜀黍。
“那你要去洗澡!”紀薇薇微微低着頭。
“我污垢不侵。”
“還是要去,用我的香皂,到時候身上有和我一樣的味道,我也沒那麼緊張。”
“……好吧。”
安陽無奈的轉身往她的浴室走去。
紀薇薇站在原地,有點不知所措。
她想去收桌上的東西,但剛拿起一個盤子就放下了;她想吹熄燭臺,但只吹熄了一根蠟燭,就又將燭臺放回原位;她想開燈,都觸摸到開關了,又將手收回……
最後她木訥的走向了房間,想了想,將內衣全都換了,又換上一件自己覺得最好看的淺紅色絲質地睡衣,坐在牀邊,將挽起的丸子頭解開,一頭柔順長髮頓時順着肩身傾瀉下來。
“嘶……好緊張啊……”
紀薇薇自言自語着,又將房間的燈關了,只打開有些暗的橘色牀頭燈來照明。
頓時房間內充滿了有些醉人的緋色。
沒多久,門口響起敲門聲。
“咚咚,我進來了……”
紀薇薇頓時挺直身板,像是課堂上的小學生似的,正襟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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