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帝盯着雲裳瞧了良久,才站起了身,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望着窗外的一片白色,幽幽嘆了口氣,“可惜了,你是個女孩。”
雲裳一怔,不知道父皇這般說是爲何,只是瞧着寧帝獨自出神的樣子,雲裳低下了頭,沒有問出口。
“此事,朕知曉了,只是,就此結束吧,那個宮女,是叫碧落嗎?朕稍候會下旨,就說,碧落因爲記恨錦妃,擅自將井中的青苔放置在路上,還得錦妃摔了一跤,後來害怕事情敗露,於是跳井自殺了。”寧帝的聲音帶着幾分無奈。
雲裳沉默了片刻,才低着頭,溫順地應了一聲,“是。”
寧帝轉過頭來望向雲裳顫動着的耳墜子,“你不問我爲什麼?”
雲裳聞言,微微想了想,才道,“父皇是一國之君,雲裳只是個沒什麼見識的女子,考慮事情定然不如父皇周全,雖然裳兒不知道父皇爲何要這般決定,只是裳兒這些日子也看得明白,父皇心中對母妃十分在意,此事牽扯太廣,明太妃,李家小姐,皇姐,或許還有更多不爲人知的人,牽一髮而動全身,若是追究下去,最終受到傷害的,極有可能是身懷有孕的母妃……”
寧帝聞言,目光中更添了幾分讚賞,自己從前對這個女兒不甚瞭解,只知道她體弱多病,性子沉靜,只是如今看來,卻是個聰明的。
“你知曉便好,如今,還不是時候啊……”寧帝嘆了口氣,目光中閃過一抹冷意。
雲裳低下頭,自己自然知道如今還不是動李丞相一族的最佳時候,所以自己並未叫上旁人,只自己一人來單獨與寧帝說了此事。丞相一脈牽扯甚大,自己會一點一點的將它瓦解掉,但是現在不是時候,若是現在趁着這個事情扯出明太妃和李瑩瑩,李丞相定然會趁機反擊。
“父皇,如今我們對外宣稱母妃已經小產,但是這宮中不乏一些居心不良的人,只需要隨意一探,便可知道母妃小產不過是幌子,到時候只怕更會將母妃置於危險之地,父皇在鳳來城有行宮,不如讓母妃去行宮中安心待產,鳳來城離寧國寺也近,而且,外公也隱居在附近,也有照應一些。這宮中雖然戒備森嚴,只是再牢固的守衛也抵不過宮中女人的手段。”
寧帝擡起頭來盯着雲裳看了半晌,“你見過了蕭太傅?”
雲裳點了點頭,“外公與兀那方丈有些交情,裳兒在寧國寺休養的時候,外公曾來看過裳兒機會,也教過裳兒一些琴棋書畫的。”
寧帝沉吟了片刻,才道,“怪不得,朕就說那日你在宮宴上畫的畫,隱隱有些熟悉的風骨,原來是太傅……”頓了半晌,才又接着道,“既然是太傅,那朕便沒什麼不放心的,依你所言,讓書錦去鳳來城的行宮休養吧,只是行宮中有些人卻也不得不防……”
“兒臣知曉,兒臣明兒個便先去行宮探路,將行宮清理清理,再將母妃送過去,父皇你瞧如何?”雲裳低聲道。
寧帝搖了搖頭,“你一過去,恐怕更會招人懷疑,這樣吧,朕讓靖王悄悄跑一趟,過些日子你們要去寧國寺祈福,到時候,帶上你母妃同行,靖王在,朕也放心一些。”
靖王?雲裳皺了皺眉,只是想着,有靖王在,母妃的安全確實能夠得到保證,便也沒有再多言,“兒臣遵旨。”
雲裳剛回了清心殿,寧帝的旨意便下下來了,只說碧落加害錦妃娘娘,怕事情敗露,畏罪自殺,暴屍三日,屍體扔到亂葬崗。隨着這個旨意一同頒發的還有一道皇后懿旨,封錦妃爲錦貴妃,並言貴妃娘娘身子受損,需要靜養,擇日啓程去往鳳來行宮。
“公主,兇手明明不是那個宮女啊,爲何皇上卻非說是那宮女呢?”淺音皺了皺眉,那日自己去打聽過了的,那小宮女根本就不曾出過長春宮,沒有時間去做那樣的事情。
雲裳勾起嘴角笑了笑,“此事不用再提了,真正的兇手如今還動不得,只是這件事情一來,他們在父皇心中的罪名便又增了一條,等到他們的罪名越來越多的時候,便是神仙難救了。”
淺音不知道雲裳所指何事,卻也暗自爲雲裳打抱不平。
“淺音,你吩咐下去,讓各宮我們的人好好的看好各宮這些日有什麼動作,一有異常便來向我彙報,這宮中沒有一個吃素的。”雲裳微微閤眼,心中漸漸的泛起一抹冷意,自己要儘快地將自己的暗樁打在各個地方,形成自己的消息來源,防範於未然的同時,也可以找準時機,一點一點的將李丞相的勢力瓦解掉。
第二日,雲裳去棲梧宮請安的時候,皇后刻意讓雲裳留到了最後,待衆妃嬪都離開之後,皇后才笑眯眯地從一旁的繡心手中拿過一個帖子道,“這是順慶王府送來的帖子,明兒個便是順慶王妃的大壽,順慶王是先皇的弟弟,順慶王妃年紀也大了,好在順慶王府的世子爺和郡王爺都是出挑的人物,幾位世子妃和郡王妃人都挺好的,你回宮這麼久,也沒怎麼與朝中的大臣家眷打交道,皇上既然已經給你和靖王爺賜了婚,以後你也是要做王妃的人,這些人你早些多多接觸,對你以後也有好處。”
雲裳聞言,心中暗自有些驚訝,前世的時候,皇后最不喜歡的便是自己與官家家眷有太多接觸,如今怎麼突然想起這茬兒,竟然主動要她多多與大臣家眷打交道,此事,透着一些蹊蹺啊……
心中雖然悄悄防備着,雲裳臉上卻曉得溫順,“是,裳兒聽母后的安排便是。”
“嗯。”皇后扯了扯手中的錦帕,輕咳了一聲道,“對了,你首次參加這樣的壽宴,給老王妃的壽禮也馬虎不得,老王妃也是皇家人,什麼樣的寶貝都見過,本宮知道你宮中的分例有限,恐怕也找不出什麼出挑的禮物來,便叫繡心幫你準備了。”皇后說着,便轉身對着繡心道,“去將東西給公主送上來吧。”
雲裳心中暗自繃緊了弦,皇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了?
繡心將東西搬了進來,用一個精緻的檀木盒子放着,盒子上雕刻着細細密密的海棠花,雲裳上前將盒子打了開來,便瞧見盒子中放着一個上等翡翠做的壽桃,翡翠是極其通透的綠色,一眼便瞧出是絕世珍品。雲裳伸手撫過盒子中的壽桃,驚歎了一聲道,“裳兒第一次撿到這麼通透的翡翠呢,還這麼大一個,定然是價值連城的了,老王妃定然喜歡,裳兒多謝母后啦。”
皇后笑得極盡端莊,“那是自然,老王妃在皇城中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裳兒你須得記着,定然要好生討了老王妃的喜歡,若是老王妃對你另眼相看,這皇城中的貴婦人都得要敬重你幾分呢。”
雲裳點了點頭,“裳兒知道了,裳兒定然會好生表現的,只是裳兒不曾見過這個老王妃,裳兒不知道老王妃喜歡什麼呢。”
皇后笑了笑到,“老王妃許是年歲大了,喜歡清靜,也喜歡淡雅一些的顏色,尤其喜歡青色和藍色,喜歡喝大紅袍,最喜歡吃的菜是鳳尾魚翅。你記着就好……”
雲裳聽得十分的認真,連連點頭道,“裳兒知曉了。”
又說了一些順慶王妃的喜好,皇后才讓雲裳離開了棲梧宮,雲裳將那翡翠壽桃帶回清心殿,拿出來透着光仔細瞧了瞧,“倒真是極品呢,真色澤,這做工,十分難得呢。”
琴依倒是有些擔心,“可是公主,皇后讓你去順慶王府,奴婢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呢。”
雲裳笑了笑,“自然不對勁了,她李依然什麼時候這麼好心過,還挨個給我講解了順慶王妃的喜好。”
雲裳對着淺音招了招手,“傳信出去,讓人打探打探,順慶王妃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記得,越詳細越好。”
淺音應了聲,轉身出了門。
雲裳的目光落在那翡翠上,嘴角微微勾了勾。
大年初五,順慶王妃五十大壽,雲裳起了個大早,淺音端着水走了進來,“公主,消息傳進來了,皇后娘娘說的順慶王妃的喜好都無誤。”
“哦?”雲裳挑了挑眉,掬起水來洗了洗臉,接過淺音遞過來的錦帕,擦了擦臉,便坐到了梳妝檯前。
琴依走過來拿起梳子爲雲裳梳妝。
淺音將錦帕晾了起來,才走過來接着道,“順慶王妃最喜歡青色和藍色,所以她的衣裳大多是青色和藍色的,順慶王妃最討厭的,便是有人與她的衣裳撞了顏色,所以,這兩個顏色的衣裳卻是萬萬穿不得的。”
“原來如此……”雲裳微微笑了笑,“若是旁人,知曉了順慶王妃最喜歡這兩個顏色,定然會想方設法的討好,而在顏色上,最容易討好的便是衣裳。可是,若是我真這麼穿了,恐怕順慶王妃便會暗自記恨上我了。母后倒是很縝密的心思呢,說的話一點兒也沒錯,只是……”
琴依梳着頭,從梳妝檯上拿起一根素色髮帶,在頭髮上系成了一朵蝴蝶結,眉頭微皺,“只是公主,難道皇后讓公主去順慶王府祝壽只是爲了讓公主穿一身顏色不對的衣裳去衝撞王妃?若是公主沒有穿,那她的計劃不久泡湯了嗎?”
雲裳的目光落在那檀木盒子上,笑着道,“自然不是……”
“那公主還是別去了吧,奴婢怕皇后心思歹毒,又是在順慶王府,若是公主出了什麼事,怎麼也怪不到她頭上來。”琴依只覺得心中有些不寧,前些日子主子纔出了事,若是公主又出了什麼事,那該如何是好。
雲裳轉過頭來,握着琴依的手道,“我也不能總是窩在清心殿中當一個縮頭烏龜吧?我會小心的,琴依你便放心好了。”
琴依點了點頭,轉身爲雲裳取了一件水粉色的衣裳,侍候着雲裳穿了,又拿來一件相同顏色的大氅,爲雲裳繫好了,才抱着那檀木盒子跟着雲裳出了清心殿。
走到宮門口的時候,馬車早已等着了,淺音扶着雲裳上了馬車,主僕三人朝着順慶王府而去。
“惠國公主到……”隨着一聲通報聲,園中的人都朝着門口望了過來。
一個約摸三十歲左右的婦人走了過來,笑聲爽朗,“我方纔還在說,一早便聽見了喜鵲聲叫呢,定然有貴人要來,結果剛說完呢,就聽見公主來了。”
淺音走在雲裳的身後,低着頭輕聲道,“這是世子妃溫如心,順王妃的大兒子的妻子,戶部侍郎之嫡長女。”
雲裳點了點頭,擡起眼笑着道,“嬸嬸這般客氣,這是折煞裳兒了。”
那女子聽雲裳這麼親暱地喚她,似是愣了愣,卻極快地反映了過來,走到雲裳面前拉過雲裳的手道,“瞧瞧,我就說,惠國公主雖然年歲小,可是卻是名副其實的美人一個,這些個夫人小姐的還將信將疑,說什麼怎麼也比不過華鏡公主,照我看來,惠國公主纔是最美的。”
一旁響起一片笑聲,雲裳擡眼望去,倒是有許多人都是雲裳前世曾經見過的。
雲裳眯了眯眼,眼前這個女子雖然看起來性子直爽,只是卻是個綿中藏針的,稍不注意便着了她的道,雲裳微微一笑道,“嬸嬸盡說胡話,裳兒雖然在深宮之中,卻也知曉,皇姐是公認的第一美人,裳兒可及不上皇姐的十分之一,嬸嬸你慣會安慰人,可是這樣一聽就是假話的話,裳兒聽了可是會不開心的。”
世子妃哈哈大笑起來,連忙道,“我再大膽也不敢欺騙公主呀,老王妃在她的院子裡待客呢,公主隨着我先去拜見一下老王妃吧,若是知道公主來了,她定然十分高興。”
雲裳點了點頭笑着道,“那裳兒便勞煩嬸嬸給裳兒帶路了。”
世子妃連忙說了好幾聲,“不麻煩不麻煩。”才帶着雲裳出了園子。
順慶王府看起來並不十分奢華,卻也帶着十足的雅緻,亭臺樓閣,竟是照着江南的園林建的,別有一番婉約意味,雲裳讚了兩句,世子妃眼中帶了幾分得意,笑着道,“這可是老王爺親自設計的,老王妃是江南人,老王爺怕王妃離了家不習慣,所以便專程將王府修葺成這個樣子。”
“哦?”雲裳轉過頭望向世子妃,“王爺和王妃倒是感情十分好,着實讓人羨慕得緊呢。”
世子妃聞言,哈哈笑道,“公主是想嫁人了吧?我聽王爺說了,皇上給公主和靖王爺賜了婚呢,靖王爺可是皇城中衆多女兒家的如意郎君,公主纔是真正的好福氣呢。”
雲裳跟着世子妃繞過幾個園子,走進一個依水而建的院子中,院子裡是一座二層小樓閣,院子一面臨水,院中種了好些竹林,倒確實是典型的江南水鄉風情。
“公主裡面請,老王妃便在這裡面呢。”世子妃笑着道,帶着雲裳走了進去。
雲裳瞧見裡面坐着幾個老夫人和幾個年輕小姐在屋中坐着,最裡面的紅木椅子上坐着一個和藹的婦人,穿着一身深青色繡着竹子的衣裙,眉目間隱隱帶着幾分凌厲之勢。
“娘,惠國公主來給您祝壽了。”世子妃笑着道,便站到了一旁。
雲裳笑着走上前道,“裳兒祝王妃娘娘仙福永享,壽與天齊。”一旁的琴依連忙遞上檀木盒子,雲裳將盒子打了開來道,“裳兒也不知道送什麼東西給王妃好,便向母后求了這個翡翠壽桃,借花獻佛,送給王妃。”
老王妃目光灼灼地盯着雲裳,笑着道,“公主來給本宮祝壽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一旁一個聲音傳來,“這翡翠壽桃的成色可真好,瞧着翡翠,這水色,實在是極好的,幾近透明,這壽桃的模樣也栩栩如生呢。”
老王妃笑了笑,讓一旁的嬤嬤接過檀木盒子,笑着道,“是啊,本宮也是第一次瞧見這麼漂亮的翡翠呢,惠國公主倒真是有心了。”說着又拉着雲裳問了一些問題,雲裳一一答了,老王妃才道,“本宮這裡都是一些老太太,怪無趣的,公主不妨帶着這些個小姐們去園子裡玩兒去,讓這些年輕人來聽我們嘮嗑也着實難爲她們了。”
下面的幾個老夫人聞言掩嘴笑了笑,對着身旁的年輕女子道,“既然這樣,你們便隨着公主一同去玩兒去吧。”
雲裳笑着帶着那幾個女子走出了園子,便有一個秀麗的女子笑嘻嘻地走到雲裳身邊道,“公主,你真漂亮呢,昔兒都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人呢。”
雲裳聽見身後傳來密語道,“太常寺之女,景文昔。”
雲裳聞言,正欲回答,卻聽見另外一遍傳來帶着幾分諷刺的聲音,“景文昔你倒還真是無恥呢,這皇城中有誰不知道你喜歡靖王爺?皇上剛剛給靖王爺和惠國公主賜了婚呢,我勸你還是收起你那些齷蹉的小心思吧,莫非你還想着,討好了公主,讓公主說服靖王爺將你娶回去做側妃?呵,天真。”
雲裳倒是不知道這其中竟然有這樣的隱情,便轉過身噙着笑望着那個出聲的女子,卻見那女子長了一張極其美麗的臉,一蹙眉便是風景,只是說的話卻着實有些傷人了。
景文昔咬了咬牙,卻不理會那說話的女子,只蹙着眉一副委屈地望着雲裳道,“公主,昔兒沒有這麼想。”
雲裳笑了笑,正欲開口安慰兩句,卻聽見一個冷冷地聲音傳來,“即便你這麼想了也沒用,本王除了裳兒,誰也不娶……”