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躺進了棺材裡面,這個小院變得很安靜,似乎從此就安全了。
可是面對着幾十具棺材,我還是有點害怕。
白狐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麼似得,他對着黑袍客笑了笑:“咱們能不能換個地方說話?”
黑袍客愣了一下:“爲什麼?”
白狐笑着說:“這裡棺材太多,我心裡有點不自在。”
黑袍客輕輕地笑了一聲:“大家都是死人,還有什麼不自在的?”
他嘴上這麼說,不過還是帶着我們走出來了。白狐伸了伸手,取了一隻正在燃燒的蠟燭,交到了我的手裡面。
我捧着蠟燭,拉着他的手,走到了宅院外面。
外面有幾根矮樹樁,正好當做凳子,大家都坐上去了。
黑袍客看着黑乎乎的天空,沉吟了一會說:“你們只知道世上有黑袍客,恐怕不知道有白袍客吧?”
白狐和無名都搖了搖頭:“這個……我們確實不清楚。”
黑袍客苦笑了一聲:“當年我是富甲一方的大財主,從生下來就富貴,有權有勢,妻妾成羣,子孫滿堂,這樣的人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可是我心裡面仍然不滿足。”
“我擁有的東西太多了,所以我就加倍的不想失去。可是我又知道,等我一死,所有的東西都沒了。我就這樣日復一日的發愁,到後來,我乾脆出家做了道士。”
無名笑了笑:“做了道士之後,不照樣是什麼都沒了嗎?”
黑袍客笑了笑:“我是火居道士,娶妻生子,買房置地,都不耽誤。”
無名就像是遇到知己了一樣,馬上說:“老前輩,我也是火居道士啊。”
我無奈的說:“你能換個時候再攀親戚嗎?”
無名乾笑了一聲,對黑袍客說:“你繼續,繼續說。”
黑袍客嘆了口氣:“我出家當道士,並不是爲了參悟天地間的什麼大道理,而是爲了煉丹服藥,希望能飛昇成仙,再不濟,也要長生不老。”
“可是出家不到半年,我就發現,道門中那些長生不老的法門都是騙人的。只見有人煉丹,卻從來沒見過人成仙。只見有人服藥,卻未見有人不老。於是我心灰意冷,打算離開道門,吃喝玩樂,把這一輩子糟蹋完了就算了。”
“那天晚上,我坐在道觀當中,收拾東西,打算等着天一亮,就回家去。這時候,忽然外面撲通一聲,有什麼東西砸到院子裡面來了。”
“我點着蠟燭出去一看,發現牆角躺着一個人。我的第一反應就是,糟了,道觀裡面進來賊了。不過,我仔細看了看,就發現這個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而從他的身上,冒出鮮血來,把道觀的地面都染紅了。”
“我連忙把這個人攙扶起來。發現看他的衣着也是一個道士,而且他的胸口像是被什麼利刃傷到了,正在不停地流血。我連忙把他攙扶到屋子裡面去,幫着他治傷。”
無名問:“這個人,就是白袍客嗎?”
黑袍客點了點頭:“不錯,就是他。當天晚上,他醒了之後,央求我去院子裡面和泥。我不明白他爲什麼這麼幹,可是我稍一遲疑,他就掙扎着跪起來,在牀上給我磕頭。我沒有辦法,只好在院子裡面和了些泥巴。”
“白袍客傷的很重,但是他仍然掙扎着走出來,把全身的衣服都脫了,然後一把火燒掉。隨後,他抓起泥巴抹在自己身上。幾分鐘後,他的整個身子都被泥巴給蓋住了。”
“他把供桌上三清的塑像推下來,自己盤着腿坐了上去。然後央求我用畫筆幫他畫成神像。我看他模樣可憐,於是就點頭答應了。等快要天亮的時候,我終於把神像畫完了。大殿中燈火昏暗,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倒也真的像是神像。”
“結果就在這時候,我聽到有人敲門。我奇怪的去開門。外面站着一僧一道。他們兩個問我,有沒有見到一個受傷的道士。我心想,這兩位,估計就是弄傷白袍客的人了。我雖然和白袍客素不相識,但是心中起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心思。於是幫着他掩飾。對那一僧一道說,沒有見到受傷的道士。”
“那兩人並不相信,他們粗魯的把我推開,走到道觀裡面來搜查。他們將周圍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無論是房頂還是牀底,都找遍了。偏偏就沒有注意供臺上的神像。最後他們走了,而白袍客就因此得救了。”
“那天晚上之後,他就一直留在道觀裡面養傷。而在這期間,我們兩個變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我自然跟他說了我的理想,就是長生不老。而白袍居然也有這樣的願望。我們兩個一拍即合,關係更近了一步。”
“也是從這時候開始,我叫他白袍客,他叫我黑袍客。黑白二字,是仿照的黑白無常,寓意是我們兩個的關係,像黑白無常一樣親密,永遠結伴而行。至於客字,你們已經知道了,那就是我們早晚要飛昇成仙,我們在人間,不過是做客罷了。”
我們聽到這裡,都笑着說:“你們兩個這理想倒是不小。”
黑袍客苦笑了一聲:“是啊,理想真是不小。我當時本來都已經絕望了,以爲這輩子別想長生不老了,更不用提飛昇成仙。結果有一天晚上,白袍客跟我說,他有辦法讓我長生。”
我們都豎起耳朵,問他:“是什麼辦法?”
黑袍客說:“原來,當初白袍客被那一僧一道追殺,就是因爲偷看了他們的寶物,而這樣寶物,可以讓人長生不老。白袍客說,他已經知道了長生的法門,爲了感謝我的救命之恩,要把這長生的辦法拿出來,我們兩個一塊享受這番造化。”
我們都忍不住說:“這很好啊。白袍客挺講義氣的。”
黑袍客苦笑了一聲:“講義氣?我到後來才知道,原來這都是他的大陰謀。我救了他的性命,他卻把我害到這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