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是人還是龍
在這句信息量極大的話語之後，赫蒙妮婭講述了一個玩家們聞所未聞的故事。
故事發生在萬年鍾紀年法被棄用之前，那時的麥卡拉由賽文家族和麥克達克家族共治。
毫無疑問，這兩個家族分別來自索雷斯的法術顧問伊凡·麥克達克和侍衛長格蘭迪奧·賽文。
不同於亞蘭·吉蒂勒和另一位狩獵隊長分別選擇了出走，這兩位在離開死爪山後選擇了在永續堡的舊址上定居，並在漫長的時間中緩慢顯露頭角，最終成爲了王國的管理者。
這兩個家族成員的性格也與其祖先十分相似。
麥克達克們陰沉腹黑，心眼子比人還多。
賽文們魯莽頑固，直來直去，連衝鋒都不會拐彎。
所以在赫蒙妮婭都不知道的時代，兩個家族各自選擇了不同的未來。
前者決定出走，後者決定堅守。
於是便有了維利塔斯的建立，以及麥克達克家族的重心轉移。
而之所以被迫做出選擇，是因爲四國信仰版圖的擴張對麥卡拉造成了嚴重的傾軋。
具體時間已無從考證，或許從舊帝國覆滅，神明登基的那一刻便開始了。
信仰天生具備擴張的傾向。
所以，被四國包圍的麥卡拉、建立在舊帝國都城上的麥卡拉、始終沒有信仰歸屬的麥卡拉就成了最後一塊可以蠶食的蛋糕。
舉個例子吧，在伊菲尼·麥克達克誕生的時候，巴里·吉蒂勒無法接受被信仰約束了思想，轉而逃離了暗影聖殿，在麥卡拉安家。
可他爲什麼還有機會拒絕？
因爲亞蘭·吉蒂勒當初在爲家族選址時選擇了離麥卡拉最近的土地，哥德羅城。
因此那裡是最後一片被信仰同化的土壤。
再舉個例子，在伊菲尼長大的時候，巴里·吉蒂勒爲什麼突然失蹤了呢？
因爲他被薩貝利亞抓進了低語森林，爲自己追求永生的變形術做實驗。
雖然彼時的低語森林名義上仍屬於麥卡拉王國，是國王的獵場。
但從悼木山谷逃難來的精靈流民可不管你什麼獵不獵場，佔就佔了，有本事你就搶回去！
賽文家族可沒法搶回去。
所以王國的版圖進一步縮小，降格成了公國。
諸如此類的事，之前便在發生。
至於之後……
之後的故事我們都知道，維利塔斯人棄用了萬年鍾紀年法，牽頭制定了《四國公約》。
至於這其中更多的內幕，至今還籠罩在時間的迷霧中。
就比如始終沒人知道當時的賽文領主在想什麼。
他始終拒絕反抗，拒絕離開，也拒絕了唯一盟友——維利塔斯人的援助。
正是從那時開始，即使維利塔斯的情況已蒸蒸日上，麥克達克家族卻形成了一條嚴格的制度：
家族內的重要成員必須在麥卡拉出生、長大。
這被視爲族長繼承人的硬性門檻，而且是一種榮耀。
伊菲尼就誕生在這樣的環境下。
即使不是族長的候選者，她也是直系血脈中重要的一員，享有這項特權。
但在麥卡拉出生的她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異類。
首先她性格叛逆，思維跳脫，無比討厭勾心鬥角。
其次，她的天賦不在於通靈術，而是貨真價實的亡靈法術。
得益於麥卡拉良好的氛圍，亡靈法術在這裡不被視爲禁忌，所以她纔有機會向吉蒂勒家族請教，從而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直到她發現了自己真正的天賦——
她能感知到虛空的存在。
她在那裡看到了無數元靈異常的、扭曲的“屍體”。
不是銀色的元料，而是黑色的靈燼。
它們飄蕩在一個巨大、荒蕪的世界中，比起這個生機勃勃的現實世界，那裡簡直就像一片死地。
她明顯感覺到虛空中還有什麼東西在窺探自己，但她無法發現，也不敢迴應。
她只是欣喜於自己的新發現。
彼時的伊菲尼還不知道這件事的意義。
直到後來她不滿足於家族的安排，從麥卡拉逃往維利塔斯，結識了同樣私下研究亡靈法術的維加之後，兩人的靈感才碰撞出了“虛空囊”這項跨世紀的偉大發明。
然後，故事就和惠惠她們熟知的內容接上了。
家族拆散了兩人，然後出面創辦了奧普瑞公司。
作爲“彌補”，維加獲得了進入真理院深造的機會。
而作爲“懲罰”，伊菲尼被帶回了麥卡拉。
她原本被家族拋棄，但因爲這次傑出的貢獻得以恢復身份，從而成爲聯姻的工具人。
並且因爲麥卡拉的元靈淨化了她靈魂上的污染，幡然醒悟，意識到了虛空的危害，因此勸維加也遠離亡靈法術。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維加知曉並深信不疑的後續。
這些信息無疑來自真理院中的麥克達克們。
然而他並不知道，真相和這截然相反。
伊菲尼被帶回了麥卡拉，這根本不是什麼“懲罰”，而是嘉獎。
她得到了一次“晉升”的機會。
…
“所謂‘晉升’，就是帶我們來到龍島，與一頭成年巨龍的靈魂相互融合。在這之後，我們的意志會主導這頭巨龍，並獲得它的全部力量，直到被巨龍龐大的靈魂‘消化’，合爲一體，再也不分彼此。”
說到這裡，赫蒙妮婭說話的口吻已經徹底變成了伊菲尼。
即使是奧拉夫也聽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可他根本無法理解。
“巨龍爲什麼要這樣？你們難道是被脅迫的嗎？”他忍不住問。
“不。”伊菲尼搖頭道：“這是一項合作。巨龍需要人類的外形，而我們需要強大的力量，所以才達成了這樣的合作。
“我也是後來才明白，爲什麼在通靈術更加受限的麥卡拉之外，麥克達克們還能成功建立起維利塔斯這樣宏偉的城市。
“那一座座如今居住着上百萬人口的海島，毫無疑問皆來自巨龍的魔法，正如他們曾在龍島施展過的法術一樣，那也只不過是復刻罷了。”
登島時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奧拉夫還是撓頭道：
“可他們變成人幹什麼？”
“爲了更好地觀察。”伊菲尼回答道：“雖然名義上形成了社會，但其實巨龍的社會結構並不完善，從根源上講，他們始終表現出一種‘機械’的質感，即不具備‘創造力’。比如你們現在看到的一座座孤島，實際上脫胎於德拉孔斯。”
…
夏老師：“德拉孔斯是哪兒來着？”
大黃沒好氣道：“你丫什麼記性，戟把島。”
夏老師：“噢噢，懂了……”
…
伊菲尼繼續道：“同理，巨龍的魔法也是這樣，他們之所以與人類保持着交流，就是因爲自身無法創造出新的魔法，所謂改良也只是原地踏步，無法做出任何突破，因此只有接觸人類才能獲得全新的知識。
“但信仰國度的誕生阻止了龍的到訪，這種龐然大物會引起信徒的恐懼，這種恐懼源自生理差異，是先天的，無法被根除，而羣體性的恐懼會帶來抵制，神必須迴應信徒的抵制，於是雙方的交流被阻隔。
“爲了打破阻隔，巨龍使用過不少形態，比如魔獸、元素生物，甚至是器械，但都不如人類形態來的方便快捷，可問題在於，並非任何人類的靈魂都能承載這樣的融合，信徒第一個被排除。”
“這個我懂！”奧拉夫：“因爲信徒會把你們也變成信徒。”
“是的。”
伊菲尼點點頭：“信仰具備強烈的‘污染性’，所以巨龍融合的對象不可能是信徒。”
「可布齊娜融合了一個尼斯人。」
夏老師說：「而且是幾百年前的尼斯人，她不可能不是信徒吧？」
伊菲尼：“我聽說過那件事。實際上她融合的是一個被淨化的惡靈，那孩子已經不算是一個完整的‘人類’了。”
…
大黃：“也沒問題，退一萬步說，即使融合的不是信徒，那布齊娜也就不是龍，而是那個尼斯人本身了，她明顯不是。”
夏老師：“那這不就有問題了嗎，總不能只有麥卡拉人的靈魂可以保持自我吧？”
大黃：“呃……要不你想想羅伊德和卡耶塔諾？”
夏老師：“嘶……”
…
不只是夏老師這麼想，奧拉夫也撓頭道：
“那爲什麼她還是龍，到了你這就變人了？”
伊菲尼搖了搖頭：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起碼到現在爲止，沒有人能夠回答你這個問題。
“正如我前面所說的，不是信徒，而且精挑細選的、平靜的、足夠強韌的人類靈魂，事實上只剩下了一個選擇——麥卡拉人。
“我們不知道麥卡拉人的靈魂爲什麼特殊，但它足夠強韌，足夠凝實。
“所以在無人知曉的某個時間，巨龍和人類的第一次融合開始了。
“在巨龍的認知，或說所有的法術原理都指明，人類的渺小靈魂終將溶解在巨龍龐大的魂質中，所以打從一開始每條龍都是這樣認爲的。
“到現在，依然如此。
“換句話說，從第一條具備人類形態的巨龍誕生開始，龍島就從來沒有人提起過‘最終是巨龍失去自我意志’這件事。
“凡是試圖打破這種集體沉默的巨龍，都被冠以‘變節者’的頭銜進行獵殺。
“所以，他們不是龍島的‘變節者’，而是人類的‘變節者’。”
…
“我靠！？”夏老師驚呼：“我以爲伊菲尼是特例，敢情每一條都是這樣？”
大黃：“臥槽這太勁爆了，龍島現在總不能都是內鬼，沒有一條幹淨龍吧？”
夏老師：“我覺得有可能，難怪維利塔斯人和龍島有暗中勾結，原來早他媽是一夥的了！”
…
“等等，我要好好想想。”
奧拉夫抱着頭蹲在地上，像用力拉屎似的用力思考。
過了十幾秒，他好像真的想明白了。
“可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他問。
“之前的種種蛛絲馬跡都讓人疑惑，直到我成爲了變節者，便想通了這一切。”
伊菲尼看了眼從剛纔開始就含着藥水安靜坐在一邊的奧托諾厄。
“大概六百年前，小奧和卡洛巴部族的王子融合的靈魂……”
“等等，他那會不還是個孩子！？”奧拉夫驚叫道：“你們連小孩兒都不放過？？”
“成年人類和成年巨龍融合，這是合作。但雛龍與剛出生不久的幼童融合，則是交易，或者說是‘治療項目’。”
伊菲尼解釋道：“卡洛巴部族是贊羅高原上的獸人王族，其族人大多數外表都酷似人類，只是多了根尾巴。但也有異常，比如近親誕下的畸形胎兒就會返祖成原始的野獸形態，比如你現在見到的鋼背戰猿。
“這種胎兒往往無法健康長大，因爲其靈魂過於弱小，不能成爲戰神的信徒，所以也就得不到‘聖域’的滋潤，會漸漸枯竭，但他的父母爲了讓孩子活下來，決定向龍島求救。”
「不是，你們不是隻觀察不出手嗎？」夏老師問。
“據說以前的確是那樣。”伊菲尼自嘲道：“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龍島多了很多尖端的私人訂製服務，也和各族羣的王室保持了聯絡，甚至能與神的侍奉者高談闊論，不會遭到驅逐……你不覺得，‘人性’的一面太多了嗎？”
夏老師：「那他怎麼就成了變節者？被交易出去的‘貨物’都是這樣嗎？」
“不……吸溜。”
奧托諾厄一張嘴，藥水就灑了一地。
伊菲尼瞪向他，這傢伙齜牙一笑，然後手腳並用地溜了。
伊菲尼這才繼續道：“儘管這是‘拯救’，但實際上也是生意。作爲乙方，小奧要以那副樣子在卡洛巴部族陪伴‘他’的父母直到自己成年，徹底獨立出去後才能回到龍島。”
…
夏老師驚道：“臥槽，本該早夭的嬰兒藉助巨龍的強大靈魂續命，在父母面前陪伴盡孝一段時間後再‘離去’，這什麼冥土追魂大法？”
大黃：“確實，這麼會做生意，這絕壁是維利塔斯人奪舍了巨龍，也不怪她會這麼想。”
然而這還沒完。
伊菲尼：“可這種日子沒持續多久，贊羅高原就發生了劇變……隨着魔網中的煽動內容愈發明目張膽，贊羅人奴隸開始反抗獸人貴族，緊接着便是各處的戰亂，卡洛巴部族也無法倖免。
“小奧固然無法使用巨龍的力量直接參戰，但是參考此前出現過的案例，他可以保護自己的親人，並讓他們‘消失’，即遠離贊羅高原，結果等同於‘戰死’，事實上他也是這麼做的。
“但就在這個緊要關頭，他被龍島召回了，原因是……沒有理由。”
三人都是一驚。
這和布齊娜被召回……怎麼這麼像？
“然後呢？”奧拉夫問。
“卡洛巴部族是先祖之城塔雅加的四大守護部族之一，小奧的離去讓那裡第一個陷落，他的父母被梟首示衆，人頭高高掛在旗杆上，迫使城內的守將憤怒出城，然後反抗軍從那條路攻入了塔雅加……”
她嘆了口氣：“再然後，我們駐紮在高原的巨龍也失蹤了，小奧試圖逃離龍島失敗，被我救下，自此他也就成了變節者。”
頓了頓，她看向三人：
“至於你們提到的布齊娜女士，我聽說過她，她協助尼斯人守護德爾米因斯這樣至關重要的地方。
“既然這一次她被毫無理由地‘召回’，想必也是出於同樣的目的，尼斯人一定是在什麼地方激怒了維利塔斯人，否則他們也不至於啓用這種手段。
“我想……你們或許該回去幫助那邊了。”
「那不至於。」
夏老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布齊娜負責的項目不怎麼重要，維利塔斯人就算想釜底抽薪也做不到。
然而伊菲尼卻目光嚴肅道：“你以爲他們只有這一種手段嗎？這只是最難讓人聯想到他們的方式，真正的危機，毫無疑問就潛藏在德爾米因斯，時刻準備給你們致命一擊。”
被她這麼盯着，夏老師突然不那麼自信了。
話說羊哥……
應該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