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中,決明安心的吹了吹茶水的熱氣,餘光撇着甲板上還在思考的二副。
如果他打算和女兒一起到南陸,決明可能會送給他們一個小機會,畢竟一個人類帶着獸人女兒,想要在南陸生活,一開始是有點難。
如果他打算將女兒送到獸人部落,那決明便不會插手,而且布蘭迪是個很好的選擇。
這個傢伙腦子轉的快,人也聰明,野心很大,不管他對獸人敵不敵視,只要布蘭迪踏上了南陸,那他就不可能會和獸人站到對立面。
“呵……布蘭迪,這回就看你自己了,闖出名頭,你就能在歷史上留下一筆,失敗了,你就是人類世界最大的二五仔。”
決明喝了口熱茶,感受着整艘船的寂靜,再有大半天,惡虎鯊號就會接近那座活的‘山’,而皮特船長沒有任何轉向的意思。
咚咚咚……
敲門聲打斷了決明享受生活的時間,得到答覆後,布蘭迪推門而入,身後揹着那柄包裹着布條的長劍,鄭重的坐到了決明對面。
“伊良,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討論如何避免魚刺卡住嗓子麼?”
布蘭迪沒有因爲決明的調笑而氣憤,他嚴肅的搖了搖頭:“伊良,我想邀你一起去冒險。”
“冒險?去獸人部落?”
“是的!”
這回換決明搖頭:“我是做魔獸材料生意的,對獸人沒興趣,如果你真的想和獸人打好關係,實力並不是唯一的選擇。”
布蘭迪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還記得底艙的那個獸人少女麼?你帶着她,說不定會順利一些。”
“可……”
決明擺手打斷了布蘭迪,起身給他接了杯果酒,“靠岸後,她就會被送下船……嚐嚐,其實果酒也挺好喝的,有些事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布蘭迪愣愣的接過酒杯,直到決明離開船艙,他依舊沉陷在深深的思考之中。
自己的弟弟勾結風神教會奪取王位,與凱亞迪爾帝國開戰的想法昭然若揭,可那樣又會死多少人?
他根本就不知道怎麼治理一個國家,只懂得蠻橫的揮舞拳頭和內鬥,大哥還在被囚禁,自己僥倖跑了出來,可弟弟竟然在海上依舊不想放過自己。
北陸兩個最大的帝國已經沒有了容身之處,正如伊良所說,南陸是自己唯一的機會。
可……他又怎麼知道,那個獸人會被送下船?
布蘭迪放下了滿當當的酒杯,他覺得這個伊良,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離開後決明沒有去管布蘭迪會怎麼想,他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夠多了。
甲板上,二副早就離開了船頭,決明又開始了他的放風時間。
傍晚的時候,二副再一次來到了這裡,指着前方的一座高山說道:“就是那裡,當年我們就是在那裡遇到了霍諾里斯的船隻。”
“他們接舷了?”
二副搖了搖頭:“沒有,但引來了魔獸,後邊更是引來了那隻惡子,我們損失慘重,不少兄弟都留在了這裡,蝶的母親也一樣,船長也是在那個時候開始……真的老了。”
決明頷首道:“你決定好了麼?”
二副突然沉默,直到惡虎鯊號駛到了那座高山的邊緣,皮特船長沉默的站到了甲板上,不少老水手也跟在後面。
所有人臉色沉重,只是靜靜的看着那座高山的巖壁,久久不語。
“能幫我一個忙麼?”
“一枚金幣。”決明頭也沒回的答道。
“幫我把蝶送到獸人的部落,如果你覺得危險,帶到邊緣也行,只要能讓她的族人發現她。”
“你不一起去麼?”
二副突然笑了一聲,眸子中帶着些許的落寞:“我跟着她不是什麼好事,再說了,她的母親就在這裡,在這座巖壁下面,我走了,誰來陪她?”
決明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接下了這門生意,隨後等到所有人走回了船艙,惡虎鯊號也駛過了那面巖壁,決明一個人站在船舷,眯着眼觀察着這座石山。
它真的很大,按照現在的速度,差不多要到後半夜才能徹底與石山擦肩而過。
“就你這一隻,當年就喝了我一桶血清吧?這也太大了。”
十五天後,惡虎鯊號有驚無險,終於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徹底駛出了風暴海域。
水手們熄滅了油燈,歡呼雀躍的在甲板唱起了船歌,藉着酒勁開始撒網捕魚,以獲取新鮮的食物。
而決明則是站在船尾,回望着風暴海域,這裡麪人類探索的地方不足百分之一,但依舊有人爲了冒險不停的想要進去。
“要不要等魔法師培養完後,留點機緣在裡面呢?”決明突然冒出了個想法。
之後的日子裡就很舒坦了,在皮特船長的豐富經驗下,衆人安全的渡過了深海區,最後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惡虎鯊號緩緩靠近了海岸線。
按照一直以來的規矩,接受委託的船隻不會靠岸,會有水手划着小船,將僱主送到岸邊,然後結束委託。
船隻也不會馬上離開,而是會在海岸附近逗留半個月左右的時間,主要是爲了補充足夠的食物和淡水,爲風暴海域的回程做準備。
同時,如果有反悔了的僱主,也可以在這個時候登船,免費送回去,不過金幣是不會退的,而且下次登船,費用可能會翻一番。
而他們也不擔心會被獸人發現,因爲這地方本來獸人就少,如果發現了,那也是僱主的事,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獸人的造船能力十分一般,很少有機會進入深海,所以面對人類的船隻,他們就只能幹看着。
甲板上,趁着水手們正在餐廳裡大快朵頤,除了一把七丁孑然無物的決明,以及提着一個木箱,揹着長劍的布蘭迪就已經在船尾做好了準備。
一條小船被放到了海面,隨波搖晃,布蘭迪一反常態的沉默不語,到了這一刻,他的新人生,纔剛剛開始。
因爲一個人類,想要藉助獸人的力量奪回王位,這需要很大的勇氣。
二人等了不久後,輕輕的腳步聲從黑暗中傳來,是二副。
在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個矮小的,全身籠罩在黑色斗篷裡的身影。
四人匯聚,二副率先拿給決明一枚金幣,故作鎮定的開口:“準備好了麼?如果反悔,半個月內還可以回來,半個月後,惡虎鯊號就會返航,那你們就只能向海神祈禱,等待下一艘船。”
決明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布蘭迪沉默的點了點頭。
隨後四人順着繩索下到了小船上,二副盡職盡責的滑動船槳,決明有些期待的看着陸地,布蘭迪心裡忐忑的規劃着以後的生活。
而那個蝶人少女,面目籠罩在兜帽中,她本看到了決明的臉龐,想要出聲。
但決明卻手指豎在嘴邊,輕噓了一聲。
時間一點點過去,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時鐘,但轉動的速度卻並不相同。
終於,隨着一聲輕響,小船靠上了岸邊,二副默默的將三人送下了船。
“就拜託你了。”
“放心,她會過得很好的。”
“父親……”
“蝶兒……”二副蹲下身,滿是傷痕的粗糙手掌撫摸着少女的額頭,“以後你就不用呆在底艙裡了,你可以像你母親一樣,自由的在叢林中飛翔,也不用在擔心有人會發現你,這裡遍地都是你的族人……”
“父親,一起走好不好?”
“我還要去陪你母親,你難道要讓她一個人呆在那冰冷的水下?”
“可父親……”
“好了,走吧,趁着天黑,你們可以多走一段路,先找個安身的地方。”說着二副站了起來,又是撫了撫蝶兒的頭頂。
黑暗的海岸邊,布蘭迪震驚於這個獸人居然是二副的女兒,而決明則是透過黑暗的籠罩,看到了二副的臉龐。
他是一個灑脫的男人,一個喜歡喝麥酒的水手,一個敢直接在繩索上阻攔敵人的二副,一個鮮血還沒酒水重要的漢子。
這是決明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一個男人紅了眼眶,即便是路過那座巖壁的時候,他也只有嘆息和沉默。
但此時,他只是一個即將和孩子分別的父親。
“走了!”
二副擺了擺手,頭也不回的上了小船,朝着惡虎鯊號劃去。
蝶兒靜靜的站在原地,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直到三人視線再也看不到小船,決明拍了拍布蘭迪的肩膀,將一枚金幣彈到了他的懷中。
“交給你了,有緣再見。”說完,決明轉身就朝着林子中走去。
“你搞得我好像一個奴隸販子。”
“祝你好運。”
“你早就知道我身份了?”
決明停下腳步,側着頭說道:“什麼身份?”
話音才落,無盡的黑暗就將他的身影吞沒,只剩下了岸邊的布蘭迪和蝶兒。
布蘭迪摩挲着那枚金幣,沉默一會後牽起了蝶兒的小手。
“走吧,現在就只剩我們兩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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