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李麗。她手被反剪着,腿也綁着,只能很狼狽的坐在地上,優雅的高跟鞋早已不知道甩到什麼地方去了,孫偉可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
“我是個守信用的人”我道:“說過的話一定做到。”
她看了我一眼,用冷哼表示不屑。
“我給你一個選擇,你跟你哥兩人之間,只能活一個,你選吧!”
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幾乎沒有一絲猶豫,道:“我哥!”
這個答案並不讓我意外,李麗對她哥近乎狂熱的崇拜,幾乎視爲神靈,爲她哥死自然無懼。
我爲她鼓掌,道:“真是感人。”
說着,轉身而去。雖然我背對她,但那深深嘆息,還是出賣了她,我知道她也是害怕的。我又轉過身,道:“你不想知道你哥哥的選擇嗎?”
她擡起頭,眼中有淚花亦有希望。不過,馬上就熄滅了,有些沮喪道:“我知道!”
我很覺好奇,蹲下身,道:“那你說他的選擇是什麼?”
“他活!”李麗毫不猶豫道:“他一定會選擇他活。”
我點頭,有些玩味的笑道:“你就不恨他?多自私的哥哥!”
她很堅定的搖頭,道:“不恨!哥哥是一個偉大的人,他的生命是用來改變世界的,是用來拯救更多的人,而我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大學老師而已。”
我站起身,對着這種論調很不解也不屑,沒人生來偉大,更沒有生來就是爲了改變世界的,對大部分人來說,不被世界改變已經費盡力氣了。
“你知道什麼叫洗腦嗎?”我留下一句,離開了李麗的房間,去見李正武。
李正武看見我,再次一次重申這事跟他妹妹無關,希望我能放了她。我告訴他選項讓他選擇,並且告訴他,我一定不食言。
他憤怒的看着我,用泰語和漢語瘋狂的問候我家祖先,從男到女一個都不放過,“少他媽跟我玩小把戲,老子不吃這一套!”
“如果你不選,我只能把你們兩個都殺了。”我道。這裡是金三角,殺人實在平常不過,我並不是嚇他。
“我知道你在玩什麼小把戲,你無非爲了折磨我。”李正武吼道:“告訴你,要讓我選擇,我會毫不猶豫的讓自己活下來!”
我詫異的看着他,都有點爲他的自私臉紅。
“小麗也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讓我活。因爲,我的命是用來改變世界的,用來拯救人民,用來將你們這些毒梟趕盡殺絕的!”
我由衷的鼓掌,爲他傲慢的自以爲是和自私。
“恭喜!你活下來了!”我轉身離開,原來世界上真有這麼自私的人,滿口的放了我妹妹,最後,還是毫不猶豫的選擇自己活,而且,還這麼振振有詞,一點都不覺得羞愧。
“等等!”李正武突然吼道。
我轉過身,看着他。
他咬着牙,頭上一根根青筋蹦起,黃豆大的汗珠一個接一個的滲出來,艱難無比道:“讓她活!”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吼道:“我說讓她活!”
“不改變世界了?不拯救人民了?不把我們這些毒梟趕盡殺絕了?雖然我並不是毒梟。”我揶揄的笑着。
“你聾是吧?讓她活啊!讓她活!”他瘋狂的吼着,道:“讓她活啊!”
“終究是姐妹情深?”我笑着。
其實,我並不是有惡趣味的人。我這麼作只是想徹底把他們兄妹倆的心理防線擊潰,像李正武這種人肉體上的痛苦和死亡,根本無法撼動他磐石般的心,只有用這種方法才能讓他崩潰。而從他瘋狂的舉動中也證明了這一點,他已經崩潰。
我把李麗放了,本來接觸她就只爲了綁架李正武。而我也不怕她報警,因爲,今天晚上我們就會利用李正武這條線深入雨林,刺殺雷歇。葬身亦或者葬敵,成敗於與否,我們都不會再回泰國。
我們拿着槍,站在別墅門口,推了她一把讓她離開
。她突然跪在地上,瘋狂給我們磕頭,讓我們放了她哥哥。可我們所有人都想雕塑一樣,任由她怎麼祈求都一動不動。
“讓我死啊!讓我死啊!”她抱起我的槍,塞進自己的嘴裡,還打開了保險,含糊不清道:“殺我啊!殺我!”
有那麼一瞬間,我被他們的兄妹情感動了,甚至有答應她的祈求衝動。可,這只是死亡的威力而已。他們並不是善男信女,他們的手上滿是血污和罪惡,別墅和豪車以及我目睹的謀殺都是。
我一把推倒她,道:“滾!”
面對死亡李正武並沒有大多的恐懼,即使我蒙着他的眼睛,把他帶到一片雨林,還挖了坑準備活埋他時,他也毫無懼色。
看着地上的大坑,他一躍而下,昂然道:“奈何死於小人之手!”
其情其狀,可謂悲壯。
搞得我們真像殺死忠臣的邪佞一樣。趙子儲冷哼着,奪過鐵鍬,把他給埋了。只剩一個腦袋時,我問他:“爲什麼要殺乃佛?”
“我說沒殺乃佛你信嗎?”他玩味道。
我搖搖頭,他說自己跟那個黑槍販子只是泛泛之交,還說他沒有動機殺乃佛,殺泰局長對他有明顯的好處,可殺乃佛對他毫無意義。
他這話把趙子儲氣壞了,要死了還不說實話?舉起鐵鍬就準備拍,我趕緊攔住,這要一下子拍下去,可就真給打死了。
乃佛問題,我不再糾纏。就問他關於雷歇和武器的事。他看向我,問我真跟雷歇有仇?真想殺他?他只是聽說我跟雷歇有仇,至於細節並不知道,畢竟我只是金三角特別小的勢力,還不太配他一個警督細查。
我告訴他,不死不休。
他臉色明顯一喜,說咱們可以合作。我也想殺他,非常想。聽這話,我真的很想用鐵鍬拍他腦袋。索性把他拍死算了,沒一句實話。
“你給雷歇提供武器,現在又說要去殺他?哥們兒,我們都是成年人,不要侮辱我們智商好不好?”
“我如果不給他提供武器怎麼接近他?如果不接近他怎麼殺他?”他一點不像說謊,直勾勾的看着我。不過,我還是不信。因爲說謊到了一定境界,連自己都會信,李正武顯然就是這種人。
李正武是一個不擇手段,沒有善惡是非觀的人。爲了達到目的,不要說撒謊,就是殺人放火,栽贓陷害他都再所不惜。
“你爲什麼要殺雷歇?”我問道,看他能給我一個怎麼合理的藉口。
他沒有正面回答我,而是問我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打量着他,道:“李正武警督,金三角地區警務最高長官。從一個小警察一步成爲警督,只用了十年,升遷就像坐火箭,好像還是金三角警務系統的代言人。不過,誰都知道你是一個貪污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周旋於各大勢力之間,賺取大量的利潤和現金。可你好像沒給自己買過什麼東西,錢全給妹妹買豪宅了?”
他笑了笑,道:“功課倒是作了不少,但顯然不太夠,太小兒科。還有,我妹妹的豪宅全是她自己掙的,她不僅是大學老師,還是頂尖的小說家,出版的書比你身高還要高。”
這尼瑪是赤裸裸的歧視啊!我沒好氣的瞪着他,道:“我不關心她是小說家,還是大說家,我只想問你殺雷歇的理由。”
“我是毒王坤沙的長子!”他道。這又是一句不着邊際的話。
毒王坤沙我們都知道,或者說沒人不知道。三十年前金三角真正的王,被西方世界稱爲人類最可怕的敵人。金三角曾經百分之八十的份額都歸他所有。他的勢力橫跨泰國、緬甸、老撾。像雷歇這種只在泰國境內鬧騰的人,根本不值一提,沒有任何可比性。
不過,後來他終究被泰國政府軍圍剿,無奈逃亡緬甸,向緬甸政府軍投降。對於這位從來不向華夏大地出售藥粉的華人傳奇,我還是瞭解一點的,他最終的悲慘結局也令人唏噓。
至於他的兒子,或者更多的細節,我是不知道,歷史
上也沒有記載。但,對於這位有着血統榮耀的華人,我還是保有敬意的。
可,李正武竟然說自己是坤沙的兒子?雖然他也是華人,可這也太扯了吧?就算退一萬步,他真的是,那又怎麼?跟殺雷歇有半毛錢關係嗎?兩個根本不是一個時代,雷歇跟坤沙根本沒有一點交集,更不要說仇恨。
“知道坤沙爲什麼覆滅嗎?”李正武繼續問道。
我搖頭,對坤沙的覆滅我只是知道一點傳聞。說是手下的背叛、臥底內奸,才讓泰國軍方那麼容易搞掉他。可這些都是傳聞,做不得真。具體真相是什麼,恐怕是有親歷者才能清楚。
“是親族的背叛!”李正武道:“是我,親手把他葬送的!我就是那個內奸,叛徒以及臥底!”
我有些啞然,坤沙覆滅少說也有二十幾年了。而李正武頂多四十歲,也就是說他十八九歲的時候,親手葬送了他爹?而他還是長子,本來可以繼承一切的,可他沒有,竟然大義滅親?
這腦洞有點大!不過,要真是如此,李麗說他偉大,我覺得一點不誇張,這種傻逼確實不是凡人,也確實偉大!
“覺得不可思議?覺得說不通?”李正武哼了一聲道:“我告訴你,從我記事起,我就痛恨藥粉,我的母親就是因爲吸食過量而死。那時候我就發誓一定要讓整個金三角再也沒有藥粉,我要剷除一切關於藥粉的人和勢力,包括親生父親,也就是勢力最大的坤沙!”
我聽着李正武的痛訴,說實話我還是不信。可坤沙有一位妻子吸食過量而死,是有歷史記錄的。這一事件直接導致了坤沙一個最重要政策的誕生。只要他的手下都不能沾違禁藥物,一但發現,馬上槍斃。
其實,對於他們父子的感情冷漠,我覺得可信。因爲坤沙妻子很多,孩子也很多,像他們這樣的家庭,跟帝王家幾乎沒差別,親情很淡漠。
可就算我信他說的,跟殺雷歇有屁的關係?
“那時候我二十幾歲,以爲除掉坤沙後,這世界就乾淨了,沒人再作違禁藥生意。”他自嘲的笑道:“可世界還是一樣,還是那麼骯髒和污濁,依然有人作違禁藥生意,依然有勢力接盤,並且越幹越大。”
我暗自點頭,這種情況無可厚非,金三角就是這種生態,不是剷除一兩個毒梟就能改變的。
“可我無能爲力,那些崛起的勢力我根本沒辦法扳倒,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緝毒警察,而我的上司不過是跟毒販勾勾搭搭的貪污犯。”李正武極其憤怒道:“世界還是像原來一樣,而我已經沒有能力再次剷除他們。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借酒澆愁,毫無鬥志,甚至想到了死。”
我看着他,看着他從悲憤到傷感再到哀默。那得是多麼深切的絕望,纔會讓一個鬥志昂然的人想到死?
“可我不能死,還有那麼多邪惡等着我剷除!”李正武道:“沒錯,像你說的我上面有人,確實!我有。就是我作臥底時聯繫的上司,他因爲剷除了坤沙而成爲了泰國警務系統最高長官。他告訴我,世上沒有善惡,更無對錯。你要想跟壞人爲敵,就要比壞人更壞,惡人更惡,比他們還要不擇手段,還要沒有原則!”
他最後用一句話總結:好人無用!
一句好人無用,道盡一個年輕人堅守善良後的悲傷和絕望。在金三角這種人吃人的地方,好人確實無用。善良和正義面對人性之惡時,只會換來嘲笑。
“所以,我殺人放火,不擇手段,跟毒販勾結,拉幫結派,沒有底線,殺死泰局長。”李正武吼道:“一切的一切只爲得到最高的權利!只爲把他們全部剷除,不管用什麼辦法!我絕不把會把這世界交給那些廢物!絕不!”
他很激動,因爲,知道自己要死了!他的故事很精彩,可沒辦法救他的命。
就算我能放過他,趙子儲也不會。深知人性本惡的他知道,不管他說什麼我們都不會信。退一萬步講,他真沒殺乃佛,可沒有證據,趙子儲還是不會信,他要用血澆奠自己師父的亡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