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醫院裡點起來油燈,光線昏暗一些不影響什麼。
楊明志一直覺得自己睡在家裡,這番醒了直接喊其老婆的命令。當然,這些嚷嚷都是漢語,蹲守在他身邊,一直和娜塔莎聊着天的楊桃,聽得真真的。
迴應他的話,楊桃把小嘴湊了過去,在其耳畔小聲說道:“哥!叫我什麼事?”
楊明志還有些迷糊,下意識的問道:“現在幾點了,是不是到晚餐時間了?你跟他們說,就說副師長不餓!不用管飯了。”
楊桃一臉笑意,看着丈夫迷糊的就像個男孩兒,乾脆咯咯的笑出聲。她沒有再陪着玩下去,直接捏了捏丈夫的鼻子,直到楊明志覺得呼吸困難,這才徹底清醒過來。
當自己睜開雙眼,眼前的景象真是驚人。他緩緩的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拍拍臉蛋,清楚的意識到這裡不是家。
這裡居然是醫院,而且老婆和娜塔莎竟也鬼使神差的在這裡。
“見鬼!阿布拉姆沒有執行我的命令,這一刻我應該躺在家裡!”
楊桃不清楚他在酒場上具體經歷的啥,聽這一番話,一些往事實在忘不掉。緊接着說道:“哥!你都喝醉了,你還是躺在醫院的好。今日我和娜塔莎在咱家休息,你若是突然闖入我們倆可都要遭殃了!”
這話已經非常嚴重了,娜塔莎臉色立變。對於長官的感情真可謂是曖昧,假如他還是單身,自己作爲她的妻子毫無問題的。但是他本就是有婦之夫了,即使自己和貝茜卡的感情好到不可用語言描述,真的被這個醉酒後的男人給辦了,那可就是生活作風問題,後果不堪設想。
楊明志倒是沒有多想,扶着腦袋還真的很不是滋味,情不自禁的抱怨起來:“哎呀!這喝酒真是誤事!明知道這樣,我怎麼非要去喝呢?這伏特加也真是,是不是有甲醇混進去了!”
“哥!你知道就好,現在都六點半了!”楊桃撅着小嘴,故作不悅的說道。
“哦!是嘛!現在天是不是已經黑了!”
因爲是私話,楊桃乾脆說起來漢語:“是的!哥,你們男人喝酒真該把握住量。他們老毛子固然不會給你灌酒,但你也別拿着酒杯自己灌自己啊。再說了!喝酒真是誤事!這幾天還真的有大事!”
“哦?你是從哪裡聽說的?!咱們的化肥廠要用泥煤,以後氨水的量產簡直手到擒來?!”楊明志咧着嘴質問。
這些話楊桃聽着一頭霧水的,她擺了擺手:“哥!你真是笨蛋,忘了這幾天嗎?我給你念兩句詩,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楊明志順着說出來,甚至調侃道:“親愛的,這歌詞得改。叫做牧童搖指伏特加算了。”
“哥!你是笨蛋嗎?我哪裡是跟你開玩笑,按照咱們的歷法,這幾天……”
楊明志恍然大悟,嘻嘻哈哈的臉也瞬間變了,因爲緊張腦袋一陣疼。扶着頭,楊明志驚訝道:“哎呀!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不是明天就是後天,搞不好就是今天。都到清明節了!我怎麼就忘了!”
“對啊!”楊桃繼續道:“我嫁給你就是你家的人了,咱們得給咱家的祖宗燒紙呢!”
“對,還有你死去的爹媽,我死去的岳父岳母,咱們也真該祭奠一下。”
楊桃搖搖頭:“哥,我是你的人,祭拜的也是咱家的祖宗。公婆九泉之下有靈,我得告訴他們,我是個好媳婦”
……
1942年的清明節是那一天?不管是那一年,這個節日就在四月的第三日到第五日浮動,搞不好今天就是清明!戶外一直是陰天,只怕雨水馬上就到。
妻子說的這席話,說實在的,真令自己有些不舒服。她楊桃一家被鬼子殺的就剩她一人了不是嗎?這樣的祭奠先人的節日,她家當然是她來祭奠。
楊明志趕緊說道:“小桃,我看咱們這兒生產的紙可以湊合的燒。你真的提醒了我,我真得給祭拜祖宗,包括你也是。你爹孃都不在了,自己又在這異國他鄉。燒些紙,向着東方給你爹孃磕頭,就是你這做女兒盡孝了。”
楊桃趕緊擺擺手:“不行不行!我是女人,嫁給你就是你家的人,就算咱們都姓楊也不一樣。我親爹親孃的親兒子已經沒了,孃家已經絕戶了,我……”
“所以你就不祭奠了?你這個小同志思想很值得商榷啊。”楊明志腦子頓時一團亂,酒後的頭疼也更嚴重了。扶着腦袋,他憋了一會兒,終於總結性的乾脆用俄語鄭重其事的說:“貝茜卡·別列科娃同志,作爲你的長官,我告訴你,在蘇聯男女的人格是完全平等的。咱們結婚了,我的爹媽你的爹媽,你的爹媽也是我的爹媽!我命令你!明日謹遵我的命令!我讓你怎麼做就怎麼做!”
他說這些話究竟想幹嘛,楊桃稍微想想就明白。丈夫從不是什麼重男輕女的人,嘴裡更一直嚷嚷希望未來兒女雙全的。楊桃聽過很多丈夫打老婆的事,但是自己的丈夫絕不可能這樣,即便深處兇險的戰地,能依偎在丈夫的身邊,真是萬分幸福呢!
在楊桃的傳統觀念中,公婆是比親爹媽重要的。因爲嫁出去的姑娘是人家的人了,雖然都姓楊,此楊非彼楊吶。清明這祭祀得是本家的男人去做,女人得跟着自己的丈夫,給夫家的祖墳填土磕頭。
莫非這些傳統在丈夫看來,純粹是一堆“封建糟粕”?或許這些就是糟粕,嫁了人聽丈夫的話沒什麼不對的,既然他都把岳父母看做親爹孃,自己何必找彆扭?
習俗是可以改變的,就像自個和丈夫在這遙遠的羅剎國,他們過聖誕節,自己和丈夫不也去慶祝了?還有蘇聯的建軍節的閱兵,自己一樣是參與者。
楊桃欣慰的點了點頭:“哥,我懂了,我照你的話辦。”
妻子的表情有些複雜,楊明志仔細瞧一瞧,她的眼角居然擠出了眼淚。
在下個世紀的中國,女人給孃家的先人上墳燒紙錢,已經被廣泛接受。時代會改變的,生活在舊社會的婦女不會一直被壓迫,這個時代的中國即便還有一大半地域依舊處於中古時代,變革也必定在十年內發生。楊桃只是比她在國內的同胞更早的享受了女***的福祉,畢竟在蘇聯,歧視婦女違背憲法。
安撫好妻子和娜塔莎,楊明志實在覺得自己留在醫院根本毫無意義。這沒病沒災的不過是喝醉了酒,現在酒醒了就立刻離開,空出來的窗外還能住真正需要的傷員呢!
再看看另外幾個牀鋪躺着的傢伙,耶夫洛夫和耶蓮京娜,柳得巴廖夫和薩林奇金。顯然還是他們的酒量不行,搞不好他們得睡到明天早晨。也罷,反正一天已經過去,他們呼呼大誰就不會再搞突然襲擊去開什麼會。
清明瞭,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和老婆靜靜的在家待着,比什麼不好。自個再準備點粗糙的紙,剪成方孔通寶,明天了就和老婆跪着,向東方磕個頭,把紙錢都燒了,算是滿足了念想。
四月,都到1942年四月了。老婆的真實生日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這個看起來簡直是蘿莉的姑娘,真真正正的十八週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