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城得了允許,斜眼瞅了表叔一眼,便大搖大擺的下去了。可卻在轉彎處身形一晃,躲了起來,耳朵貼在門上,想聽聽表叔如何向葉禎告狀的。
只聽屋內表叔道,“賢侄啊,表叔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這些年,雙城在葉家,可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的,誰也不敢給他半點臉色瞧。你也看見了,雙城性子不同於一般的孩子。我這……這……唉,實在沒有能力管教他,還望賢侄能體諒一二啊。”
雙城聽着不由自主的就撇了撇嘴,又“呸”了一聲,耳朵又湊過去一分,就聽葉禎的聲音緩緩傳來,“表叔不必如此自責,雙城的性子我清楚。這些年辛苦表叔照顧他了。”
聲音頓了頓,雙城斜着身子,就見有幾個下人擡着箱子進去了,看起來還挺沉,還未待他反應過來,就聽裡頭表叔一聲驚笑,“哎呀,賢侄太客氣了,既然是一家人,自然要多加幫襯啊,你們兄弟兩,父母去逝的早,我們這些叔叔長輩,哪有不幫襯的道理?日後表叔定會好好照顧雙城,賢侄大可放心的留在京城了。雙城縱是再不學無術,總歸還是個好孩子。”
如此,雙城心裡明瞭,感情一年一千兩白銀,已經滿足不了表叔了。不過話說回來,他兄長當真是財大氣粗,方纔那一箱子莫不是真金白銀?那給別人做什麼,給他啊!
雙城暗暗覺得可惜,可隨即抿緊了脣,按耐住心裡的狂跳,一想起自己這些年在濱州的劣行,忽然就想聽一聽葉禎是如何回答的。
“其實我這次前來,是想帶雙城一起去京城。”葉禎頓了頓,又擡手指了指一箱子的銀裸子道,“這些權當做謝禮,多謝表叔這些年來對雙城的悉心照料。至於雙城,不管他從前如何頑劣嬌縱,此次跟我回京城,我自會從頭好好管教,表叔就不必費心了。”
其餘的話,雙城不想再聽了,一時間只覺得心頭飄忽不定。
葉禎的性情他大致是知道的,只怕日後去了京城,少不了挨他訓。
可又一想到他是兄長,縱是自己做錯多混賬的事,也應當會被原諒。
雙城摸着下巴自顧自的揣測,一時覺得這位葉家長房行蹤太是詭異,一時又覺得自己的身世分外悽慘。哪有一死了爹孃,又立馬被兄長拋棄的?
想到此處,雙城心裡又拱起了一團火,也便忘了自己身上還犯着事,擡腿就往自己的院子裡走,預備着再甩點臉色給葉禎瞧瞧。
可半路好巧不巧遇見了表叔家的大兒子葉麒。
雙城心裡窩着火,本也不想搭理葉麒,誰知道這個葉麒平日裡對他還算避而遠之,今日就偏偏過來找事。
“哎呀,這不是雙城少爺嗎?怎麼拉着臉?我今個可是聽說了,雙城少爺今日又在學堂闖禍了?”葉麒嬉笑着,見雙城不搭理他,又扭過身去攔,“哎,別走啊,聽說你犯混的時候,正巧被大老遠從京城過來的兄長抓個正着?這可不是老天有眼啊,葉雙城,這下終於有人制得了你了吧?哈哈哈。”
雙城不料葉麒居然揭他短,當場氣的就想打人,可回頭一想,總覺得葉禎還在,自己怎麼着也得收斂收斂纔是。
葉麒見雙城面上猶豫不決,笑的越發得意,忽而就伸手推了雙城一把,“葉雙城你也有怕的時候啊,只怕你才一回京城,你兄長的春凳板子早已經備好,就得着教訓你呢!”
雙城眉頭立馬一皺,斜着眼撇了葉麒一眼,淡淡嘲諷道,“呵,我長兄對我怎樣,關你屁事!自己尾巴都夾不住,到好意思來說別人。”頓了頓,又道,“是不是我從前對你太客氣了?如今你也敢在我面前放屁?”
葉麒惱羞成怒,猛的上前又一推葉雙城,罵道,“有娘生沒娘教的東西!”
雙城腳下一動,躲避開了,眼裡驀然染了幾分厲色,牙齒咬的咯咯響,森然道,“你有種再說一遍?”
葉麒一嚇,不由自主的往邊上躲了躲,語氣明顯弱了幾分,“你……你……你就是有娘生沒娘……啊!”
葉麒話未說完,整個人落入了身後的荷花池。他不會游水,在水裡撲騰幾下,大聲喊着,“救命啊,快來人啊!葉雙城要殺人了!”
葉雙城冷眼旁觀,餘光掃見有下人趕過來。他想了想,忽而咬緊了牙,縱身跳了下去。
葉麒本在水裡撲騰着,此時見葉雙城也跳了下去,當場一愣,反應過來之後,狠啐一口,“呸!不要臉!”
這邊落水的聲音太大,很快就招來了許多小廝,丫頭。人們爭着喊着,跳下去救人,另有機靈的小丫頭連忙跑去前廳通知葉柄。
雙城也不會水,可因怕葉麒淹死,便將他的身子往上託了託。待他和葉麒雙雙被救上來時,已經喝了好幾口的髒水。一時間嗓子難受的直想吐,待見葉禎和表叔急步走來時,連忙頭一偏,裝昏過去。
“哎呀,我的兒呀,你怎麼樣了?有沒有事啊?快讓爹好好看看。”葉老爺神色慌張的跑至葉麒前,抖着嗓子問道。
葉麒被水嗆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哭啼啼的對着葉老爺道,“爹,您差點就見不到兒子了,葉雙城他想害死我啊,他推我下水!”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臉色一變,紛紛看向了昏迷的葉雙城,可表情明顯的不大相信。
這一個好端端的醒着,一個已經昏迷,怎麼看都不像是雙城推的葉麒。
葉禎方纔一眼就瞧見了雙城,此時半蹲下來,皺眉輕拍了雙城的臉,“雙城,雙城,快醒一醒。”
雙城睫毛微微顫抖,微不可尋的動了動。
這些細微的動作自然沒能逃的過葉禎的眼睛,暗暗嘆了口氣,心裡頓時明白過來。葉禎雙眉直跳,因覺得衆目睽睽,不便揭穿。又見葉麒平安無事,這才冷着臉起身,目光凌厲的看了一眼雙城,心裡只暗暗將這筆賬記下了。
這下葉老爺也急了,這事先不論是誰推誰下水,就單單在葉禎面前,雙城若是出了什麼事,那方纔的一箱銀子泡湯了事小,恐怕還得受到牽連。
於是連聲喚道,“快!請大夫過來!”
聞言,雙城覺得自己是時候可以清醒了,於是眼皮慢悠悠的睜開,隨後一頭拱進了葉禎懷裡,哭訴道,“哥,哥,哥,我還以爲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
葉家老爺見雙城醒了,大鬆了口氣,此時聽他如此說,便出聲問道,“雙城啊,方纔是你推的你麒堂哥下水的?”
葉雙城立馬爬出來,反駁道,“胡說!明明是他自己落水,還偏拉上了我!”
一時間衆人又把目光投向了葉麒,暗暗猜想着,許是葉麒落水受了驚嚇,一時間分不清東南西北,只逮着誰就怪誰,一時間衆人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幾步。
葉麒見衆人都看了過來,一時間又氣又慌,慌忙爭辯道,“我沒有!真的是葉雙城推我下的水!你們不要相信他,他在撒謊!”
又轉過臉,對葉雙城喊道,“葉雙城,你個雜碎東西,你敢做不敢認!你算什麼男人!呸!有娘生……額……”
話還未說完,葉禎臉色一沉,一記凌厲的目光掃去,嚇的葉麒立馬閉上了嘴。
葉柄也嚇了一大跳,擡手給了葉麒一個大嘴巴,斥道,“混賬!再胡說,看我不打斷你腿!”又回身對葉禎道,“賢侄啊,你看這葉麒年輕不懂事……莫怪莫怪啊!”
葉禎不語,盯了葉麒一會兒,葉麒被這密不透風的壓迫感,抑的幾近喘不過氣來,忽而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啊,快快快,找郎中過來!”
葉禎這才淡淡收回目光,見下面亂成一團,也沒再說什麼。畢竟葉柄一家,曾經照顧雙城十年,算是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