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裡的吸力很大,其實我一點也不想進去,但我擋不住那股吸力,而且剛一進去,就好像進入睡眠狀態,所有的意識都消失不見了。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聽到那個男人說話的時候,我才慢慢醒過來,但身邊沒有一個人。
我躺在一個玻璃樣的房子裡,大概是晚上,到處都是漆黑一片。
然後那個男聲說:“王媽,你說的是真的嗎?我母親要回來了嗎?”
一個熟悉的女聲說:“對啊,太太要回來了。”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我去接她。”現在聽來這個男生竟然還帶着一點幼稚,雖然也有幾分男人的陽剛之氣,但裡面夾的孩子氣也很濃。
倒是這個王媽跟以往我聽到的差不多,聲音裡沒有什麼感情起伏,緩緩地回道:“少爺不用去接,該回來的時候,自然你就見到了。”
我很想問問他們是怎麼回事,又覺得他們好像來自於夢裡,我只能聽到聲音而已,並沒有溝通的介體。
但是這兩個人好像隔三差五就會來到我的夢裡,每次說的話都類似,男的總是問他母親什麼時候回來?而王媽每次都回答快了。
我甚至有點分不太清楚,是一個片段在不斷的回放,還是他們兩個人每天都啥事沒有,就盯着那個將要回來的女人?
而我自己,在玻璃屋裡好像也住了很久,有時候也想出去看看,只是這裡好像根本沒有門,四壁全是一樣的,而且我身體輕的要命,動一下就飛了起來。
時間對於我來說,已經沒有定義,自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開始注意到這些變化的時候,那些過去的事情也一點點被拉回。
我已經是個死人,現在所有的意識只是被石誠裝到玻璃瓶的一個靈魂。
那他爲什麼不把我放出去呢?那個身體現在已經不能用了,我也回不去了,可是如果他把我放掉,我就可以去地府投胎,那是不是可以開始新一輪的人生?
現在把我困在這瓶子裡,到底又想幹什麼呢?
想到自己,又免不了想到跟我們一起入王陵墓室裡的那些人,是不是他們每個人的靈魂都被石誠收了起來?還是那些人都已經死了?
鬼王呢?他是否還存在着呢?
我想不明白,也無人可問,一大堆的問題跟我一樣都存在這個玻璃瓶裡。
那個男聲跟女人又出來說話了,奇怪的是這次他們說的內容卻不同,男子說:“王媽,如果我母親回來了,我們是一起住在紫安府嗎?”
王媽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這我還不清楚,到時候都聽太太的吧。”
男子馬上說:“父親也要聽母親的嗎?”
王媽輕聲說:“石公子一直聽太太的話。”
石公子?紫安府?王媽?這些人太特麼熟悉了,不是上次生孩子去的那個地方嗎?而這個說話的男子,難道就是我生出來的那個孩子?
可是我這不過才過了幾個月,他怎麼就長這麼大了,聽聲音少說也有二十歲,都趕上我這麼大了,難道紫安府的時間過的比我們快?還是我自己在瓶子裡已經呆了很多年。
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人世間的父母呢?他們是否還健在?
聽他們話裡的意思,好像紫安府是真實存在的,那他們是否知道我已經死了呢?
我此時特別想出去問問石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尤其是關於紫安府,還有那個孩子,可是這個破瓶子把我困的死死的,心裡再着急也想不到一點辦法出去。
而那個男子還在說話;“其實我也想跟母親走啦,我想去看看她呆的地方。”
王媽說:“那你就好好頌經文,祈禱太太早一點回來,這樣子偷懶,她就是回來了,看到也會不高興的。”
男人嘟囔了一句什麼,然後就說:“好,都聽你的。”
我本來以爲這次的夢到這裡又要結束了,卻沒想到那個男子卻真的開始唸經,而且竟然還是熟悉的靜心咒。
“衆心皆煩惱,煩惱皆苦。
煩惱皆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有形者,生於無形,無能生有,有歸於無。
靜有心生
……”
每字每句都是自己曾經念過的,現在聽到他念,不由自主地自己也跟着說出來。
一開始是跟着他,後來變成兩個人一起,一個在夢裡,一個在真實。
聲音由虛變實,一點點從嘴裡傳到心裡,又從心裡擴散到四肢,之前輕飄飄的身體經過經文的洗禮,慢慢就有了真實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
好像有無限的力量不斷的在往裡面注入,我感覺自己像長胖了一樣,身體不斷的變大,變重,變的不可思議,最後整個人都撐到了玻璃瓶的邊緣,而且還在不斷往外擴張。
那個男子還在念,我也停不下來,聲聲合着他的。
瓶子越來越小,覺得自己馬上要憋不住了。
“呯”的一聲響,碎片四分五裂,我從瓶子裡一躍而出,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此時兩個人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出來了,跟我們走吧。”他們說。
“你們是誰?”我問。
他們身邊裹着濃重的霧氣,雖然距離不遠,我卻只能隱約看到他們的人形,面目卻一點不清,而且感覺他們好像是背對着我似的。
“語嫣,你看這個笨丫頭,連我們都不認識了。”一個男人半撒嬌地說。
瑪德,這下我聽出來了,竟然是藍星,而那個叫語嫣的不用說,也知道是誰了,這兩個人竟然到現在還在一起,而且很明顯藍星已經被掰彎了。
“不準這樣說秋姑娘。”陸語嫣兇兇地怪了他一句。
藍星立刻閉嘴。
而她也轉身向我走了兩步說:“秋姑娘,你已經死了很久,現在靈魂該去地府了。”
我站着猶豫了一下,本來還想回去跟石誠打聲招呼呢,卻沒想到這兩個人竟然就在瓶子外面等着我,去就去吧,反正人都死了。
跟着他們很快就到了幽冥橋邊,要上去的時候,我纔想起來問了一句:“這裡不是應該有一個孟婆嗎?給湯喝的那個?”
陸語嫣笑着說:“您不用。"
我不用?什麼意思,難道我不用忘記過去就可以重新投胎,那到時候不是可以一下子就找到石誠?
那是不是我還會像小時候一樣,第一眼看到他就流點口水先記住?只是不知道他會不會也跟着重新變回石頭。
亂七八糟想着,我們就已經過了橋,只是一恍神的功夫,走在前面的藍星和陸語嫣就不見了。
我急着追出去兩步,除了濃的化不開的霧,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
這兩個人是不是太不負責任了,明明是他們帶我來的地府,這纔到半路就把我扔下來跑路了,幾個意思啊?
然而我自己卻並沒有停下來,總感覺前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等着我似的,既是沒有人引路,還是不停的走着。
到看見那一望無際的彼岸花時,頭腦一下子就清醒了,這個地方是如此熟悉,不只是因爲我之前來過,而是因爲腦袋裡好像一直都對它存有記憶。
很早很早以前,這些花好像是爲我種下的,而原因是一個男人。
我還記得那個男人的樣子,個子很高,身材偉猛,渾身都充滿着力量,他的面部線條很硬,無論從哪一面看都像是用刀削過的石頭,棱角分明。
我爲他迷戀,忘卻世事,忘卻自我,只想跟着他走,可是我們卻註定不會在一起,每次我不顧一切撲向他的時候,也就是這些彼岸花開放的季節,那些花不是真的開了,而是用血在一遍遍的染紅。
我後悔了,爲了讓他活着,按下心動和思念,可是下次看到他的時候,又會做出同樣的舉動。
他一次次在我面前死掉,或許我也是,我們始終未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