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人出來只是掃了我一眼,根本沒有在意我是誰。我想着按照那天的情景來看,兩個人襲擊我也是風馳電掣般,打人帶搶東西前後不過幾十秒,第一未必看得清我的臉,第二未必知道我是誰。
但又一想,他們不知道我是誰,到底是怎麼分辨出我是需要他們襲擊的人呢?難道跟那天我穿一身西服去有關?畢竟工地裡面穿西服的恐怕只有我一個。
反正不管他們到底能不能認出我是誰,我心裡卻認定他們是那天襲擊我的兇手,他們肯定是有人指派,而這也是我此時此刻唯一能夠抓住的證據,我是絕對不會放跑的。
我這個人其實賭性很大的,你別看我平時不賭博,但我的賭性都發揮在對待自己的人生上。我既然想着兩個人未必認識我,而我又不能放走他倆,當然是耍了一個小聰明。
我看着兩個人上了電梯,這面若無其事地跟韓紅聊了兩句,韓紅畢竟是很忙的,這面不停地接電話,我裝成很無趣的樣子,自己下了樓。
我直奔了一樓,算着跟這兩個人前後出去也就差五六分鐘的模樣,應該也不會走遠。
反正也是賭嘛,要是真走了就算了,要是沒走就當是老天爺在我毫無頭緒的時候給了我一個突破口。
我下樓,在大廳問了保安一句,保安說兩個人剛剛出門,心中暗叫了一聲幸運,出去的時候看到兩位哥們在路邊打車呢。
市裡面不允許有摩托車,這兩位哥們穿着摩托車服打車,遠遠看過去也是一臉的委屈。
我跑過去,喊了一聲等等,兩個人一愣。
我連忙把名片遞了過去,對兩個人說,老大讓我來見見你倆。
一個人哦了一聲,對我說,那個老傢伙想通了?
我支吾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對兩個人說,不方便在這裡說吧。
兩個人都點了點頭,我們打車找了一個商場裡面的肯德基,這是我特意選的,商場裡面人多,又四通八達,萬一要是兩個人發現我是誰準備揍我一頓,我也好脫身。
我這個人還是有一點小聰明的,坐下去給兩個人點了兩個全家桶,兩個人居然還很開心,在那裡風捲殘雲地一吃,我就知道他們兩個的身份地位高不到什麼地方去。
也就是說我面對的是兩個小混混。
說真的,我一直以爲聰明人不會混社會,因爲能用腦的一般都不會用武力去解決問題,看着兩個人也吃得差不多了,我咳嗽了一聲,對他倆說,兄弟,怎麼稱呼?
一個人伸手說,浩南。
另一個人伸手說,山雞。
我愣了半天,然後說,這聽着耳熟啊,怎麼跑到大陸混來了?
浩南笑着說,當年就是看古惑仔之後受到感動出的道,然後就起了這麼一個名字,這麼多年大家叫下來,也就不改了。大哥,你怎麼稱呼?
我說,我這不是給你們名片了麼?丁凡,叫我小丁老丁都行。
山雞說,小丁丁?這不好聽,這是罵人的話。對了,談正事兒吧。那個老傢伙怎麼說?
一說到正事兒,兩個人漢堡也不吃了,都丟在了桌子上,然後一起看着我。這兩個人長得差不多,甚至還有幾分夫妻相,都是瘦臉長眼,粗眉趴鼻,區別只在於一個胖一點,一個瘦一些。
胖的是山雞,瘦的是浩南,兩個人的臉上還有着稚氣,看起來年齡並不算太大,也不知道混社會多久了,反正我沒有看出什麼兇狠的面相。
心裡又多了幾分底。
我不知道兩個人找馬經理什麼事兒,可是剛剛說了兩句關於馬經理的,一句是他想通了,一個是他怎麼說?這個語氣都指向了一個方面,那就是兩個人肯定是來跟馬經理談條件的,而且還沒有談攏。
談的是什麼?
這不好說,或許是上一次搶東西那件事兒報酬上有了分歧,或者是其他的什麼東西。
我嗯了一聲說,老大讓我問一問,能不能少點。
山雞一揚眉,對我呲牙咧嘴,好像是打算弄點兇相嚇唬一下我,可是我覺得怎麼看起來好似一個小丑?
然後他沙啞着嗓子說,你說什麼?還敢跟我們講條件?
這面山雞擺着臭臉,浩南拍了拍山雞的肩膀說,別衝動,別衝動。我這個兄弟就是衝動,喜歡砍人。這裡人這麼多,別衝動。我說,小丁老丁的,你們那麼大的公司,十萬塊錢多麼?
我一聽十萬,心裡一翻騰,十萬塊錢的事兒絕對不會是小事兒啊,你看現在上海物價貴房價高,但十萬塊錢放在這座城市那也算是一筆橫財了。
這兩個人此時此刻明顯是跟我玩好警察壞警察那一套了,我裝作很害怕,縮了縮肩膀,對山雞說,大哥息怒,大哥息怒。你看我就是替人傳話的,別爲難我。
山雞說,我頂煩你們這種什麼白領精英了,我也不跟你廢話,十萬塊,否則我把東西給別人了。
我說,說真的,我們老大的意思是,十萬塊也不多,可是這個東西呢,還是安全第一,懂我的意思麼?安全第一。
我故意含糊其辭,浩南哦了一聲,拍了拍自己的書包說,你放心,東西都在這裡呢,我們保證拿了錢之後,不會再去找你們。大家都是混江湖的,你就說OK不OK吧。
我連連說OK,眼睛不停地看着那個書包,書包可不小,幾乎什麼東西都能裝下,但仔細看一看,書包裡面裝的東西還是有棱有角的,在書包的布料上留下了許多痕跡。
我對浩南說,主要還是安全第一,東西千萬不能給別人啊。你要的錢也好說,我回去彙報一下,緩我們幾天。
浩南說,你跟那個老傢伙不是說得一樣麼?他又讓你來幹什麼?
我說,這不是……這……他不太好出面啊,有什麼事兒你們直接跟我聯繫,對不對?我是他的助理啊。
山雞哦了一聲,然後對浩南說,這你還不明白麼?人家身份高,看不起我們,派一個馬仔跟我們接頭。反正呢也行,我們也不在乎,給錢就行。本來那高樓大廈就不是我們該去的地方。說吧,什麼時候給錢?
我說,這樣,我先確定一下東西是不是安全,你給我看一眼,如果沒有問題了,我就這幾天會給你們安排一下。
浩南有些不耐煩,把書包遞了過來,我接過來發現裡面似乎挺空的,打開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氣,裡面居然是四五根鋼筋。
都是鏽跡斑斑的鋼筋,還真跟我在廠區裡面拿出來的一樣。
但是我當時只是拿出來一根,這裡面有四五根,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這個人平時想象力很豐富,反應也不慢,你看雪筠夏瑤對我隨便說一句話,我都能腦補完我們的孩子上大學之後的情景。可是這一次,我還真的是糊塗了。
難道說兩個人就是守在那個廠區蹲點刷怪?進出一個人他們就打一次,進出一個人他們就打一次,再然後拿着戰利品跑過來領獎來了?
這可是現實社會啊,這些破舊的鋼筋我覺得連一塊錢都不值,卻跑到馬經理那裡要十萬。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啊了一聲,對兩個人說,兩位兄弟,別開玩笑啊。這是什麼東西?
浩南一把搶過來書包,顯然他的腦袋也不差,對我有些狐疑地說,你什麼意思?你不知道這是什麼?
我說,我知道這是什麼,不就是鋼筋麼?我是說……你們什麼意思。
浩南說,到底是不是老傢伙派你來的?山雞,按住他,別讓他跑了。
山雞過來一把按住我的肩膀,浩南對我說,老傢伙沒有跟你說是什麼東西?這不可能吧。
我說,他沒說,當時太着急了,你看你們出去他就後悔了,讓我進去交代了兩句話,第一是讓我跟你們交接,第二是價格上希望減少一點。我臨出門要走,又告訴我要確定東西的安全。我追上你們前後也就是幾分鐘,對吧,就說了這些。我本來還以爲是什麼寶貴東西呢。我跟你們說,這個東西我們工地有得是。
浩南說,廢他媽的話,這就是從你們工地裡面拿出來的。
山雞站在我的背後,然後突然擡頭對浩南說,大哥,我看這小子的側臉怎麼有點眼熟?
我心裡一翻騰,急忙說,剛剛你們出來,我就在馬經理的房間外站着,你們不是看到我了麼?
浩南說,是,我看到他了,不過誰有工夫看你啊,馬經理那個秘書這水靈啊。
山雞說,不是,不是,我覺得有點眼熟,大哥,你過來看看。
我心知不好,但是奈何站不起來,山雞的力氣比我大許多,浩南慢慢地走到了我身側,而我的冷汗都落下來了。
浩南在我的身旁一站,咦了一聲,再然後啊了一聲,對山雞說,這不是那天我們打的那個麼?
山雞一下子用前臂勒住了我的脖子,在我的耳邊惡狠狠地說,你小子想要幹什麼?今天我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