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夕回到鯊魚家後,鯊魚一家人正在一樓客廳看電視,小田田歡快地跑來跑去,看到顧銘夕進門,就開心地喊起來:“叔叔!”
她似乎很喜歡顧銘夕,顧銘夕笑着蹲下//身迎接着她,田田就撲到了他的懷裡,抱着他的脖子往他臉上親了一下。
鯊魚喊顧銘夕:“小子,一起來吃水果看電視。”
顧銘夕搖頭:“不了,我有點喝多,想早點洗個澡休息了。”
鯊魚問:“要不要我幫忙?”
“不……”他剛開口,立刻又反悔了,”鯊魚哥,今天真要你幫忙,幫我脫一下衣服褲子。”
鯊魚上下掃了他一眼,大笑着和他一起上樓,說:“今天穿得很帥嘛。”
他羞澀地笑了一下,心情還未平復下來。
鯊魚幫顧銘夕脫了外衣外褲,顧銘夕獨自進了衛生間,準備洗澡時,他突然又想到了龐倩的話。
他已經脫光了上衣,站在鏡子前,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發呆。
顧銘夕27了,已經不算太年輕。這些年風吹日曬,他的臉看起來要比同齡人更滄桑一些,比如謝益,他依舊脣紅齒白,細皮嫩肉,可是顧銘夕的眼角都有了些細紋了。
準備一年,28歲的人再去參加高考,這是不是一個天方夜譚?
在小公園的梧桐樹下,龐倩告訴顧銘夕,吃晚飯的時候,她找戴老師私聊了一下。戴老師在五中做副校長,每一年都有新老師入職。戴老師說,五中是重高,高中部的老師大部分是研究生畢業的,初中部就沒有那麼嚴苛了,師範本科生就可以。
龐倩問如果是小學呢?
戴老師說,一般的小學,本科生就行,大專生也有,有些老師甚至不是師範畢業的,但大學專業對口,成績優秀,也會招入。
龐倩對顧銘夕說:“你想繼續做老師嗎?如果想的話,我們就一起努力一下。戴老師聽我說了你在三亞的經歷,她說如果你真的能拿到本科文憑,到時候找工作,她也可以幫忙。”
唸書對顧銘夕來說,本來已經成爲了一個逝去的夢,他以爲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校園,這時候聽到龐倩的話,他實在有些難以消化,說:“可是,就算我考上了,我畢業的時候,也已經32了。”
“那又怎樣?”龐倩的眼睛閃着光,“現在高考年齡沒有限制了,誰規定只有十幾歲的人才能唸書啊。你看新聞沒,前兩年還有一個60多歲的老爺爺參加高考考上大學的呢,你才這麼年輕啊!”
“但是……”顧銘夕還是覺得像在做夢,龐倩的手撫上他皺起的眉頭,她柔聲說:“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顧銘夕,你不會是一個人去念書,我會陪你一起去,我讀研,你念本科,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顧銘夕又一次看向鏡中的自己,他動了動肩膀,肩頭的皮膚、骨頭就怪異地動了起來。從小到大,有很多人都說顧銘夕可惜了,他有聰明的頭腦,也有優秀的外表,還有不錯的家境,如果沒有發生那場意外,他應該會成爲衆人眼中的天之驕子,在某一個領域取得不凡的成就。
但是“如果”這個詞本就很殘酷,現在的顧銘夕就是這樣的一副身體,註定了他無法從事大部分的工作,這份遺憾是終身的,不可逆轉的,但顧銘夕還是有機會小小地改變一下自己的命運。
——你想繼續做老師嗎?
——想。
這不是一份高端的工作,也沒有優越的薪水,辛苦,繁瑣,壓力大,有時還會碰到不講理的家長。但是,這份工作能給千百家庭帶來希望。做一個負責任的老師,就有機會改變無數個像豆豆那樣的孩子的命運。
顧銘夕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目光漸漸地變得堅毅,他明白,他的鬥志已被點燃,他沉睡了多年的夢想,已然甦醒。
龐倩將顧銘夕送到鯊魚家後,自己一個人開車回到盛世北城,停好車後,她揹包下車,哼着歌往單元門走。
走着走着,身後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倩倩。”
龐倩嚇了一大跳,回頭藉着小區燈光一看,纔看清居然是顧國祥。
龐倩已經有許多年沒見到顧國祥了,最後一次見他,依稀是高三那年高考前,她在502和顧銘夕閒聊天,顧國祥過來找李涵,纔打了個照面。
八年沒見,顧國祥已經不是龐倩記憶裡那個風姿卓絕的中年男人了,他蒼老了許多,臉頰上有兩道深深的法令紋,身材也微微發福了一些,怎麼看都是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模樣。
“顧……叔叔?”龐倩有些提防地看着他,“你是來找我爸爸媽媽的嗎?他們在樓上。”
“不,倩倩,我是來找你的。”顧國祥向着龐倩走近了一些,沉思片刻後,乾脆開門見山地問,“銘夕是不是回來了?”
離得近了,龐倩能看到顧國祥臉上的老年斑,還有他染過的頭髮下,新長出來的白髮。他拿出一根菸點燃,鏡片後的眼睛略略眯了起來,又問了一遍:“倩倩,你告訴我,銘夕是不是回來了?”
龐倩沉默了好久,最後點了點頭:“嗯,他回來了。”
“他爲什麼不來找我呢?”顧國祥口氣有些不滿,還有些疑惑,“你有他電話嗎?能不能把他的號碼給我。倩倩,我已經很多年沒見到他了,我很想他。”
龐倩眨眨眼睛,掏出手機說:“叔叔,你把你的電話給我吧,我回頭讓顧銘夕給你打電話。”
“我沒換過號碼,銘夕是知道的。”
“哦。”龐倩垂下了手,“叔叔,對不起,我不能把他的號碼給你,我得問過他的意見。”
“胡鬧!倩倩,你現在怎麼這樣不懂事了?銘夕也是!這麼多年不回來!回來了也不和我聯繫!他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爸爸!”顧國祥有些生氣了,領導架子不知不覺地就擺了出來,他覺得自己是長輩,龐倩是晚輩,他已經這樣子低聲下氣地來找她了,她怎麼還能給他擺臉色看呢。
龐倩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一會兒後,說:“叔叔,你知道顧銘夕從大學裡退學的事嗎?”
顧國祥一愣,隨即就震驚了:“銘夕退學了?!什麼時候的事?”
“你不知道?”龐倩脣邊泛起了冷笑,“那就說明,這幾年,你並沒有去b大打聽過他的消息,要不然,你也不會不知道,他大一結束就退學了。”
顧國祥的面色變得一陣紅一陣白的,龐倩說:“叔叔,我是晚輩,有些話不應該是我對你說的,挺不禮貌的,但我還是忍不住要說。叔叔,你又沒有去找過顧銘夕,你憑什麼要求他回來了,就要來找你啊?”
龐倩沒有隱瞞這件事,原原本本地都告訴了顧銘夕,顧銘夕想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撥通了顧國祥的電話。
父子兩個在茶樓裡見面,沒有擁抱,沒有寒暄,沒有久別重逢後的感動,更沒有喜極而泣的場面。顧銘夕只是坐在顧國祥對面,看着他的父親,淡淡地開了口:“爸爸。”
他的眼神平靜溫和,不含喜怒,就像是看着一個陌生人,顧國祥心裡像被刀子割了一樣地疼,他寧可顧銘夕用怨恨的眼神來看他,大聲地指責他,這樣子他反而知道該怎麼迴應,他也許會抱着他的兒子痛哭一場,道歉,懺悔,然後贏得他的原諒。
可是,顧銘夕的神情裡一絲怨忿不平都沒有,他只是淡淡地笑着,說:“爸,你最近身體怎樣?”
顧國祥愣了一會兒,點頭:“還行。”
他問了顧銘夕這些年的情況,顧銘夕很簡單地回答了他,簡單到,從最後一次見面開始,六、七年間的事,他2分鐘就說完了。
就連李涵去世時的事,他都只是三言兩語地帶過。
顧國祥想要問得仔細一些,顧銘夕就笑了,搖頭說:“爸,過去的事,就不要說了。”
好吧,顧國祥想了想,又問到了他將來的打算,顧銘夕說:“我在三亞教書,寒假結束前就要回去了。”
顧國祥問:“你現在是和倩倩在一起嗎?我是說……你們在談戀愛?”
“嗯。”顧銘夕點點頭,什麼都不想多說。
顧國祥又問:“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回e市發展?”
“沒想好。”顧銘夕繼續微笑,“爸爸,你放心,就算我回來了,也不會來打擾你的。你不用惦記我,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
顧國祥被他一句輕描淡寫的話氣得差點要發飆,但看顧銘夕一臉的平靜從容,他的心底裡突然就發了涼,因爲他意識到,顧銘夕並不是在氣他,而是,這是他的真心話。
這一次的會面只維持了半個小時,顧銘夕婉拒了顧國祥吃飯的提議,說他另外有約。顧國祥沒有辦法,只得送他出了門。
龐倩的紅色速騰已經停在了茶樓門口,看到顧銘夕,她就下車走了過去。顧國祥看着這兩個年輕人,沉聲說:“銘夕,你要是生活上有困難,就和爸爸說,爸爸會幫你的。”
顧銘夕默了一會兒,點頭:“我知道了,謝謝爸。”
去盛世北城的路上,顧銘夕一直都沒有說話,他的額頭靠着副駕駛座旁的車窗玻璃,看着窗外發着呆。
血濃於水——這是一個很奇妙的詞,就像是豆豆的爸爸,顧銘夕見過他清醒時的樣子,看着兒子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他會哭得不能自已。但是當他發起病來,他就變成了一個魔鬼,完全失了神智。
豆豆的爸爸是生病,情有可原,但是顧銘夕的爸爸呢?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任性?”車子開到中途,顧銘夕突然開了口,他依舊沒有回過頭來,只是低低地問出了聲。
龐倩搖頭:“不覺得。”
“我回來以後,應該主動去見他一下的。”顧銘夕說,“畢竟他是我爸爸,也養了我這麼多年。媽媽生病的時候,他也沒有完全不幫我們。”
龐倩知道他只是在傾訴,也就不去打斷他。
顧銘夕終於收回了視線,他看向龐倩,說:“但是我忘不掉我媽媽去世時的樣子。龐龐,我媽媽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爸爸的事,她真的不該就這麼過一輩子的。有時候,我在想,我觸電的時候,要是再嚴重一點就好了。我死了,我就永遠是我爸爸心目中聰明、健康、漂亮、乖巧的兒子,他會記掛我,懷念我,會加倍地疼我媽媽,然後,他們會再生一個孩子,現在也有20歲了,唸了名牌大學,是他們眼裡的驕傲。”
“那我怎麼辦?”龐倩問,“你死了,我怎麼辦?”
“整個故事都沒有了呀,龐龐。”他輕輕地笑着,還聳了聳肩,“你現在會有一個很棒的男朋友,說不定已經結婚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死了,我會愧疚一輩子。”龐倩沒有扭頭看他,只是專心地開着車,她語調平淡,“那個飛盤是我丟上變壓器的,我會覺得我殺人了。”
“那現在呢?”顧銘夕問,“你和我在一起,難道是在補償嗎?”
“你覺得呢?”龐倩的嘴角勾了起來,“顧銘夕,我的人生裡,如果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我是學金融的,纔不會做虧本買賣,你覺得我會賠上我的一生來補償一個我不愛的人嗎?”
他眼神灼熱地看着她,龐倩又說:“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起過‘死’的念頭,以我對你的瞭解,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死,你比任何人都有強烈的求生欲。所以,找不到你的時候,我一直努力讓自己過得很好,因爲我知道,在地圖上的某個地方,你也正在努力地讓自己過得很好。我知道終有一天我們會見面,我希望自己能變得優秀,煥然一新地站在你面前,就像以前你對我期望的那樣。別人都說龐倩又懶又饞,腦袋也不聰明,不是讀書的料,但是你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我,你一直在拉着我往前走,顧銘夕,我警告你,你再也不準說什麼死啊活啊之類的話!你媽媽已經不在了,不管你和你爸爸將來的關係會怎樣!我要你記着,你就算是爲了我龐倩!你也得給我好好地活着!”
說到後來,她的眼睛裡泛出了淚光,顧銘夕怔怔地看着她,等到車子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等綠燈,他才小心地湊過去一些,用自己的左肩去碰碰她。
“龐龐,別哭。”他說,“我答應你,我再也不說這些了。其實你說的沒錯,我是真的沒有想到過死,我就是說,如果當初觸電的時候,我直接死……”
“你還說!”龐倩扭頭瞪他,顧銘夕立刻就噤了聲,妥協道:“好啦,我再也不說了!”
“想也不許想!”
“不想。”
他滿臉的誠懇和歉意,龐倩終於破涕爲笑:“周楠中說的沒錯,以前都是你治我,以後,就是我治你了。”
顧銘夕瞥她一眼,心說:在某個他們還未企及的領域,不知道誰治誰呢。
龐倩疑惑地看着他的臉色漸漸泛紅,問:“你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他結束了想入—非非,一本正經地看起了窗外風景。
顧銘夕沒有再和顧國祥見過面。春節假期結束,房產局也開始上班,龐倩的購房手續開始辦理。她把所有的資料遞給中介,由中介去辦銀行按揭,聽到中介說:“龐小姐,你的工作很好,信用度很高,又沒有買過房,按揭應該是沒有問題的。”顧銘夕一顆心總算定了下來。
他們度過了在一起以後的第一個情人節,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節目,一起去酒店吃了一頓燭光晚餐,然後看了一場電影,最後,顧銘夕在街頭爲龐倩買了一枝玫瑰花。
“你好小氣。”龐倩手裡拿着那支透明塑料紙包着的玫瑰,笑嘻嘻地看他,“10塊錢就想打發我啦。”
顧銘夕只是笑,不說話。等到龐倩將他送到鯊魚家,他才小聲地告訴她,他爲她買了禮物了,在樓上。
龐倩在車裡等着他,顧銘夕上樓片刻,嘴裡咬着一個紙袋子走了回來。
龐倩滿心歡喜地接過紙袋、拿出東西一看,頓時就傻眼了,顧銘夕買的居然是一套紫色泳衣!還是——比基尼!
龐倩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顧銘夕也是臉紅紅的,見她的目光變得懷疑,他立刻解釋:“我實在想不好買什麼,想買點實用的東西,突然想到,過幾個月天氣熱了,你到三亞來玩,可能要游泳,所以就幫你買了泳衣……”
“你怎麼去買的呀?”龐倩好疑惑,“你一個大男人去商場買泳衣?”
“不是……”顧銘夕說,“我讓小樂姐幫我帶的,說了顏色、款式。”
“那、那尺寸呢?”
“我報給她的。”顧銘夕笑了,“應該合適的,你的身材,我有數。”
龐倩簡直要吐血了。
情人節後,離顧銘夕的寒假結束只剩一個多星期,他打算回三亞備課了。龐倩的工作也日漸繁忙,兩個人約好了下次見面的時間。
清明時,他們會一起去z城爲李涵掃墓。
龐倩送顧銘夕去機場,進安檢前,她實在是捨不得他,抱着他膩了好一會兒,直到顧銘夕給了她一個長吻,她才依依不捨地放開他。
飛機起飛後,龐倩挽着顧銘夕的厚外套站在機場門口發呆,她拿起外套嗅了嗅上面的氣息,滿滿的都是他的味道。龐倩將自己的臉埋在了他的外套裡,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想他了。
顧銘夕飛到了三亞,回到了他三亞灣的家裡,他和豆豆媽媽通了電話,豆豆媽媽說這幾天有點忙,要到週末時才能送豆豆回來。
他獨自一人在家裡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來時,顧銘夕發現不對勁了。他的頭暈暈的,嗓子很癢,清水鼻涕不停地流。e市寒冷,三亞炎熱,顧銘夕知道,一冷一熱間,他感冒了。
顧銘夕的身體很好,平時很少生病,但是每次一生病都能耗很久。別人感冒,四、五天就好了,他要麼不感冒,一感冒起來就特別嚴重,無一例外會從輕感冒發展到重感冒,然後發燒、咳嗽,只有去醫院掛水才能漸漸地好。
他一個人,所以極度厭惡生病,豆豆那麼小,去醫院也幫不了忙,請其他老師幫忙,顧銘夕總覺得會太麻煩人家。
這真的是很無奈的一件事,他就是比別人缺了兩隻手,但在很多事上,真的很被動。
顧銘夕給自己煮了一鍋粥,早上吃粥,中午吃粥,晚上也打算吃粥。他就坐在廚房裡的高腳椅上吃,就着榨菜,腦袋昏得發沉,他強迫自己吃下去。
難受的時候,他就睡覺,連着空調也不敢開。鼻涕一直流,他就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坐起來,用腳抽了紙巾,擡着腳到鼻子前擤鼻涕。
他喝了很多水,然後就不停地上廁所,每次上廁所穿脫褲子又很麻煩,搞得顧銘夕疲憊不堪。
晚上,龐倩打來電話,顧銘夕沒有多想就接了起來,龐倩聽到他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他又忍不住咳嗽了幾聲,龐倩問:“你生病了?”
“嗯,有點感冒,一冷一熱的,大概着涼了。”顧銘夕躺在牀上,耳朵裡塞着耳機,“你別擔心,我很快就好了。”
“你這話只能去唬紀老師,我還會不知道你呀!一次感冒不知道多久才能好呢!”
聽着她着急的語氣,顧銘夕心裡軟軟的,感覺身體也不那麼難受了。他說:“龐龐,聽到你的聲音,我就不頭疼了,真的。”
“你去看醫生了嗎?”
“沒有,不需要啊,感冒而已。”
“吃藥了嗎?”
“吃了白加黑。”
“你要多喝水。”
“喝了很多了。”
“你有沒有量體溫,有沒有發燒?”
“有一點點,還沒到38度。”
龐倩在那裡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不行,顧銘夕,我先不和你說了。”
她不由分說地掛了電話,顧銘夕沒力氣,也沒再給她打過去。這時候已經是晚上7點半,他迷迷糊糊地睡在牀上,偶爾起來上個廁所、擤個鼻涕,大部分時間就在昏睡。
天已經完全地黑了,窗外變得越來越安靜,也不知到了幾點,客廳裡突然響起了一點細微的聲響。
顧銘夕沒有力氣起來,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他想,是什麼聲音?老鼠?蟑螂?小偷?
隨他們去吧,他家裡根本沒有值錢的東西,正在想着,又是“咔噠”一聲,顧銘夕側臥在牀上,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他聽到了一副腳步聲,很輕,卻很清晰,客廳裡的燈也亮了,光線從房門逢裡透了進來。
顧銘夕想,這小偷真是瘋了,偷東西還開燈!
他模模糊糊地想坐起來,出去看看,正在這時,房門打開了。
客廳裡有光,房間裡是漆黑的,那個人向着他走來,她揹着光,他只能看清她的輪廓,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燒昏了腦袋,產生幻覺了。
她坐到了他的牀沿上,並沒有叫他,只是伸手按了按他的額頭,小聲說:“糟糕,有點燙,真的發燒了。”
說着,她想起身去爲他絞毛巾,才站起來,他就慌不迭地喊了出來:“別走。”
她愕然轉身看他,他沒辦法拉她,乾脆腰腹用力坐了起來,傾身將上身靠在了她的身上。
她自然是抱住了他,讓他的臉頰貼在她的小腹,他沒穿上衣,身上都是虛汗,她攏着他的肩膀,說:“我去給你取冰塊敷額頭。”
“別走。”他只是說,“別走,別走。”
“好啦,我不走。”她笑着說。
“讓我再做一會兒夢。”他笑了起來,臉頰體會到她小腹上的溫暖,還像只貓似的蹭了一下,“好久沒做這麼美的夢了,龐龐,你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