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沒有去找老宋,畢竟那不是我的正經工作。可是老宋的電話過來了。
電話那頭,老宋低聲說,你上不上班?
我說,宋哥,感謝您的擡愛,但是我真的想要自己做點事業。您覺得我不適合也好,不可能成功也罷,我這個人就是這樣,不撞南牆不回頭。
老宋嗯了一聲,然後低聲說,那讓你做的事兒,你一定要保密。
我說,放心,我肯定不會跟任何人說這事兒的。
老宋說,好,昨天想着你不幹。本來打算演戲的,但是思瑤直接走了。今天你配合我一下。
我說,配合什麼?
老宋在電話裡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過一會兒說,我讓思瑤一會兒過來修片。看看效果圖。那啥,我給你打電話,然後把你炒魷魚了。你看行麼?
我差點沒有笑出來。老宋這個人還真是有意思,世事通達不說,連吹牛逼都追求一個滴水不漏。這面說我是他的助理,我不打算陪他演戲了,他還要我來一個謝幕。
而且昨天就有這個打算,但是思瑤跟乞丐貼身肉搏之後,心情不好,面都沒有見就走了。老宋失去了當面炒我魷魚的機會,可我離職這事兒得解釋一下,畢竟我是總經理助理,離職是一個大問題。
老宋不可能讓思瑤知道他那是一個剛剛成立的皮包炒作公司,客戶就她一個。當然也不可能讓我主動辭職,因爲這樣有損公司的名聲。所以最好的結果那就是炒掉我了。
我理解老宋的用心良苦,當然也不在乎,我本來就是幫忙,被電話裡炒一次魷魚,算什麼大事兒?
我應了下來,老宋很高興,連連說常聯繫,多喝酒。還許諾公司開業就先買三臺打印機。
其實我對於做老宋的生意的興趣已經沒有之前那麼大了,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雖然他現在是我的唯一客戶,可我就是猛然間失去了興趣。
老覺得這跟我之前想象中的生意不太一樣。
由於老宋的電話,我這面也沒出門,在家裡乾巴巴地等到了十一點,那兩姐妹早就出門不知道幹什麼去了,就留下我一個人傻乎乎地守着電話。
十一點多一點,手機響起來了,老宋的聲音傳了過來,也沒有打招呼,開口直接喊道,你在哪裡?給我滾到公司裡面來。
我愣了一下,這態度還真有點不好分辨是不是演戲。
然後老宋說,你昨天爲什麼讓乞丐摸了思瑤小姐?現在思瑤小姐就在我們公司裡,對你的工作很不滿意。
老宋估計開的是免提,那面我聽到思瑤的聲音,思瑤說,沒關係的,我不太介意。
然後老宋說,怎麼可以不介意?您是誰啊。您是將來的大明星,那是要閃爍全世界熒屏的角兒啊。這件事情雖然不會傳出去,可是畢竟您身嬌肉貴,被一個乞丐佔了便宜。真的是……丁凡,我告訴你,今天你不用來上班了,明天也不用了。你被公司炒掉了。
我啊了一聲,覺得既然演戲嘛,乾脆演到底,我說,宋總,您看,再給一次機會吧。
老宋說,不可能!思瑤小姐這麼重要的客戶,一點點差池都不允許有,你居然讓乞丐骯髒的手碰到了她的腿,我告訴你,我讓你滾出公司這是客氣的。這要是按照我們圈裡面的規矩,最少一隻手。
我去,這是什麼圈?
老宋很明顯說這話也是故意的嘛,難道是想嚇唬一下思瑤?
我嗯了一聲,然後說,宋總,您一直對我都很好,這一次是我的不對,您保重。另外,替我說一句對不起給思瑤小姐,也幫我祝願她早日成爲大明星。
老宋咬着牙說了一句好,然後掛了電話。
我這面抱着手機也是愣了幾分鐘,還真的是佩服老宋的演技,這能耐放在娛樂圈裡面分分鐘實力派啊,你說你一個混娛樂圈外圍的人,演技這麼好乾什麼?
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我搖了搖頭,想着自己什麼時候才能達到這種境界,那時候恐怕我真的會成功了。現在的我還是太幼稚。
這面手機又響了,我看了一眼,居然是思瑤的。
那一天我跟思瑤相互留了電話,但是我沒有想到她會給我打過來,我接起來,思瑤低聲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我說,怎麼了?
思瑤說,我沒有給你總經理說乞丐摸我大腿的事兒。但是他就是知道了,我沒有想到會這麼嚴重。
我啊了一聲,然後說,沒事兒的。
思瑤說,沒關係,我想了,現在我不是你們公司的大客戶麼。他怎麼也要給我幾分面子,我讓他把你請回來。對,我讓他把你請回來,你看怎麼樣?
我好不容易從這破事兒解脫出來的,你再讓我回去?
我連忙說,不用了,不用了。其實那個公司,我早就不想幹了。
思瑤說,爲什麼?
我支吾了一下,不知道該找什麼理由。其實理由千千萬,問題就是現在我處於一個兩難的地步。我既不想幫着老宋騙思瑤,又不想在思瑤這裡把老宋唯一的生意給攪和黃了。
這就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去說。
過了半天,我纔回答說,原因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心裡不想幹了吧。真的,今天不讓我去公司了,我反倒感覺很輕鬆。
我這話說得模糊,但沒撒謊,本來不讓我去摻和這破事兒,不夾雜在兩個人中間,我就是覺得挺輕鬆的。
思瑤嘆了口氣,然後說,我懂了。
我愣了一下然後說,你懂了?
思瑤嗯了一聲說,我懂了。這麼薄情寡義的男人,也不值得你留戀。我相信你們兩個的感情危機肯定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或許是早就想要趕你走了吧。
我啊了一聲,根本不知道說什麼,這明顯就是……
思瑤繼續說,你不用解釋了,我理解你的。畢竟在中國,你們的身份不合法,也不被人接受。他也有老婆吧,第三者的滋味不好受,這我很清楚,也很理解,我這個女人尚且如此,你這樣的男人更不用說了。平時也苦了你了……
我說,大姐,我真的……真的……不是……
思瑤說,我知道你不是同性戀。你不敢說出來,是害怕我歧視你,是害怕世界歧視你。但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宋總這樣的男人,真的不值得你託付終身,他這一次就是故意趕你走的。
我還想解釋,但是女人的字典里根本就沒有道理這兩個字,跟女人講理?敢跟女人講理的男人早就被進化論淘汰了。從古至今,但凡跟女人試圖講理的男人只有一個下場,孤獨終老,所以這種講道理的DNA也就慢慢的消散了。
女人會講理?會冷靜地跟你在這裡擺出個一二三條?會在你論點論據擺出來之後欽佩地說你說得對?
如果你這麼認爲,那麼你還是個處男,如果你老這麼認爲,那麼你就是一個老處男。
我是處男,可是我時刻準備着不是處男,女性心理學是必須研究的課程,要是大學裡面有這個專業,我現在肯定都是博士了。
在女人的世界觀裡,最喜歡的有兩種男人,一種是根本不講道理,只講究霸王硬上弓的霸道總裁,一種是一心一意愛女人,就算女人刁蠻任性也會處處忍讓的陽光鮮肉。
你要是在女性世界中杜撰出一個天天試圖跟女性講道理的男性角色,那麼就算是亮着一萬兩千盞燈也全都得滅掉。
就如同當年熙熙二話不說就覺得我喜歡上她一樣,在女人的世界中,只要她想要相信的,那麼就是世界的真相。
其他你所有試圖講道理的行爲,都會被一句真理打散在女性真相的世界中,那就是最可怕的:“解釋就是掩飾。”
對了,這句話放在女性的世界中是一個全世界通用的動作,一個女人捂着耳朵,不停地用腳踹着地,然後高喊道,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這麼想一想,被人誤會成同性戀,也不是什麼壞事兒。
畢竟男人要比女人簡單得多。
我嗯了一聲,然後低聲說,感情的事兒,說不清楚。
思瑤嘆了口氣,再然後對我說,以前我覺得你是好男人,最好的男人,對於女人投懷送抱都不動心。可是等到我瞭解你之後,我才知道你是最可憐的男人。
我啊了一聲,然後說,我怎麼可憐了?
思瑤說,你看看我,雖然委身給別人,我是因爲錢,如果拋開這一點來講,其實我還是有很多選擇餘地的。但是你,我想你並沒有什麼選擇餘地。宋總就是個猥瑣的光頭佬,你居然……委身給他不說,還隨隨便便就讓人拋棄了。如果你不是同性戀,我真的好像摟你在我的懷裡,好好地安慰一下你……昨天那個姿勢,我相信是很多男人都喜歡的,我真想當時在地上躺着的是你,而我不是擰開礦泉水瓶蓋,而是把自己的衣釦慢慢地在你的面前解開……
我說,姐姐,你看咱倆都喜歡男人的份上,能不能別動不動的就勾引我?
思瑤說,可是我就喜歡你啊,你也知道女人喜歡一個人是毫無道理的。而且女人跟男人其實是一樣的,越是得不到手的東西,越想要。
我說,我怎麼不覺得女人也是這樣?
思瑤說,你是笨蛋啊,女人平時想要一個男人,勾勾小手指就到手了,明明是女人主動的,但再來一個半推半就就成了男人猴急。所以你看不到那種急切。
我說,我不跟你說了,你是大明星,將來會很忙的。真想要男人的話,明星大腕土豪土鱉,都是隨叫隨到。我這樣的同性戀失足小青年,您就饒了我吧。
思瑤撲哧一下笑了,然後說,人家怕你心情不好,逗逗你啦。看你沒事兒就好了,要是有什麼困難,就跟我說。精神肉體金錢,那個層面都可以。
我說,好好,謝謝您的好意了。有緣的話,再見了。
本來想着跟思瑤就這麼結束了,或許某一天會重逢,或許某一天她會從新進入我的生活。
但是現實永遠比想象中的更加戲劇。
當天晚上,我跟雪筠在沙發上看電視,夏瑤自己坐在電腦旁上網,然後她突然轉過頭,也不知道對我還是對雪筠說,你們看到那個新聞了麼?
沒頭沒腦地誰也不知道她說什麼。
夏瑤就是這樣的脾氣,我跟雪筠倒也是習慣。
其實作爲現代年輕人來說,我們三個的夜生活還真是挺單調的,主要是我單調,不喜歡任何喧鬧的地方,人家兩姐妹其實還算豐富,但絕大多數時間也跟我差不多,晚上就是窩在家裡,沒什麼應酬。
夏瑤看我們兩個有點茫然地看着她,她說,就是那個最美女孩兒啊,你們看到了麼?真的好漂亮啊。又美麗又善良,跟我們的年齡還差不多。聽說是上海的,真的好想認識她啊。
我愣了一下,然後快速跑到電腦旁,看了一眼,果然就是思瑤的照片。
這是一個新聞配圖,新聞是尋找最美麗女孩兒,配圖用的是思瑤半蹲在地上,握着礦泉水瓶,胸前的事業線與雪白的大腿交相輝映,美麗的面龐與地下的乞丐形成了鮮明對比,整個構圖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張油畫。
新聞很簡短,大概就是全城尋找最美女孩兒,希望有認識女孩兒的人跟記者聯繫。
圖片的來源是某個微博,夏瑤點開了鏈接,原博客的大意是某個宅男路過上海某地,看到了一個女孩正在救助一個乞丐,他當時拍下了照片,但是沒有勇氣去表白。回到家之後把女孩兒的照片發在了網上,希望尋找認識女孩兒的人。
雪筠這時候也湊了過來,看了一眼新聞,然後又看了一眼博客。
夏瑤說,你看啊,多好的人啊,這麼漂亮還這麼善良。
雪筠皺了皺眉頭,然後說,這是炒作吧。
夏瑤說,不可能啊,這個女孩真的是好人啊,你看看臉上多焦急,這模樣還有幾分無助,看起來都讓人心疼。絕對是真的。
雪筠說,我說的不是那個女孩兒。我說的是這個博主,當時沒有勇氣表白,回家就有勇氣發到網上弄得人盡皆知了?
夏瑤說,可能當時沒注意,就是看人家好看拍下來了,回到家越看越覺得女孩美麗善良,想要認識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對吧,丁凡。
我腦袋裡面正在欽佩老宋的動作之快。當然我也知道老宋很需要這份合同,夜長夢多,他肯定是有多快弄多快。從這件事兒的熱度來看,老宋也是花了不少錢的,現在最美女孩兒都成了十大熱門話題了,到處都是轉發者,網上一片讚美聲。
夏瑤這麼一問,我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這事兒就是我做的啊,你要說回去發博客那個小宅男,按道理來說就是我這個角色啊,畢竟我是這件事兒的名譽總導演不是。
雪筠說,可是你看看這幾張照片,明顯就不是抓拍啊。正面、側面、背面,這是三百六十度的拍攝。你再看看,正面露事業線,背面露底,渾身上下沒有一點不屬於熱門話題的……這明顯就是擺拍啊。
夏瑤說,你啊,就是不愛相信別人。
雪筠說,你啊,就是太愛相信別人。
夏瑤說,問丁凡,問他誰說的對。
雪筠掃了我一眼,然後沒吭聲。
我看到兩姐妹都瞪着我,想着這兩個人大事兒小事兒總是弄到我的頭上,我要是讓她們兩個不爽了,伸手就揍一頓。
我要是讓她們兩個爽了……嘿嘿嘿……有心無力啊。
我支吾了一下,然後說,我也不知道。
夏瑤說,那你覺得我們兩個誰說得對。
我說,我都說了,我不知道啊。
夏瑤說,你自己的感覺呢?你不是一個傻子吧,什麼感覺都沒有吧。
雪筠說,他傻?他一點都不傻。明顯就是不想回答啊。
夏瑤哼了一聲,然後對我說,前天晚上的按摩,是不是沒爽?
前天晚上那叫按摩?那叫殺豬,我渾身上下現在還疼呢。
但是一想起這個窩心事兒,我就想要報復一下,我也不能老吃虧是不是。
我眼睛一轉,然後說,這事兒吧,我有點想不明白,感覺像擺拍,但是又不像。不過有一個辦法可以簡單地分辨出來是或者不是。但是你們兩姐妹,有必要什麼事兒都分出是誰對誰錯麼?
我是故意的,對,我就是故意挑撥的。對於這兩姐妹花我這些日子早就看出來了,兩個人嘴上不說,心中就是憋着勁兒呢,無論什麼事兒都是要分出個強弱來。夏瑤處處跟雪筠作對,而雪筠看似護着夏瑤,但也處處想要替夏瑤做主。
果然,夏瑤上當了,她說,你說啊,怎麼分辨。
我看了一眼雪筠,夏瑤那個智商根本不是問題,雪筠纔是麻煩。我對雪筠說,就是的讓你倆配合一下,行不行呢?
雪筠一挑眉,然後說,行啊,我倒是想看看你又有什麼壞心眼。
我說,不是啊,刑偵案件最好用的辦法是什麼?還原現場啊。這樣,你們兩個擺拍一下,一個當乞丐,一個當這個最美女孩兒,我呢就是那個宅男,拿着相機路過。這幾個角度一拍,中間有沒有什麼問題,大家不是一眼就知道了。
雪筠皺了皺眉頭,那面夏瑤一拍手,然後說,好啊,這不是什麼都清楚了。就這麼辦了,來,來。
雪筠說,這不是胡鬧麼?要躺你躺。
夏瑤說,自己家啊,怕什麼,又沒有外人。我躺就我躺,你當最美女孩兒,可以吧。
我這面興致勃勃地往屋裡跑,把我的手機拿了出來,隨時準備拍照。
雪筠說,你幹什麼?死色狼,偷拍啊。
我說,這不是道具麼?各個角度拍下來才能證明啊。你要是不相配合,那麼你就輸了,算夏瑤贏了。
夏瑤一聽自己贏了很高興,對雪筠說,對啊,你不幹的話,這次就是我贏了。
我成功地把一次學術討論變成了姐妹之間的輸贏之戰。
雪筠掃了一眼我手中的手機,然後對夏瑤說,什麼就算你贏了?趕快躺下。
夏瑤還真是痛快,一下子就躺在了地上,雪筠半蹲了下去,身體前伸,假裝手中有一瓶水。而夏瑤也對那個乞丐的姿勢學習得很到位,頭仰着,衝向了雪筠的胸部,典型的哺乳照。
雪筠跟夏瑤兩個人本來長得就是一模一樣,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一瞬間好想讓我活在了一個詭異且美妙無比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