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兩小無言。
我倆都沉默着,看着大屏幕上的電影,雨夜中看露天電影,還真的是別有一番情調。
屏幕上的光圈被大雨打散成了一個個花朵,盛開在整個夜色中。
電影已經看不清楚,不過這無所謂,反正來到這裡的真的沒有幾個是爲了看電影而來的。
我跟夏瑤也是如此。
我倆看着車窗上的雨花跟已然無法看清的屏幕,許久之後,夏瑤靠了過來,把頭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在車上這種動作其實並不舒適,我動了一下,夏瑤連忙坐直了身子,看着前方,好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把身子側了過去,讓自己變成了一個彎曲的大樹,然後輕輕地喊了一聲,瑤瑤。
夏瑤側了側頭,看到了我的動作,她又把頭靠了過來,這一次,她的姿勢舒服了許多。
我把頭靠在她的頭上,聞着她秀髮的芬芳。
似乎在這個雨夜,說什麼話都有點多餘,我跟夏瑤其實心裡都很清楚,這可能是我們最後的美好時光,過了今夜,過了明天,那麼以後我們再見面的時候,已經很難如此相偎相依了。
男人跟女人相互吸引,這是世界可以前進下去的根本,沒有了繁衍,一切文明,一切道德,一切形而上學的東西,都是胡扯。人類所有的精神生活都是建立在人類可以繁衍下去的基礎上的。
可繁衍不光是人類的根本動力,也是所有生物的根本目的,每一個DNA中都刻着我們必須延續下去的吶喊,但人類之所以爲人類,就是因爲他又一些可以讓自己區別於獸的東西。或許可以叫做神性。
所以說,人的上半身是神,下半身是獸,只有上半身跟下半身統一在一起,纔算是完整意義上的人。
我喜歡不喜歡夏瑤?
非常喜歡,非常非常的喜歡,夏瑤這樣的女孩子很難讓男人不喜歡。
我喜不喜歡雪筠?
不喜歡,我是愛她,我愛着雪筠。
我想不想要左擁右抱?
我當然想,雙胞胎是人類感情史上的聖盃,是所有男人的終極幻想,而這種幻想在我們合租的時候,一直都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而且作爲一個正常男人,我幾乎看到任何一個美麗的女孩子,無論自己喜歡與否,都想要跟她商量一下人類的延續計劃。
只是,當你真正愛一個人的時候,你會發現,很多事情,很多非常非常有趣的事情,要是不能跟自己愛人去做,也會很無趣。
夏瑤只是乖乖地靠在我的肩膀上,一直無言,我想她跟我一樣也不知道如何面對我們生命中的此時此刻。
很多事情我們都想做,可又都不能做,很多事情光是想一想都會覺得自己會後悔,但是偏偏又互相吸引。
我們兩個之間產生了一種非常奇怪的火花,似乎罪惡的,讓人慾罷不能的東西總能引起人類的好奇心。我嗅着夏瑤的髮香,感覺着她體內散發出的炙熱,聽着她慢慢變粗的呼吸聲。
尤其是在這個雨夜,在這個緊閉的空間,在這個四周都充滿了繁衍的節奏,每個空氣中都充斥着粉色荷爾蒙的地方。
我覺得意亂神迷。
我把手輕輕地放在了夏瑤的手上,夏瑤沒有動,我輕輕地喊了一聲夏瑤。
我不知道爲什麼要喊她,但是她沒有應我。
我鬆開了手,閉上了眼,想象着此時此刻與我相依偎的是雪筠。
內心嘆了口氣,突然感覺到夏瑤把手放在了我的手上。
她依然沒有動,我只感覺到她的手掌有些冰冷潮溼,我輕輕地捏了捏她的手,夏瑤的頭在我的肩膀上蹭了蹭。
再然後我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這聲嘆息就跟我心裡剛剛的嘆息一模一樣,我跟她,此時此刻真的在一種非常矛盾的局面。夏瑤很喜歡我,我們兩個很多事情都做過了,很多地方都碰觸了,當然我是被動型的。
我相信此時此刻的夏瑤一定比我更加的矛盾。
可我知道,留給我們的時間也就是這二三十個小時,等到過了這一刻,如果我成功了,我們兩個將會成爲見面淡淡點頭,沒有交流的親戚,如果我失敗了,那麼我們將會成爲一生都不會再有交集的陌路人。
在這個時候,我跟夏瑤都小心翼翼地繞開了雪筠,不去說,也不去想。
可我們又不可能真正的繞開她,所以我們自始至終,再也無法說出一句話。
在這種沉默中,我睡着了,真的睡着了。
早晨醒來的時候,天已經發亮,我已經把頭側到了自己這一側的窗戶上,只覺得腦門冰涼。
我坐了起來,轉過了頭,發現夏瑤還在熟睡,她的模樣好像是一個小小的孩子。然後我才意識到,我依然拉着夏瑤的手,我們的手一直都握在一起,一夜也沒有分離。
我們兩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分開的,只是我們的手一直都拉着。
我覺得五根手指已經有腫脹跟僵硬的感覺,我想夏瑤一定也很難受。
我輕輕把手指在她的指縫中抽出來,然後拿起了她的手,放在我兩個手掌之間,輕輕地揉了揉。
夏瑤醒了過來,看了看我,然後輕輕地把手抽了出來,動作很慢,但是沒有遲疑。
她看了看我,突然說了一句,對不起。
我愣了一下,看到夏瑤已經把手放在了自己的手中,兩隻手相互捏着,神色有點恍惚。
我這才意識到,夏瑤說對不起,可能是因爲她把手從我的手中抽走,而她當時或許會覺得,我正在撫摸她的小手……
只是這一聲對不起,包含的情感又有些多了,我們的這個清晨從這一聲對不起開始。
不,或許是我們以後的人生,都是從這一聲對不起開始。
我們的人生只有昨夜是真正地屬於我倆,到了今天清晨,我是要去搶親的姐夫,她是要幫我謀劃的小姨子。
我們兩個的目的之後一個,那就是要把雪筠救出來,讓雪筠去過自己的生活,去有屬於自己的人生。
而屬於我們兩個人的人生?
或許從來就沒有過。
夏瑤梳了梳頭,對我笑了笑說,走吧,找個地方吃早餐。
我嗯了一聲,外面已經不下雨了,只是這個地方太偏僻,有點泥濘,也有點髒。
我開車出去,導航到了最近的一個KFC,我跟夏瑤都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吃了一頓早餐,我問道,然後呢?我們去哪裡?
現在我們的計劃都是夏瑤制定的,因爲我不知道她們家的婚禮是一個什麼情況,畢竟我這種人要是想婚禮盛況的話,那也就是一個飯店裡面多一點人,一個人模狗樣的司儀在上面開幾句玩笑,大家隨禮紅包也就算了。
可有錢人家的婚禮要過安檢門,要發請柬,就差需要實名制了。
夏瑤看了看我,是那種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的那一種,她說,你就這形象去找我姐?就你現在這個樣子,正常的女孩在都不會跟你走的。
我啊了一聲說,這,還想吧。主要是靠臉。
夏瑤哼了一聲說,先找個地方洗個澡,咱倆好好收拾一下,人可以落魄,不能狼狽。對不對。乾乾淨淨的,過去也省得跟我們姐倆丟人。你可要記住了,你到時候絕對是主角,全場的焦點,靈魂人物。我估計你會讓很多人談論一段時間,所以你要是不夠陽光不夠帥,我們姐倆都跟着丟人。
我看夏瑤有點興奮啊,而我有點擔心,我對夏瑤說,這……對你家的……影響會不會太大了?
夏瑤深吸了一口氣,她說,你還有其他的選擇麼?
我說,我覺得最好的選擇,那就是今天跟你姐姐悄悄地走,這樣動靜也不太大,也讓伯父有個緩衝的機會。
夏瑤哦了一聲說,好啊,我給我姐打電話,看她跟不跟你走。
我很興奮,可夏瑤把電話拿了出來,放在了桌子上,並沒有撥。
我說,怎麼了?
夏瑤說,你還不瞭解我姐姐麼?她是極其冷靜的女孩子。你今天告訴她,你要帶她走。那麼她會冷冷靜靜地思考,考慮明白利害關係之後,一定會拒絕你。你真的不懂女孩子的心思麼?
我說,這……我真的不太懂。
夏瑤說,女孩子需要的是感動,女人本來就不是理性的動物,她其實很衝動,很感性,在衝動之下可以做任何決定。女人都需要有一個大英雄,在她最絕望的時候踩着五彩祥雲去把她搶走,需要的是搶,你懂麼?你以爲所有的決定都交給女人做是尊重女性?我告訴你,有的時候女人就是需要男人的一點爆脾氣。要是男人都跟女人一樣,我們還要你們這麼髒兮兮的生物幹什麼?兩個女人在一起多好,都美美的,乾乾淨淨的。誰還要你們這羣臭男人啊。
我還真的是讓夏瑤這番話給鎮住了,夏瑤最近幾天成熟得極快,她那句話說得很對,夏瑤以前是純,不是蠢,是對任何事兒都不操心,不是智商不夠。
今天來看,夏瑤成熟起來,還真的是跟雪筠一模一樣,只是平時我分辨兩個人,那都是靠一個成熟一個幼稚,一個溫婉一個火爆來分辨的。
現在夏瑤也因爲我們這事兒變得成熟起來。這樣更讓我無法分辨,她們姐倆到底哪一個是哪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